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说:“你最好直接把他送去医院。”
    同事无奈:“那我就做不了主了,这得听你爸的。”
    听他的永远去不了。
    挂了电话,这空荡荡的院落涂南也不想待,她走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依然空空如也,回房拿了钱包出门。
    到了院外,窄巷深深,尽头处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石青临靠在那儿,手指在手机上飞速挪移,在她接近的时候收手抬头。
    涂南惊讶地停下脚步:“你还没走?”
    “我应该没说过我要走。”
    “……”好像是没说过。
    石青临今天穿了件黑西装,一看就是新的,一丝不苟,似株黑松。他直起腰,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仿佛已经站了很久没活动一样,然后和往常一样说:“走吧。”
    涂南问:“走去哪儿?”
    “那得看你了,”他抬手捏一下肩,“这地方我又没你熟。”
    “……”涂南走去他身边,他看一眼她的脚,“昨天一晚上休息好了?”
    “本来就不要紧。”她先朝前走了。
    巷子曲曲折折,七拐八绕,涂南有点佩服石青临只走过一遍就能准确无误地找过来。
    出了巷子,街道一下就宽阔了,昨夜下过一场雨,现在路上依然湿漉漉的。近处房屋挨着房屋,不知谁家刚会走路的小孩儿追着个狗咯咯笑着跑了过去,后面大人在追;还有人在路边摆摊卖菜,一边跟人讨价还价一边目光如炬地盯着四处,随时准备在城管出现的刹那跑路。远处则是天色灰蓝,一座青山披着淡薄的雾霭冒出头。
    石青临问:“那是什么山?”
    太过嘈杂,涂南没听清,“什么?”
    他指着那山,低头凑近又问一遍:“我问那是什么山。”
    涂南看一眼,“白土山。”
    石青临已朝那里走,“去看看吧。”
    涂南顿一下才跟上去,不是说去哪儿看她的吗,怎么成陪他去看山了?
    看着很远,其实不远,走了百步就到了山脚下。
    一下甩开那条街后,周围显得特别安静,石青临觉得这里才是说话的地方,他抬头往上望:“这地方像不像那座灵昙寺的山?”
    涂南也往上看,是有点像,只不过没有那座山好走,这里的山道只是一块块垫上去的大石。
    石青临手抬一下,示意她先行。
    就连动作都跟灵昙寺里那次一样,涂南怀疑她是来做导游的了。
    “你要上山干什么?”
    “我昨天听展馆里的人说,这里有座白土山的土是可以作壁画的。”
    涂南意外,其实她之所以会知道这座山就是因为这个,没想到他来这儿居然不只是看看,还真往深去了解了。
    最终,一女一男先后成一字纵队往上缓行。
    大石上原本就有点青苔,雨水的作用使之愈发湿滑,涂南走了几步就觉得难受,她的脚踝昨天崴了一下虽然不严重,走山道却还是有点儿不爽利。
    她转头看一眼,石青临在后面亦步亦趋。
    涂南又往上走了几步,干脆心一横,说:“等一下。”
    石青临停住,就见她俯身脱了鞋,把裤腿卷了两道,手提着鞋,赤着脚往上走。
    湿漉漉的石块上泥混着水渍,女人的两只脚白嫩如膏脂。因为位置关系,石青临比她矮了半截,视线一垂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自觉地眯眼,早知道她肤白,但从未像此刻这样白的这么有冲击力。那脚踝的外围还有一小圈微微的红肿,尽管不明显,还是因为肤色差而暴露了出来。他心如明镜,抬眼看她纤瘦的肩背,昨天逞强的后果。
    “走慢点吧。”他把原本就不快的速度又放慢了半拍。
    涂南以为他累了,抬脚放缓,少了束缚的双脚舒服了很多。
    山顶是去不了的,连日下雨早就被围了,山腰因为有个很小的土地庙,倒是还有人往来。
    虽然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也照样有人在庙外占地做生意,一台冰柜,一把大阳伞,就成了个门面。
    石青临走过去买水,结果没有水了,只剩了冷饮,看起来所剩无几,估计是换季期的最后一批了。
    他看一眼涂南额头上细密的汗,拉开冰柜,扫了一圈,凭观感挑了一个,递过去。
    涂南觉得这是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摇头:“不要。”
    他手晃一下,“拿着,我还得付钱。”
    涂南只好接了。
    山风吹过来,微微的凉。
    涂南咬了一口冰淇凌,嘶一声:“怎么这么酸?”草莓味儿的,也太重了。
    石青临笑,“不好意思,我不吃这个,随便选的。”
    又一阵风吹过来,临高远眺,叫人整个心胸都畅快了许多。
    涂南放弃继续吃冰淇凌的时候,看见石青临已经脱去身上西装,正在解袖口纽扣,修长的手指挑开纽扣,卷起衣袖,他迎着风垂着眼,又解开两颗衣领纽扣。风拂过他额前碎发,瞬间就让他从精英转为一介闲散客。
    她忽然觉得这时候的他出乎意料的迷人。
    “吃完了?”石青临看了过来。
    “不想吃了。”涂南不想勉强自己的胃,转头去找垃圾桶。
    等她回来,石青临已经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了,“土呢?”
