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恩把她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像哄孩子似的轻声哄她:“没事,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姜桃还想具体问问的,但是实在是太困,加上听他的语气还算轻松,就没多问。
    因为前一夜睡得不好,姜桃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沈时恩和萧世南、小姜霖各去上工上学了。
    姜桃洗漱之后就带着账册去了绣坊,进屋的时候正好听王氏在绘声绘色讲昨夜的事情。
    “听说是京城的侍卫,足有上百人。同行的还有一辆马车,那叫一个华丽啊。听说光是造车的木料就能顶咱们这种普通人半辈子的吃喝……”
    王氏家有个在读书的儿子,虽然年纪不大,才十岁出头,但每年也得花很多银钱。所以在王氏跟着姜桃学刺绣之前,王氏的男人除了自己本来的工作外,还同时打了好几份短工。
    什么打更、巡街、扫大街的,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男人没做过的。
    所以他的消息也是格外灵通,王氏嘴里也有说不完的话题。
    见了姜桃,王氏就停下了话头,继续做自己手里的活计。
    姜桃看她这模样像学生见了老师似的,好笑道:“我就有那么可怕?做刺绣累了停下来休息聊天,也是正常的。我又不会骂你。”
    早起姜桃办绣坊的时候就和她们签了协议,每个月的分账也是清清楚楚,十分公正严明。
    但私下里她还是很和气的,早前绣坊人还少的时候,王氏和李氏她们在姜家做活儿,休息的时候也是经常闲话家常,有时候姜桃还会烤一些面包出来,配着茶水和她们一道吃点心。
    王氏对她挤挤眼,意思是回头和她说。
    姜桃也不问了,拿着账册去找了花妈妈她们。
    现在绣坊的大小事务是花妈妈、袁绣娘还有李氏、孟婆婆四人负责。
    姜桃看完账册没问题,就把她们四个喊到跟前,询问绣坊最近的情况。
    四人依次井井有条地说了,说的内容都能和账册对的上,就也不存在做假账、瞒报的情况。
    开完一个简短的小会,她们都去忙了,王氏挨到了姜桃身边。
    姜桃支开了其他人,说你有话就说。
    王氏就解释道:“师父,刚不是针对你奥。是我看到花妈妈跟着你进来了,才止住话头的。”
    自打选拔了管理层之后,姜桃就不像之前那样事事亲力亲为了。而且十字绣她们都上手了,由李氏和孟婆婆教新人就成,至于市面上的其他绣法,早些在其他绣坊当过二把手的袁绣娘也都是会的,在教导新人方面她更是比姜桃有经验,知道按着个人的进度去教。
    花妈妈不会刺绣,她负责整个绣坊的运营和资源调配。
    姜桃压低声音问:“咋了?她为难你们了?”
    黄氏和她要好,不仅没说要分她的权,还想着办法分少一点利润,若不是之前姜桃坚持,她还是只要三分盈利的。
    王氏想了想说:“那倒没有。但是花妈妈制定了一系列规矩,比如每过一个时辰才能有一刻钟的休息,休息的时候也不能聚在一起玩乐,也就吃饭的时候能松散一些,随我们是回家还是待在这里吃饭休息。”
    姜桃点了点头,想着这也是必然的。
    就像现代人创业一样,刚开始只是个小作坊,自然就规矩松散,处处都透着一股随性劲儿。但是人多了,有规模了,就得制定规章制度,按着规矩来。
    她又接着问了花妈妈制定的其他规矩,王氏一一说了。
    姜桃听得频频点头,这花妈妈完全就是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啊!
    也得亏花妈妈是黄氏的人,不然换个有野心的,光凭这样一个得力的管理人员,就可以把她这个老板慢慢架空了。当然王氏和李氏这些一开始跟着她的老成员应该是不会“叛变”的,但是其他后头进来的新人就难说了。
    有这样的人在,姜桃也就更放心绣坊的发展了。
    怪不得她之前和黄氏惭愧地说自己这段时间忙着家里的事,都没多大的心思看顾绣坊的生意了,黄氏还说她瞎操心,说天下做生意的商贾多了去了,像楚家那样的大户,每个人名下都有一份产业,少说有十来间铺子,若事事亲力亲为,还不把人都累坏了?大部分都是像楚鹤荣那样,派心腹当掌柜,管理店铺运营,做东家的到了年底查查账,就算是负责任了。
    后头姜桃在绣坊吃了午饭,看她们都各有各的忙就回家去了。
    没多会儿黄氏来了,不同于前一夜的焦急,她现在完全是兴奋八卦的样子。
    “真是出大事儿了!”黄氏坐下就兴冲冲道:“不过我得先和你赔个罪。”
    姜桃让她直接说,黄氏才笑道:“昨夜我听着情况不对,想着你家沈二不是戴罪之身嘛,虽然采石场那边的老规矩,他们是可以成亲的,但若是来了人责问,还是可能会招致祸端的。所以才急巴巴地来给你报信儿,让你早做准备……但是没想到啊,那队人马原来不是来寻事儿的,而是来寻人的。”
    姜家也没有其他人在,黄氏也不卖关子了,道:“京城有个安毅伯,也是承袭了几代的勋贵人家。说是早些年安毅伯一个怀着孕的宠妾被他夫人逐出了家门,最近安毅伯夫人去世了,那安毅伯打听到了消息立刻就寻过来了。”
    姜桃失笑地摇摇头,“原来是这样的桃色消息,不过你事先也不知道是这样的事,也是好心来提醒我,不必和我赔罪。”
    黄氏点了点头,然后道:“听说是十六七还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那妾室不知道生了是男是女,你说如果是个女孩儿,是不是和你差不多年纪?”
