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算不上急,也说不上缓,隐隐约约间有一种舒缓之感,分明是横插进来打断,极为突兀的一句话,可听上去竟极其自然!
    所有人顿时一愣。
    震道人也一下惊讶地抬起头来,循声望去:那声音,是从顶上这三层第二层的一扇窗中传来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雅间里,应该是清鸣山庄那位闭关已久的故纸居士。
    只不过,在他瞧见窗前那一道人影的瞬间,却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奇怪。
    印象中那一位故纸居士,有这么年轻吗?还是修炼已有所成,修过了驻颜术呢?
    没错。
    出现在窗前的,竟不是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糟老头子,而是个年轻男子,一身绘着淡墨山水的雪白长袍,赋予他一种独到的文雅与沉稳,仿佛吸收了水之灵,山之势。
    剑眉星目,气质卓然!
    在看清楚他面容的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心生迷惑:这人是谁?明日星海有这一号人物吗?
    唯独离火间中的见愁,霎时间瞳孔剧缩!
    这不是当日她夜谈夜航船时遇到的那个四指修士,又是何人?!
    这人,竟光明正大地站了出来?
    见愁心中,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忌惮,只觉得今日事态的发展离奇极了。
    另一头的沈问醒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见着悬价结果将出,忽然来了这么个人打断,想也知道,绝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脸上的笑容,连带着好心情,眨眼消失一空。
    语气,重新变得阴沉冰冷。
    “这位朋友,‘且慢’二字,可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都能喊的。”
    “还请沈少主放心,如此简单的道理,自不用您来教。”
    那白袍修士站在窗前,朗朗然地一笑,面对着身份极高、性格暴戾的沈问醒,竟浑然没有半点惧色,言语间甚至还透着一种颇不在意。
    “只不过,少主区区二十万灵石,便想葬送我左三千一天才修士的性命,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痴人说梦?!
    若说先前这人说话前还是“颇不在意”,待得这四个字一出,已经是完全不掩饰的轻蔑与冷笑了!
    无数人简直都被他这话给吓住了,沈问醒更是陡然间杀意炽盛!
    但那白袍修士,却依旧视若未见。
    举手投足间,沉稳大气,风度翩然,只上前一步,向着周围一众修士拱手,露出一个纯善且貌似没有半点威胁的笑容——
    “诸位有礼。在下扶道山人座下五弟子白寅,奉命前来,出价百万。左流小友于我崖山而言,事关重大,还望星海共妖魔道诸位道友,能给我崖山一个薄面。”
    作者有话要说:
    时镜大魔王归来。
    第333章 又见拔剑派
    静了。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整个白银楼都静了。
    隔岸台上,震道人险些摔了个趔趄;
    囚笼旁边,梁听雨陡然间握紧了手中的鸳鸯钺,如临大敌;
    囚笼之中,原本无精打采的左流,却是浑身一震,终于重新将头抬了起来,眼底忽有几分泪光涌动……
    崖山。
    多么简单,又多么耳熟的两个字?
    在鱼龙混杂、消息遍地跑的明日星海,你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听见它,你对它似乎也很“了解”:从上古以来诸多史家的笔下,从种种功法典籍的名录里,从南来北往修士的口中……
    于是你开始知晓——
    它源远流长,它底蕴深厚,某种程度上,它甚至拥有着连昆吾都无法匹敌的声望!它的存在,仿若十九洲最中正的一条脊梁,也恍如十九洲万千宗门头顶上最巨大的一片阴影!
    真正的名门,真正的巨擘!
    昔日不过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可当它如此真实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尽管只是一个人,一番话,露出那么小小的冰山一角……
    可场中,已有无数人感觉到了窒息,仿佛连鲜血的流淌都要为之停滞。
    如此突兀地出现,如此直白的宣言,如此单枪匹马的胆气!
    尽管其实每个人都在心底猜想,崖山和昆吾,也许会用某种手段,涉足到今日白银楼左流悬价的争夺中。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猜到,竟是这样的发展!
