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击破他胸膛的一击……
    咔嚓!
    还不等他口中吐出完整的句子,那六道暗金色丝线一般的光芒,便终于爬到了他身体的边缘。
    就好像将一根铁线拉紧,他整个身体,都被放在这铁线下,瞬间切割!
    “哗啦!”
    就好像划破了一个臃肿的囊袋,邢飞整个身体的躯壳,竟然以见愁方才一击集中的胸口为起点,朝着六个方向,如同一朵莲花般打开。
    十团光芒,三明七暗,竟然就从这打开的躯壳之内,升腾而起。
    但也只仅仅升腾到这岩洞上方的钟乳石上,这十团光芒,便消弭成了一片虚无……
    而邢飞原本的身体,瞬间就干瘪了下去。
    就好像将一个人身体之中的填充物取出,眨眼只剩下一个破口袋,一下颓然地瘫回了水面上。
    那冰冷的暗河水一冲,就化作了灰烬。
    邢飞——
    一击毙命!
    见愁人在傅朝生的对面,这一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眉头皱得很紧。
    可这一片的寂静之中,竟然响起了几声轻笑,带着几分玩味:“啊,看来真是运气很好。见愁道友竟然真的杀死了一个敌人。这人在入十八层地狱的时候,便心怀恶念,还偷袭于道友。如今死在这里,也不算冤枉。”
    言语平淡,好像死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不。
    也许在傅朝生看来,一只蝼蚁的死,比一名修士的死,要重要得多。
    见愁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感觉,可脑海之中,刚才那一幕却挥之不去:那飞出来的十团光芒……
    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旧日的一些东西。
    那是人的三魂七魄。
    六脉分神镜……
    所谓的“分神”,原来是切开“身体”,释放魂魄。由此一来,魂魄已散,所谓的“人”也就不存于世了。
    “你没觉得不对劲吗?”
    见愁慢慢将目光转了回来,但握着六脉分神镜的手,却骨节泛白,并没有松开。
    如今她的手,当然也不是不沾鲜血的。
    杀人之时,心绪固然会有触动,但因为死者大多不无辜,所以她内心不会有负疚感。
    如今,不过怀疑一些东西。
    “‘敲山引’乃是我为此次鼎争预备的一枚符箓。这符箓一旦钉入,便可在人的神魂之上烙印下更多的符箓,若不尽早拔除,不说痛苦难当,实力也会折损大半,在这十八层地狱之中,几乎是难逃一死。”
    傅朝生听着,也抬眸看她,但没有接话。
    见愁续道:“邢飞能到这里,甚至还进入了我们这一片岩洞,证明他安然无恙走过了前面的七层。邢氏兄弟与我们一行人敌对,但人多势众。按理说,他们绝对有拔除符箓的力量。如何过去了这许久,邢飞脖子上,还留有符箓?”
    这是她的疑惑,但隐隐有一种不很舒服的感觉。
    傅朝生的目光,便变得奇异了起来。
    他琉璃蓝的眼珠里,带着一点点的探寻,隐隐又有一种天然的恶意滋生:“故友难道以为,邢氏兄弟,或者其他同行之人,原意为他拔除符箓?”
    “……”
    见愁没有说话。
    傅朝生于是又低笑起来。
    他是真的知道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尤其对于“恶”字,可谓无师自通。虽然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来,见愁道友也想到了:拔除符箓,需要花费很大的力量。在这个你争我夺的鼎争,谁愿意为一个潜在的对手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也许救了他,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如此,还不如勉强续命留着。等到了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傅朝生向那邢飞刚才掉落的地方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虚空之中,仿佛能透过这一片虚空,看到外面的一个个人,还有他们脸上的神情。
    “邢飞,不过是被他们扔下来,探探虚实。”
    说得难听点,送死的。
    这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傅朝生的每一句话,都显得轻描淡写,但听来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味道。
    见愁忽然发现,此时此刻的傅朝生,与她先前认知之中的傅朝生,又有一些差别。这是他从未展露过的一面……
    通晓恶意的一面。
    傅朝生修长的手指,搁在膝盖上,从头到尾,身子都没晃过一下。
    他望着见愁,似乎也能读懂她的眼神。
    于是,微笑加深:“正是因为我所知的旁人,有这样多的恶。所以,每每回想起见愁道友的时候,便会格外珍惜。”
    “……”
    这话听得让人不舒服。
    见愁皱起了眉头,并没有接话,只是道:“若真如你所说,那我们下一个要面临的对手,或恐便颇值得深思了。”
    因为,邢飞的死,会给所有人一个警戒。
    只要将心神沉入鼎戒之中,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其中属于邢飞的那铸像,已经自画卷上轰然消散……
    第七层,傍生道,牛坑地狱。
    战斗,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
    “嗝!”
