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楚锦瑶并不知玲珑被人强行带走了。她坐在凉亭里,没一会,天色转暗,一道闪电从阴云中蜿蜒而过,紧接着,闷雷响起。
    楚锦瑶看着外面的天色,喃喃道:“要下雨了。”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玲珑走到哪儿了,可不要被雨截住。算时间她已经到了院子,想来桔梗很快就要到了。”
    楚锦瑶只能坐在亭子里死等。春日的雨说来就来,一阵蕴含着水汽的凉风吹过,很快雨势就倾泻而下。
    楚锦瑶渐渐有些冷了,她忍不住站起身望向雨幕:“桔梗怎么还没来?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正焦躁着,突然听到雨幕外传来一道声音:“爷,这里有个亭子,您暂且在这里避一避雨吧。”
    第50章 避雨之缘
    雨水淅淅沥沥地砸在青石板砖上,隔着雨幕和闷闷的雷声,外面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
    “爷,这里有个亭子,您暂且在这里避一避雨吧。”
    楚锦瑶心里一惊,立刻往后撤了两步,因为走得太急,还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未受伤的手捧着伤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楚锦瑶犹豫片刻,有心想趁着现在雨势未大冲出去,可是还没等她行动,对方就进亭子了。
    这场急雨似乎打乱了许多人的步调,一个男子头发微湿,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一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处,最后消失在重重衣领中。
    他身后的那个绿衣小厮更掺,衣摆不住往下淌水。
    绿衣小厮卷起半湿的袖子,匆忙地擦下巴上的水,他蹭了两下,眼睛惊讶地瞪大了。
    “楚姑娘?”
    楚锦瑶站在角落里,她也认出来这是上次给她指路的小厮了,不过现在真相大白,这位根本不是郡王府的小厮,而是太子身边的公公。
    听到小林子的声音,秦沂也回头往这边看,视线不躲不避地落在楚锦瑶身上。楚锦瑶不好再装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压手行礼道:“太子殿下万福,林公公万福。”
    “楚姑娘,还真是你。”小林子笑道,“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而秦沂的眉毛却皱了皱,他突然开口问:“你的手怎么了?”
    小林子被这样一提醒,才发现楚锦瑶一直端着一只手臂,手腕处隐隐有血迹。
    小林子也警惕起来了:“哟,您的手是怎么了?”
    楚锦瑶真是跳河的心都有了,本来她被县主咬伤,被雨困在亭子就很尴尬了,现在竟然还碰到了太子殿下!她一直默默祷告太子不要理她,不要注意她,然而事与愿违,太子居然问起她手上的伤口了。
    楚锦瑶尴尬的厉害,她迟疑地说:“是我……不小心擦伤的。”
    秦沂笑了一下,冷冷地问:“你在哪儿擦伤,竟然能擦出牙印的痕迹?”
    楚锦瑶语塞,她一抬头,就发现秦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似乎再说,你继续扯,接着扯。
    但是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她再改口就太尴尬了,楚锦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硬扛:“可能……那块石头就长这个样子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秦沂这回是真的气笑了,楚锦瑶简直是个人才,每次见她都有新的笑料。秦沂回头吩咐小林子:“去取玉痕膏来。”
    小林子明显地愣了一下,楚锦瑶大为吃惊,赶紧说:“不要,这不好吧?”
    小林子扭过头瞅了瞅楚锦瑶,再抬头看他们家太子爷,心里简直大为意外。小林子忍着心里的震惊看向秦沂,发现秦沂低头扫了他一眼,眼神非常不耐烦,即使秦沂没有出声,小林子也知道,太子爷再说:“还不快去?”
    小林子知道秦沂说话从不喜欢说第二遍,他当下收拾起眼神,低眉顺目地说:“是,奴才告退。”
    楚锦瑶连忙追了两步,神色为难地说:“哎,这……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小林子已经出去了,亭子里只剩下秦沂和楚锦瑶两个人。秦沂凉凉地接话:“你这样说,是在担心谁?”
    楚锦瑶憋了半响,憋屈地说:“民女是担心太子殿下。”
    秦沂撇过头,忍不住笑了一下,再回头时,眼神微微含着笑意,波光粼粼。
    楚锦瑶并没有看到秦沂的表情,她微低了头,安静又戒备地站在角落里。
    秦沂心里很有些好奇,他原来没回来时就没有刻意掩饰身份,现在楚锦瑶亲眼看到了他本尊,按理立刻就想通了这其中的始末。她这样防备地站在远处,莫非是有什么顾忌?