    包括,同在此时此地的另一位崖山门下——
    见愁都快不相信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了,她此刻已然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对面斜下方卓然而立的那一道白袍身影,脑海中却一片的混乱。
    扶道山人座下五弟子……
    这货竟然是崖山门下?而且还是自己的师弟?
    开什么鬼玩笑……
    见愁嘴角都跟着抽了抽,只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可没忘记自己与这四指修士的几次碰面:头一次是在那五行八卦楼中,当时便觉得对方不俗;后一次是在夜探夜航船的时候,她……
    当时的场面,眨眼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当时根本就没想过与自己同时夜探夜航船的会是什么好东西,更不用说是“同门友军”了。
    所以,在遇到危险的那一瞬间,她好像……
    直接卖了对方。
    虽然最后她也没能救出左流,但站在对方的角度,那一晚发生的种种变故,想必给对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如果对方没有假冒身份,这……
    可就尴尬大了。
    想明白这些的见愁,脸上的表情已经精彩至极地变换了几轮,最终竟有些微心虚,又有些无奈。
    对面的白寅,就站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一身白袍,这风度,的确与当初的曲正风,还有那一位自恋至极的四师弟沈咎,有几分奇妙的神似。
    崖山的名,可从来不是谁想冒就敢冒的。
    更何况,见愁别的不记得,对那两位云游在外一直无缘得见的师弟,还是有印象的。
    一位是五师弟白寅,修道约有五百年;
    一位是七师弟余知非,修道则仅三百五十年。
    所以,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白袍四指修士,十有八i九真的是那一位游荡在外的五师弟白寅。
    出价百万,代表崖山而来。
    见愁的思绪,一下变得纷飞了起来,心头却又格外多了几许复杂的情绪。
    青峰庵隐界,一朝坠入极域。
    眨眼忽忽六十年已去,又因神识印记有改,无从与任何一位故人取得联系,更别说师门。如今骤见崖山门下之面,却在此情此景之下……
    上一刻,她还心悬一线,为沈问醒的出价而担心,思考着要如何说服澹台修与自己合作,一起拿下左流。
    这一刻,一切一切的担忧与困局,竟都不复存在了。
    纵使她未能联系到崖山,纵使崖山并不知她已归来,纵使此地实乃是崖山势力涉足最浅的明日星海……
    又如何?
    不管身处何时何地,崖山,永远是她,是所有崖山门下,最坚实的一睹后盾!
    心底,忽然便有一股脉脉的暖流淌了出来。
    见愁的唇边,终于出现了久违的、带着几许轻松的笑容,温和从容里,有一种沾着烟火气的暖意。
    只不过,场中其他人,可就半点轻松不起来了。
    “崖山”两个字,白寅说出来,是轻飘飘的,但落在众人的耳中,压在众人的心头,却沉得好似一座大山。
    有脑子的都清楚:此次白银楼悬价左流,根本不是业火红莲这件事那么简单。左流的存在,可关系到崖山那一位失踪大师姐的下落,而且还隐隐约约能牵动崖山昆吾两大巨擘之间暗流涌动过的关系。
    所以,他们早先猜测,崖山与昆吾,今日说不准会做点什么。
    也许是提前从夜航船手中抢人,也许是暗中派人来疏通,甚至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来施压……
    可没有一个人想过,会是这样的的方式。
    孤身一人!
    出价百万!
    还直接表明了自己崖山门下的身份,并且看似谦逊有礼地请求在场之人给个“薄面”。
    薄面?
    无数修士这会儿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发颤,甚至脾气爆点的早就在心里把白寅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薄面你全家!
    出价百万不说,连崖山这种巨擘都搬出来了,还“薄”个鬼啊!
    谁他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给这面子?!
    若不是顾忌着崖山威名太大,此人又声称自己乃是扶道山人那老神棍的弟子,众人早就扑上去三两口咬死他了!
    可偏偏他们不能。
    毕竟人家说的这话,跟先前傀派少主沈问醒说的话一般无二啊,只是出价高了点,面子大了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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