    已经恢复成了尺长身体的小貂,落回了坤五都战车的司南圆台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软软的肚皮,此刻圆滚滚的,好像吃了什么东西进去。
    同样回到了战车上的张汤等人,都盯着它,面上神色变幻,显然不大好看。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伤痕。
    就连其中战力最强的张汤,脸颊上也留下了一道血红的痕迹,倒不是鲜血,更像是某一种奇怪法器留下的伤害。
    旁边的顾玲,却坐在甲板上,搂着倒在地上的老妪,发出了隐忍压抑的哭声:“婆婆,婆婆,你怎么样……疼不疼?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咳咳,傻丫头……”
    老妪靠在顾玲的怀里,脸上却是一片疲惫灰败的颜色。
    她胸膛上已经被深白的鲜血染了一片,看上去骇然无比,但她唇角,却慢慢挂上笑容:“不过就是受了点伤罢了,没事,没事。”
    话是这么说,但她每说一句话,就有可见的魂力,从她伤处冒出来。
    不管是陈廷砚,还是张汤,或者是散落在天坑其他地方的其他人,见了这场面,也都知道,这老妪活不久了。
    此刻的天坑,显得极其安静。
    大多数的人,目光都落在坤五都战车那小貂的身上,大多的目光里藏着一种想要拔足而逃的恐惧。
    但他们终于还是没有逃。
    谁也无法忘记刚才的一幕……
    不管是司马蓝关,还是那个神秘的红衣女修,或者是此处满身伤痕的邢战、邢悟等人。
    这一只小貂,爪子一抓,竟然就把已经在战斗之中失去了抵抗之力的夔牛,抓了起来,朝口中一送——
    一口生吞!
    那简直是噩梦一般的画面!
    有这么一只恐怖的小貂在,他们真的还有抵抗下去的必要吗?
    所有人心中都打起了退堂鼓。
    但很快,他们又萌生出几分希望来:因为小貂吃了夔牛之后,就懒洋洋缩在司南圆台上,似乎慢慢消化去了,半点没有理会战局的意思。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妄动一下。
    小貂是一个原因,刚才下去的邢飞也是一个原因。
    此刻一身劲装的邢战,面上已经是狠厉冷肃的一片,臂膀上坟起遒结的肌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处于了爆发的边缘。
    “完了,完了,邢飞怎么死了?”
    恐惧而慌张的声音,从邢战身边响起。
    白白胖胖的邢安吞了吞口水,看着自己的鼎戒:“明明我们刚才看到那个厉寒进去,到现在人还在星云图卷上没有消失,怎么邢飞进去就没了?”
    难道下面这个黑洞,还要吃人不成?
    邢安的声音,众人都能听到。
    但他们都没有出声,只是脸上的表情,各有变化。
    司马蓝关提着人皮灯笼,与那红裙女修,相隔甚远,目光落在那黑洞之中,想起自己方才一击被厉寒挡掉的模样,都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来。
    太强。
    此刻在第七层,即便他杀招全出,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格杀此人。
    见愁已经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下面。
    美人皮自然也失去了下落。
    于他而言,停留在此处,便已经失去价值。
    司马蓝关那一双眼眸里闪过几分微光,竟然毫不犹豫,一个返身,向着天坑之上纵身一跃,离开了此处!
    那红衣女修看着他的身影,微微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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