    秦沂觉得很没有必要,虽然他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但在玉佩时和现在都是一个人,为何要划分地这样鲜明?或许楚锦瑶刚刚知道他是太子,心惊胆战,略有生疏,倒也在所难免。
    秦沂这样想着,干脆主动走向楚锦瑶。楚锦瑶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一步,后心一松,险些掉下台阶。
    秦沂眼疾手快,立刻握住她的手腕,单手用力就将她拉了回来。他低头看着楚锦瑶的眼睛,不满地皱眉:“你为何这样怕我?”
    楚锦瑶小幅度转动时手腕,想将手腕收回来,奈何秦沂握的结实,她竟然纹丝都抽不动。楚锦瑶只好小声回答秦沂的问题:“没有……”
    “这还叫没有?”
    楚锦瑶小心地动了动手腕,还是没有办法,她有些憋气地抬头去看秦沂。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帘将外界的一切噪音都隔绝在外,仿佛天地间唯余这一方小天地。楚锦瑶从这个角度看秦沂,只看得到他清隽俊美,身姿修长,他的眼睛漆黑又清澈,现在带了些不解,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楚锦瑶的心突然就漏了半拍,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这样看,楚锦瑶几乎要分不清太子和齐泽。楚锦瑶扭头去看秦沂的手,他的手也极为好看,手指纤长有力,几乎看不到关节凸出,单看这双手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双手确实充满了力量,去年冬天大胜鞑靼,便是在这双手的主人的带领下。甚至可以说,这双白玉一样的手,也曾沾满鲜血,手刃强敌。
    秦沂半是叹气半是好笑地说:“你真是独一份了,我见了这么多人,只有你敢在我问话的时候走神。”
    楚锦瑶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跑神了。她略有些尴尬,好在经过这一打岔,秦沂也不再追究答案,而且顺势放下了她的手。
    楚锦瑶赶紧收回,在不引人注意的角度悄悄转动手腕。她这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站的这样近,也深刻体会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距,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她的手腕竟然有些痛。
    秦沂放过楚锦瑶,不再逼问,他以为楚锦瑶还是不习惯,这才需要缓冲时间。秦沂从前早已习惯了被人当皇太子对待,对这种恭敬又疏离的态度实在习以为常,虽然现在冷不丁换成了楚锦瑶,他却有些适应不来。
    秦沂决定给楚锦瑶时间,说起来楚锦瑶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不是气量狭小的人,有曾经的那段相处情分在,无论以后楚锦瑶求他做些什么,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追究。
    不过现在看来,楚锦瑶并不太明白这份恩情代表着什么就是了。她现在的表情让秦沂觉得,她只想远远躲开他。
    秦沂冷冷朝楚锦瑶扫了一眼,楚锦瑶真是莫名其妙,她还没说话吧,这位太子殿下又怎么了?
    楚锦瑶觉得自己不能和太子这种等级的人硬杠,所以她小心地说:“太子殿下,今日叨扰您避雨,是我不对。我这就离开,请太子恕罪。”
    楚锦瑶见太子没有异议,于是放心地往外走。可是等她刚刚转过身,下一步就要跨入雨幕中时,冷不丁听到太子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楚锦瑶抬到半空的脚顿时僵住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个太子的脾气还真是讨厌,楚锦瑶恍惚中竟然生出一种熟悉感。
    楚锦瑶悲愤了一会,到底不敢挑战当朝太子的话,当真再走一步试试。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步,小步挪回凉亭中间。
    秦沂随意指了一下凉亭中的石凳,说:“坐。”
    这个动作委实太熟悉了,楚锦瑶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坐下,等坐实之后她才发现,她现在坐在太子对面,和皇太子同起同坐?
    楚锦瑶蹭地一声站起来,秦沂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抬头看她:“又在做什么?”
    “殿下,我坐下不太合适……”
    “那你想让我请第二遍?”
    “……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秦沂暗暗道了句废话真多,飞起眼神瞪了她一眼:“坐。”
    “……哦。”
    等楚锦瑶坐好了,秦沂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楚锦瑶被人提醒,这才看向自己的手腕。被县主咬的那几个牙印已经变红,伤口也不再流血。若不是被太子提醒,她都要忘了这回事。
    楚锦瑶绝不会太子面前说闺阁姑娘的坏话,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怀陵王府的县主。楚锦瑶轻轻抖了抖手腕,就让袖子将伤口覆盖,然后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秦沂很确信那是什么人的牙印,他心里生气,但也觉得匪夷所思,哪个女子胆子这么大,竟敢咬楚锦瑶?至于是男人咬的这个可能,秦沂想都不想就排除了。若真有男人有这个胆子……呵。
    秦沂见楚锦瑶不说,心里也能明白她的顾忌,秦沂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正他想知道什么,总会知道的。秦沂暗暗记下这一笔,然后问:“你的丫鬟呢?为什么她们丢你一个人在此?”
