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愿臣于“轮回”之道!
    只不过……
    在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见愁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六十年前青峰庵隐界,佛顶之战,谢不臣曾对她道出的那一段经历。
    “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
    他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可她猜也知道,当初横虚真人收他为入门,应该是以轮回之事示之。
    “是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关联呢?”
    见愁想起了本该被自己点燃却被神秘打断的一炷香,想起了窗外那无端出现的一句话,也想起了留在最后的半个字。
    “杀谢不臣,斩七分魄!”
    “卩……”
    真是一重疑云未解,而今又添一重。
    为何那神秘的存在要提示自己杀谢不臣,七分魄又是什么东西,还有那只剩下半个“卩”字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笃,笃,笃。”
    手指在桌案上轻叩,发出规律而细微的声音,见愁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太多疑,太敏感,同时也在脑海中理清楚这些纷乱的线头,希图能找到一点突破口。
    但外面忽然降落的一道气息,还是打断了她。
    来的是白寅。
    他落下的时候,并未隐藏自己的气息,所以见愁在他进入她外放的灵识范围之时,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感知到了。
    抬手往桌案上一拂,那一枚残破的叶书便消失不见。
    “大师姐,是我。”
    白寅已经来到了门外。
    见愁起身开了门,便瞧见了他那一张挂着笑容的脸,只侧身一让:“进来吧,可等了你一天了,怕是已经探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都在这里了。”
    白寅入内,与见愁相对坐在了桌案的两侧,取出那一枚玉简,便朝着见愁推了过去。
    “大师姐你是没出去,可不知道外面的风雨,这回明日星海,已经引起了整个十九洲的注意。”
    “哦?”
    整个十九洲?
    大能修士们的感知都是很可怕也很敏锐的,但见愁本以为,傅朝生与夜航船那奇诡存在之间的一战,动静虽大,却还不至于引起这样大的震动。
    她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便将心神沉下,查看起了玉简。
    左流的事情,自然引得星海众人津津乐道。
    作为那一日大打出手也大出过风头的人物,见愁自己自然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但相比起夜航船全军覆没的重磅消息,也就不算什么了。
    当日曲正风下过格杀令,众人皆知。
    随后而来的血腥屠杀,也向所有人证实了有关这一位新剑皇种种传言的恐怖与真实。
    说的是一个不留,当真一个没留!
    从白银楼到夜航船老巢,再到夜航船分散到各地的暗桩和修士,甚至是停泊在澜河上的一条条黑船……
    无一幸免!
    由表而里,整个夜航船已然被连根拔起!
    自昔年不语上人之后,多少年没出现过这样血腥杀戮的场面了?
    甚至可以说,就连当初恶名远扬的不语上人,其手段都不如他凶狠。
    因为,不语上人杀人,大多是私仇。即便是杀一次人,大多情况也也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但曲正风,虽没亲自动手,但麾下已有不少人为其效力,唇舌一动,便是上千修士魂飞魄散!
    纵是夜航船罪孽深重,可这样血腥杀伐的酷烈的手段,已经让整个星海为之颤抖。
    原本还能悄悄谈论两句的“剑皇陛下”,眨眼已使人噤若寒蝉。
    就是提起来,都要倒抽一口凉气。
    “外面人都说,大……他做这件事,恐怕与事涉崖山有那么一点关联,还有人说,是为了崖山报仇……”
    白寅估摸着见愁已经看到了这里,便斟酌着开了口。
    见愁却是慢慢抬眼一看他。
    她之前与白寅谋面过几次,又一起在白银楼救过左流,更有同门的联系在,即便不很相熟,相处起来也没有寻常初识者那样陌生的感觉。
    只不过,对白寅,她的了解还不够。
    曲正风入门时间最长,曾是他们的大师兄。
    据闻白寅修道约莫小五百年,与曲正风该是很熟的。
    “白寅师弟以为呢?”
