秦湛咬牙,执剑迎上——“无!”
    十二金殿前,花语问朔夜爵:“什么叫‘死人不需要大夫’……?”
    朔夜爵轻笑了声,他道:“就是败者会死,而大夫救不了死人。”
    花语闻言连呼吸都停了一瞬,她尖叫道:“不会的!才不会呢!只是拼胜负而已啊,哪里就生死了!以前既然不会,现在也不会。你不要乱说话!”
    朔夜爵淡声道:“我比你更想不会,可是没时间了,路也已走到绝境里去了。”
    “我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他。”
    “而他……”
    花语没有听懂,但她能听懂朔夜爵寄托了希望的人是温晦,所以她尤为大声的强调:“剑主不会输!她是天下第一!”
    朔夜爵闻言轻笑了声。
    他看着花语,目有怜悯,却又不似在对花语。
    朔夜爵算了算时间,继续往魔域内走去。
    花语见状连忙问他:“你要去哪里?”
    朔夜爵脚步不停,他淡声答:“我说了,我答应了朋友,要去救人。”
    花语自然认为朔夜爵要去救温晦,她着急狠了,站起身就想跟着去,可刚走出两步又想到绮澜尘。
    绮澜尘对她说:“你去看秦湛,我无事。”
    雁摩也道:“小大夫你去,绮坞主这里有我。”
    花语闻言,即刻跟着跑去了。朔夜爵看着心事重重的模样,见了花语跟来,竟也懒得要管。
    杀戮阁前,一剑江寒重剑穿司幽府君正胸而过,这位魔道的府君张口咳出血来,手里握着的刀被一剑江寒以长剑困在自己的腰侧不得动,算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只是他输的也不算难看。
    这天下除了温晦秦湛,怕是也只有他能将一剑江寒逼至如此绝境。一剑江寒身上的身中约莫十一刀,刀刀入骨,这怕是一剑江寒此生受过最重的伤。
    司幽府君输的毫无遗憾。
    他伸出手,握住一剑江寒不知春的剑柄,哑声道:“看在棋逢对手的面子上,给我痛快。”
    一剑江寒看了他一眼,却未杀他,只是拔剑收回,将他击退在地。
    司幽府君呯的一声撞倒在地,他面色扭曲,却半点也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大喝:“一剑江寒,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一剑江寒却道:“我打尽兴了,所以不杀你。你若是好了,不妨下次再来找我。”
    司幽府君面容发寒,他看着气急了。
    一剑江寒怕他又说什么拦着自己,他想了想秦湛往常堵他的风格,便补了一句:“反正你赢不了我,赢家说了算。”
    司幽府君:“……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却是不理了,他伸手捂了捂伤口,便看向魔宫的方向。
    他心系秦湛,竟是想也不想就要走。
    司幽府君气的要命,他本要再骂,忽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尚来不及叫上一声,就被那人捂住了嘴,要带离杀戮阁。
    司幽府君见状气急,他咬了知非否,在对方无奈松手的时候骂道:“你既然已退了朱韶,为何不去帮魔尊!”
    知非否就知道司幽府君会说这么一句话,他说:“第一,我没赢朱韶,那凤凰不好对付,我是诈死方得脱身。”
    “第二,魔宫就快毁了,你离那么近,是想要给温晦殉葬吗?”
    司幽府君怒喝道:“放屁,魔尊怎么会输!”
    知非否道:“他若是不想输,自然不会输,但如果这盘棋他从执子的那一刻,就也将自己算了进去,甚至已经算好了自己的输呢?”
    司幽府君怔住:“……这怎么可能!”
    知非否道:“怎么不可能,我一直觉得魔尊的行为奇怪。若是真想要对付秦湛,为什么要弄出这样的一对一来,平白消耗两方实力,但若是退一步想,他只是用我们来引秦湛的帮手,让那些人来做秦湛的后盾呢?”
    “万一他的计划出了差错,有那些人在,秦湛总不会有万一。”
    司幽府君道:“魔尊自然有魔尊的道理,你这不过只是妄加猜测!”
    知非否道:“原本的确不过只是猜测,直到我看见朔夜爵来了。”
    司幽府君愣住:“谁?”
    知非否道:“朔夜爵。这天下谁能将朔夜爵从北境请出?只有温晦。温晦连朔夜爵都请来了,你说他没安排好结局吗?”
    司幽府君:“……我不信,或许朔夜爵是来帮魔尊的。”
    知非否道:“有这个可能,但这像你会做的事情,而不是温晦。”
    司幽府君低声道:“知非否!”