    说起这个楚锦瑶又想叹气:“我也不知道,玲珑明明说好回去找桔梗过来,结果耽搁到现在。别是路上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了吧?”
    “出去找人过来……”秦沂重复了楚锦瑶的话,突然反问,“她为什么要出去找人来顶替?她自己做什么去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失声道:“太子殿下……”
    秦沂笑了笑,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玲珑大概是楚锦瑶身边的大丫鬟,能让大丫鬟抛下楚锦瑶都要出去的事,恐怕只有和怀陵王府有干系的事情有这种分量了……
    再结合楚锦瑶手腕上的牙印,看着稚嫩,不像是大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秦沂猜到了元凶,剩下的事倒也不再急了。他反倒好奇,楚锦瑶身边为什么换了人?这个玲珑为什么听起来比原来的那两个大丫鬟还不靠谱?
    楚锦瑶小心看着秦沂的脸色,发现对方神情淡然,看不出一点端倪,楚锦瑶惴惴不安,太子这是猜到了没有?她又仔细地盯了一会,突然发现秦沂的眉梢动了动,楚锦瑶如梦初醒,赶紧扭头。
    楚锦瑶安慰自己,太子又不是神,只言片语的,他就是再敏锐又能猜到多少?楚锦瑶放下心,便干脆和太子一起看向亭外重重雨幕。
    静默了片刻,雨中传来跑路的声音。秦沂的眼珠瞬间对焦,微微朝声音来处转了转,而楚锦瑶则立刻起身,不着神色地往后退了退。
    秦沂将楚锦瑶的动作尽收眼底,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小林子冒雨跑进亭子中,走入亭子后,他一边倒过身收伞,一边说:“太子爷,您要的东西奴才找到了。”
    小林子本想直接递给楚锦瑶,谁敢让太子动手干这些莫不是活腻了。可是小林子刚刚走了两步,就被秦沂拦住:“你一身都是水,把药给我,你自己在旁边晾着去。”
    小林子愣了一下,嘴几乎能撑下半个鸡蛋。好在在御前行走的,不说别的,反应速度绝对一流,小林子立刻俯身将玉痕膏呈上,然后自己就麻溜地滚到亭角。
    秦沂从石桌上拿起瓷瓶,站在指尖转了转,似乎在掂量分量,然后才伸长手臂递给楚锦瑶。
    楚锦瑶也惊呆,她支吾了一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沂。
    秦沂奇怪地挑起眉:“怎么了?”
    楚锦瑶很想说这样不合规矩,可是她想到堂堂太子伸手给她递东西,她耗着不去取恐怕更不合规矩。楚锦瑶只好低声道了句“谢殿下”,然后就上前双手接过瓷瓶。
    小林子办事很妥帖,他自己湿了大半,而药瓶却一点水渍都没有,入手还有淡淡的暖意。楚锦瑶拿着瓷瓶,压手给秦沂行礼:“民女谢过殿下。”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动作,眼中闪过笑意。请安礼还是他亲手教的呢,果然,这样看着就舒服多了。秦沂也是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楚锦瑶今日的裙子,似乎就是当初她亲手做的那一条。
    秦沂记得那时他在玉佩里醒来没几天,一直躲避着不肯泄露行迹,然而楚锦瑶因为一匹云锦被堂姐妹针对,自己回来掉眼泪,秦沂实在是被哭怕了,只好出声安慰她。
    她身上穿的裙子,就是那次的那匹云锦。
    秦沂曾经亲眼看着楚锦瑶穿针走线,将一匹平平无奇的布料裁剪成衣裳,那是秦沂第一次见女子做针线活,他最开始觉得无聊,看的久了,竟然觉得奇妙又静心。他当时受限于玉佩,看楚锦瑶难免要用仰视的角度,很难直观地看到她的妆成模样,只能从旁人的反映里得知,楚锦瑶应当是比较衬衣服的。
    现在他突然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他意外地发现,楚锦瑶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又黑又瘦的丫头,勉强说起来,倒算得上是个美人。
    秦沂意外,半年不见,楚锦瑶干了什么,为何变化这样大?
    楚锦瑶现在拿到了太子赐药,再也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她暗暗松了口气,道谢之后就继续说:“太子殿下,雨势已经变小了,民女不敢叨扰殿下避雨,先行告退。”
    这次秦沂没有阻拦,而是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也是,你在外面待太久不好。小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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