    她没说自己的看法,只问白寅。
    白寅沉默了片刻,不由得垂首叹了口气:“若是以往,他确会为崖山惩戒这等阴险之辈,但手段不会如此杀伐狠辣。而今,他已不是崖山门下……”
    这声音里,带着一点极不易见的伤怀。
    见愁听得出来,却无法置一言,因为她心中也有同样的伤怀,只是无法宣之于口。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从今以后,明日星海,谁人还敢挑战剑皇权威?”
    白寅无言。
    见愁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顺着玉简的内容,往下看去:“夜航船那一战……”
    眉梢忽然挑了一下,虽已有白寅那一句“引起了整个十九洲注意”在前,但她还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大的关注!
    明日星海地处中域,乃是右三千的范围。
    事情一出,便已为诸方大能所感知。小宗门尚且没有什么反应,但底蕴深厚的宗门,各有老怪大能镇守,且相互间有传递消息的渠道,各种风信雷信和传讯灵珠,几乎立刻就穿梭在整个十九洲大地的上空。
    崖山,昆吾,望江楼,望海楼,禅宗,阴宗,阳宗,甚至是西南世家之中与各门派有交情的几支……
    无一不投以关注!
    昆吾首座横虚真人的雷信,第一时间便抵达了崖山。
    只是扶道山人依旧闭关未出,只好由掌门郑邀出面,与横虚交流了此事。
    “横虚真人说,这交战的双方里面,有一者的气息与他昔年察觉的那一道至妖至邪之气相合,猜是妖魔作乱。但这二者具体是什么存在,却是连他们也不清楚……”
    白寅想起自己收到这消息之时,也是不很敢相信的。
    只是这一点,又在见愁意料之中了。
    若横虚真人能清楚察觉傅朝生的存在,对方也不会这样逍遥地穿梭于各处,还敢来这解醒山庄找自己了。
    按理说,傅朝生确系妖邪,见愁该将此事告知中域。
    但……
    傅朝生是妖邪,他横虚、他昆吾便不是吗?
    眼底一抹嘲讽的笑意划过,见愁若无其事地按下了玉简,询问道:“如此,师门应当已经知道我无事的消息了。白寅师弟,接下来应该也要回崖山吧?”
    “都知道了,可有好几个家伙念叨着大师姐你呢。”
    白寅自然想起了今日通过传讯大阵去联系师门时候,掌门师兄三句话不离见愁的烦人劲儿,一下便偷笑起来。
    “若是大师姐此间事了,我想还是尽快回去为好。”
    好几个家伙。
    不用白寅明说,见愁都能知道他指的是谁,尤其是四师弟沈咎那咋咋呼呼的模样,几乎已经在眼前了。
    只不过……
    “的确是早些回去比较好,只不过,我还有一事未毕,一愿未了。”
    “一事,一愿?”白寅一怔。
    见愁却是慢慢地眯了眼,抬眸看着虚掩着的窗外,昏沉沉的夜晚,想起了当日天地逆旅客店里,乍遇王却时候的场面。
    “白师弟此次探听消息,可有听闻昆吾谢不臣如今如何?”
    “……不曾。”
    不知为什么,白寅瞧着见愁这样子,生出了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看来是外人都不知道了,不过也好。”
    外人不知道,那她干脆去问问昆吾的人好了。唇边一抹笑容染上,见愁双眸却在黑暗里闪烁着隐隐的光华。
    “当日白银楼上,王却有也曾出手相救,此人的消息又如何?”
    “王却?”
    白寅还是一头雾水,但提起王却,他却恰好知道。
    “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还字道中遇到王却,他朝碎仙城西南面走。大师姐是找他有事?”
    “夜航船地牢蒙他一剑相助,白银楼上他也有出手之意,不管怎么说,都是帮了忙的。”
    见愁语气淡淡,温热的指腹,只从冰冷的桌案上无声地压了过去。
    “明日一早,还请白师弟带着左流先回崖山,我先去寻王却道友,道一声谢。”
    道一声谢……
    真要道谢,随便一道雷信发去昆吾不就行了?他身上又不是没有往昆吾的印记。
    白寅不傻,也知道见愁不傻,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他略略一想,目光穿透黑暗,在这位还不很相熟的大师姐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转了一圈,最终点了点头。
    “那明日我带人先走,大师姐一切当心。”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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