    知非否松开了他:“你若不信,大可回去多看一眼。我救你是因为朱韶快到了。他一心向着秦湛,见你不死,必会补刀。我留你在那儿等于送你去死,你救过我,我说过我会还这份情。”
    司幽府君却道:“我不需要你救我的命,我需要你去帮魔尊!”
    知非否闻言却笑了。
    他说:“你是不是将我想得太神了?”
    “我若是能左右的了温晦布下的棋局,也就不用怕一剑江寒了。”他远远向鹿鸣殿看去,“从来是他决定如何下棋,连秦湛都脱不出去,又何况乎我?”
    “司幽,局已至尾,你我能做的,也就只有旁观结局了。”
    司幽府君问:“结局是什么?”
    知非否微微敛下眼,他说:“温晦死,秦湛生。天下第一剑胜天下第一人。”
    秦湛的剑迎了上去,温晦的剑也刺下。
    分毫之间,秦湛短了一分。
    她的剑离温晦咽喉尚有一份,温晦的剑却已至她的眉心。
    就在秦湛想着同归于尽也可的时候,那离她一分的鹿鸣剑忽然被丢开,温晦以握剑的手握上了她的剑刃,握着她的剑刃,毫无犹疑的、顺着她向前的力道,要往自己的眉心灵台中刺去。
    秦湛:“……!”
    秦湛大惊,她甚至被吓得下意识就要松手,可温晦另一只手按住了她,逼迫着她握着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灵台里去!
    秦湛反手欲拔剑,她震怒:“温晦,你疯了——!”
    温晦压着她,眼眸里含着的笑意仍是秦湛所熟悉的。他握着秦湛的剑,对秦湛温声道:“阿湛,你看好了。这才是最后一剑——”
    “剑式第七,天晦。”
    秦湛坠进了温晦的意识里。
    她终于看见了温晦曾看见的,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
    沧海桑田,神魔一念。
    有很多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
    温晦用尽六十年,唯一想出来,唯一能够传达出真相的办法——是剑式第七。以他的命作为代价,以剑意通剑意的方式,方才能将他所知道的、了解的真相传达出去。
    六十年前,温晦飞升。
    他见到了天上城。
    第69章 无间10
    鹿鸣殿内一片狼藉。
    一剑江寒跨过只剩下一半的石阶,扫过满目因剑气冲撞而散零落建筑,终于在几移成了平地的鹿鸣殿中央,寻到了秦湛。
    她跪坐在青色的石板上,从来板直如松的肩微微落下,背脊倾弯,脖颈低垂,发髻零散。白色的衣袍铺散在地,落满了被吹散了齑粉,而她一动不动,周身死寂。
    一剑江寒看见她的手里没有剑。
    一剑江寒惊极,他再不顾得其他,一步上前大喝道:“秦湛!”
    秦湛未动。
    一剑江寒手指冰凉,他心中已联想到了最坏的打算,目眦欲裂。
    秦湛与温晦这一战,是秦湛败了吗?
    他来晚了吗?
    一剑江寒眼眶通红,他转瞬至秦湛的身边,刚要去探秦湛虚实,先见到了秦湛护着的东西。
    她微倾着,以双臂轻轻笼着一人。那人眉目轻阖,面色平宁,若非气息已绝,且就在一剑江寒的眼前——一剑江寒怕是根本无法相信,更无法想象。
    是了,连炼狱窟都杀不得温晦,谁能想到他也会死呢?
    就连对秦湛寄予了厚望的正道,所想的也不过只是再击退一次温晦罢了。
    杀了温晦?
    温晦怎么可能会死呢?这天下,哪有人能杀得了他?
    一剑江寒怔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秦湛。
    秦湛的面容很宁静,甚至过于宁静了一些。她的眼睫半遮着瞳孔,让人瞧不见半点其中的情绪,她收敛的也很好,嘴角平直,没得半分紧绷,只是失血过多了些,有些泛白。
    一剑江寒轻声道:“秦湛……”
    秦湛起初没有回答。直到过了很久,一剑江寒终于听见了他朋友的声音。
    表情被掩住了,声音里如吞砂般的粗哑一时半会儿却掩不住。
    秦湛轻声回答他:“一剑,我师父死了。”
    一剑江寒沉默,他不会说话,也不懂得安慰人,但此时最能体会秦湛心情的或许只有他。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那个教导你、指引你的,如父如兄一般的人倒下了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一剑江寒体会过,他知道。
    他慢慢地,在她面前半跪下身,他陪着秦湛,什么也没安慰,他只是叫了一声“秦湛”,伸手覆盖住了她紧紧抓着温晦的手。
    秦湛低垂着头,鹿鸣殿很安静。
    静得仿佛能让人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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