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突如其来的声音,一下打破了此刻诡异的寂静,也打破了那一双眼眸的幽暗。
    紧握在手中的黑剑,沉沉地坠落在地!
    见愁面上忽然显出几分隐忍到了极点的忍耐,几缕刀划一般的血痕,出现在了她的脸颊旁,脖子边。
    惨白的脸上挂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在黑剑落地之后,她整个人也失去了全部的支撑,直接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
    深巷里,除了她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那方才与她交手的对手,也消失了个干净。
    地面上满布着激斗时留下的剑痕,正面那一堵斑驳的石墙上,还有一枚寸深的剑孔,其大小与黑剑的剑刃长宽正好相合。
    在剑孔周围,则有一片带着幽幽暗蓝的深黑色污迹……
    “见愁?你没事吧?!”
    出神之中的陈廷砚,在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大叫着跑了过来。
    见愁整个人都还在轻微地颤抖。
    不仅仅是因为魂力被抽干的虚弱,更是因为兴奋!
    幽暗褪去之后,是热烈的燃烧。
    此刻的她低垂着头,所以陈廷砚根本看不到她那还未褪去所有战意的眼神,仅仅是那残留的余热,都有将人烫伤的可能!
    太惊人了……
    就连见愁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一击,那唯一的一击,那最后的一击,竟然拥有那样恐怖的效果!
    人剑合一!
    她乘风而来,剑则御风而去!
    那种滋味的美妙,远胜于这一场战斗。
    剑起而人则随剑而走,仿佛满世界都是风,也仿佛满世界都是自己,随心所欲,念至则身达!
    纵使邢悟有玉涅的修为,又怎能料到她拥有一击之力?
    也就是那唯一的一击,最后的一击。
    每一次的“快一线”,其实从来不是巧合。
    见愁的修为境界或许不够,可在对“风”的领悟上,眼下这极域之中,只怕找不出几个比她要强的。
    如此一来,速度达到了极致,甚至于以身化黑风,最终出人意料,出奇制胜,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品字楼拿起黑剑的一瞬间,她其实就已经知道:在极域,她最大的依仗,到底会是什么。
    只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验证自己的感觉了。
    颇有些自嘲地低笑了一声,见愁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极点:“咳……我没什么大碍。”
    只是轻伤力竭罢了。
    话音落,就有两只手伸了过来,扶了见愁起来。
    陈廷砚内心简直是抽搐的,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见愁这句话,他定定地看了见愁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用扇子一拍自己脑门,捶胸顿足:“你就不能给别人一个雪中送炭、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像这种女人就是风流贵公子们的天敌!
    简直有毒!
    陈廷砚心里已经开始了咆哮,一张脸僵硬到了极点。
    见愁闻言却是一愣。
    即便以她思维之敏捷,这时候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待得理清楚这两句对话之间暗藏的因果关系之后,她便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是到底不是什么羞涩的少女,也早过了还能动凡心的时候。
    见愁额头上还密布着先前一战的冷汗,甚至因为忍痛而全身紧绷,眼底却一片千帆过尽的平淡,没有汹涌的暗流,只有一片秋月平湖,静美如斯。
    “都是小伤罢了……”
    这一遭,虽则惊险万分,可在战斗的激烈程度上,却绝难与之见愁之前经历过的那些相比。
    而且……
    就算是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又有什么了不起?
    也不是第一次了。
    见愁说完,强忍着四肢百骸之中传来的疼痛,强迫着自己在陈廷砚的帮扶之下,站直了身体。
    动一动手指,勉强一转心念,一枚丹药便出现在了她指尖。
    碧绿色的丹丸,带着一股清新之气。
    她看了一眼,眼底却划过了一丝笑意,如今她这些随身的东西,倒成为了她与十九洲、与崖山之间,那仅有的一点联系。
    丹药入口,瞬间化开。
    药力游走全身,立刻转化成了新的温和的魂力,滋养着见愁干涸的身体。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枚脆弱的鸡蛋壳,在被那最后一击抽干了魂力之后,随便来个人,一戳就能破掉。
    惊人的战斗天赋,让她有一种绝不让自己陷入困境的本能。
    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并且在逐渐恢复之中,慢慢地站直了自己的身体。
    陈廷砚先前一个大嘴巴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还扯什么“英雄救美”,见愁没尴尬,他自己在那边尴尬了半天。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还咕哝了起来。
    “我就一个转身就出了这种事,真是没想到。太卑鄙,太无耻了!迟早要给他们无常一族一个大大的教训……呃,跟你动手的是谁来着?”
    “……”
    敢情他没看到是谁,就开始骂了?
    见愁暗地里也是心里一抽,霎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了。
    药力已经走遍全身。
    见愁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地重新站稳了,面上也不像是之前一样苍白了,有了几分血色。
    陈廷砚感觉自己手里一轻,抬眼便看见见愁已经站稳,不由得心里惊疑:不过是吞服了一粒丹药,竟然就好了?
    到底是伤太轻,还是这丹药太好?
    下意识地,陈廷砚将之归结为了后者。
    一个化珠鬼修,与玉涅鬼修交手,怎么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所以……
    见愁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品字楼中留存到现在的疑惑,此刻再次浮上了心头。
    只是,陈廷砚也没有问。
    “好些了?”
    “没事了。不过是一不小心跟人交手了一场罢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见愁并未提及战斗的经过。
    毕竟她不确定陈廷砚是否看见了刚才的一幕,不管看见没看见,她都不想主动提及自己那最后的一击。
    “算那龟孙子跑得快,要是慢上一些,本公子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陈廷砚颇有一种与见愁同仇敌忾的气愤之感。
    见愁弯腰从地上捡起那黑剑,已经沾了些灰尘。
    黑色的剑身很是嶙峋,像是用石头堆积出来的假山;密密的孔洞则显得光滑,有一种独特的森冷之感,却并不让人觉得阴森。
    黑色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连光泽都没有几分。
    却偏偏有一种冷静的磅礴巍峨,像是极域边缘那无尽的黑色山脉……
    长街上依旧没有一个人。
    远处依旧有一片沸腾的声音。
    见愁翻手看了看长剑。
    就像是滚沸的一锅水,已经归于了平静,只有那么一点点残余的悸动,还留在剑身上。
    陈廷砚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所有的动作,思考着整件事:“那邢悟选在这深巷之中,还正好是鼎争金令飞来的时候。寻常人无法预测金令飞来的时间,所以……邢悟这孙子,必定一路尾随,缀在我们后面,这样才能袭击于你……”
    即便没有看见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可只要略略一想,便能推知前后的始末。
    还不是因为这一把剑?
    见愁知道陈廷砚虽表现出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可实则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若真头脑简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成为了谢不臣昔日的朋友。
    对他说出的这一番话,见愁没有感到半分惊讶。
    她的目光,只是从这深巷之中无数的剑痕之上一掠而过。
    此刻街上的人流已经逐渐回来,嘈杂的声音由远而近,慢慢地向着这边靠过来,想必是之前去看热闹的人们,都开始回来了。
    “此地不宜再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出去吧。”
    同样听见了声音的陈廷砚,也眉头一皱,当即提议。
    见愁不过是吞服了一枚丹药作为恢复,可实际上的“暗伤”却是需要调息打坐才能愈合。
    她本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当下将黑剑还鞘,赞同地点头。
    “有劳四公子了。”
    “这有什么客气的。”
    陈廷砚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便直接一转身一摆手,示意见愁与自己一起走。
    只是,在迈开脚步的那一瞬间,他视线无意中也扫了一下全场。
    无常一族“无常四剑”留下的痕迹,无比明显,可以轻而易举分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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