    涂南走到往山顶去的道上,蹲下来,拔去几丛草,露出下面一大片白色的土层,她用手指拨了拨,说:“这里的白土比较细,以前有临摹师用它来做底色临摹壁画。底色就是做出墙壁效果,也不是非要用白土,一般根据临摹对象的画面效果和画法而定,手法要求也高,如果底色做不好,会直接影响后面的敷色。其实用这些白土做底色的那些临摹作品都不是很成功,展馆的人会那样跟你说,无非是强行扯点关系,让你觉得这小地方很有壁画的历史底蕴罢了。”她还是第一次跟人耐心地说这些。
    石青临明白了,“原来临摹壁画有这么多讲究。”
    “嗯,我的老师以前一整年才临摹了八平方米的壁画,这还算是快的了。”顿一下,涂南又说:“当然,如果是自己创作的壁画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石青临点点头,人只要走出一步,就会看见更多。他的眼睛从那堆白土移到涂南的脸上,彼此注视着,似乎谁都有话要说。
    最后还是他开口:“涂南,我们谈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拉石总和南南一起给大家祝福~
    本章散落~
    第二十七章
    其实石青临这些天一直都有找涂南谈谈的意思, 一是没有具体考虑好项目的事, 无从开口, 二来也是没机会。如今碰上了, 时机也到了。
    涂南赤着脚蹲在山道上,恍若这山间的精灵, “你说。”
    他提一下西裤,也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山下, 树木掩映房屋,道路绕如盘龙, 百姓渺小如织。
    “涂南,我问你, 除了传统壁画的精髓被我改掉了,你对我有没有其他不满?”
    “没有。”涂南回地斩钉截铁。
    石青临脸上露笑,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也就是说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涂南看他一眼,“你为什么非要传统壁画的感觉,如果仅仅只是壁画,我什么都不会说。”
    “因为这是个古风游戏,我希望能有古代的东西在里面。”
    越是在海外待过的人越是明白文化有多重要。国外的精灵游戏可以带动全世界去关注一片从不存在的中洲大陆,就是源于其中的文化符号。石青临的野心很大,他希望有一天他的游戏不只是国人在玩,会蔓延,会拓展。而没有自身文化基因的游戏, 只会沦为一大堆游戏的同质化产物,最终湮没在时代的洪流里。
    这些念头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只不过对于自己的商品更有规划罢了。
    涂南接受了这个说法,微微颔首。
    石青临说:“你能不能用最通俗的方式告诉我,传统壁画的精髓是什么?”
    涂南想了一下,“能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那就是幅古代壁画,就是抓住了精髓。”
    这个说法的确很通俗。“也就是说在保证精髓的前提下是可以融入创新的。”
    “壁画也有很多流派,从古到今就一直在融合,我从没说过不行,”涂南抿一下唇,“但是非常难。”
    石青临也明白,“我听原画部的高部长说,你之前特地去看过游戏的原画。”
    “是又怎么样。”
    “是就说明我们都很努力。”
    “你的努力就是乱改?”
    石青临听到这句嘲弄居然笑出了声。
    涂南听到笑声立即盯住他,“如果不是看你现在有点诚意,你觉得我会在这儿跟你说这些?还浪费时间跟你解释什么白土……”
    石青临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娇嗔的意味,心头划过一股难言的感觉,又酸又软,语气都低了一分:“你是觉得我之前没有用心?”
    “不止你,整个公司都不专业。”
    他接受批评:“对,所以我才更需要你。”
    涂南沉默一下,忽然问:“你跟谁都这么说话吗?”
    “嗯?”石青临很快反应过来,摇头,“当然不是。”他其实挺会打官腔的,尤其是在投资方面前。至于其他人面前,一向就事说事。
    涂南不做声了。
    “好了,”石青临站了起来,“我觉得谈得很愉快,意思也很清楚了。”
    涂南没说话,感觉得出,他似乎仍有合作意向。
    她想站起来,蹲的太久腿有些发麻,身体往前倾了倾,一只手撑在地上,上衣因动作而上提,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那是什么?”
    她扭头,发现石青临正盯着她的后腰,立即一把捂住。
    石青临眼里多了些不可思议,他刚才看得清楚,她雪白的后腰上有一块乌青的纹样,“我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涂南,你居然有纹身?”
    涂南皱一下眉,语气却淡,“嗯,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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