    姜桃忙说:“打住吧,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黄氏嘿嘿笑着,说:“我也没说啥啊。”
    从前她就被姜桃的样貌和气度惊到过,还在心里惊叹过乡野间的秀才居然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
    现在她和姜桃亲近了,闺蜜滤镜一加,越看姜桃越顺眼好瞧,觉得秀才女儿的出身真的是配不上她。
    所以眼下听说京城伯爵人家来寻子女了,她一想就觉得这肯定是姜桃啊!
    不过她也没莽撞地把姜桃推到人前,而是来探探姜桃的口风。
    姜桃一听她的话就猜到了她的意思,怕黄氏瞎想,她就解释道:“我娘从前县城小商贾家的女儿,嫁给我爹快两年后才生的我。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在我母亲出嫁后没几年就先后没了,外家还有两个舅舅,但把生意做得红火之后,他们就搬走了。后头联系渐渐就少了……你说那伯爵家寻的女儿能是我吗?”
    黄氏讪讪地笑了笑,还挺惋惜地叹了口气。
    姜桃一看她还替自己惋惜上了,越发好笑地摇了摇头。
    她又不是没当过勋贵人家的女儿,看着花团锦簇的,家里不可为外人道的阴私事儿可太多了。
    她不想要那些表面上的富贵,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就让她很知足了。
    而且这安毅伯的名声她还听说过,家里爵位是世代承爵的,但打他父亲那一辈就荒唐到了极致,骄奢淫逸就不说了,连份像样的差事都没有,只靠着祖上的余荫过活。到了他差一代,差点连爵位都让皇帝收了回去,得亏他长了一副好相貌,让安毅伯夫人倾心于他。
    安毅伯夫人娘家显赫,由他娘家作保,他的爵位才能顺利承袭。
    但安毅伯婚后也没收心,和他父亲一样贪恋美色,家里有名分的侍妾姨娘就有十好几。
    后头安毅伯夫人生下的嫡长子阴差阳错没了,她就把那些妾室全都赶出了家门。之后安毅伯才老实下来。
    说来可笑,他那么一个风流的人,嫡长子没了以后,家里另外几个庶子也都先后夭折,膝下剩下七八个女儿。
    姜桃上辈子出门的此处屈指可数,连她都知道这家子的糟心事,可见这家人荒唐的名声有多响亮!
    现下安毅伯夫人没了,安毅伯立刻出京来寻妾室和孩子,想也知道不是真的念着什么情分,而是想儿子回去继承门楣呢!
    那样腌臜糟心的人家,姜桃躲都来不及,哪里会像黄氏这样还心存念想。
    何况她没和黄氏说假话,原身的身世背景确实是这样的。
    两人闲话了一阵,黄氏回家去了,那是京城来的勋贵,虽然在京城不算入流的人家,但对这小县城来说,那可是尊大佛!她还得回去盯着下头的人,可得给伺候好了。
    姜桃听过也就忘了,反正只要不是京城那边来人查问采石场的苦役就行了。
    但她没想到隔了半个月不到,这桩事还真就和她挂上了干系——安毅伯要寻的妾室和孩子,居然都是她的老熟人!
    第124章
    那天姜桃没到绣坊去,在家做些小活计。
    沈时恩看她这两天难得清闲,眼看着姜杨就快考完回来了,想和她多待一阵子就也请了假在家里。
    两人正坐在一起闲话家常,突然家里的门被人拍响了。
    两人独处的时光被打断了不知道多少次,沈时恩都习惯了,无奈地摇头笑着道:“别是秦夫人又来寻你了?”
    姜桃也笑,说:“不会吧,她这几日忙着呢,已经和我说好等送走了京城来的大佛再来找我的。”
    边说话沈时恩边出了屋去开门,然而还不等他走到门边,门就被人从外头踢开了。
    他面色一沉,脸上的笑淡了下去。姜桃也听到响动跟了出来,他又上前一步,将姜桃挡在了身后。
    未几,一群仆妇和侍卫鱼贯而入,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慢慢地走了进来。
    姜桃很快就认出眼前的少女不是旁人,是原身的塑料闺蜜钱芳儿!
    去年她和年小贵的婚事差点黄了,但是年掌柜到底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后头还是原谅了年小贵,虽然没再让他回绣庄,但也没逼着他退亲或者是把他赶出家门。
    但是钱芳儿自己作死,听了牡丹绣庄掌柜的挑唆,想让年小贵去对门做工。
    年小贵耳根子是出了名的软,但是这件事上他却很坚持,说他打小就在慈幼局长大,吃不饱穿不暖的,得亏遇上了他爹,才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再说他爹不让他去绣庄当少掌柜又咋样呢?他有一手看账打算盘的本事,就算去别家做工,也能养活自己和钱芳儿。
    可钱芳儿不这么想,年小贵长相和本事都一般,她看中的不就是她绣庄少掌柜的身份吗?就等着以后年掌柜年纪大了退下来,把掌柜传给他做呢。
    去外头做活计能有什么出息?这种人一抓一大把,她找谁不行,非得找他年小贵?
    而且人牡丹绣庄开出的条件多诱人啊,一个月给三五两银子月钱,一个月顶普通活计半年的收入!
    然后两人就因为这件事谈崩了,年小贵说他随便去哪家做工都成,就是不会去和芙蓉绣庄打擂台的牡丹绣庄!
    钱芳儿也恼了,放出话来你要不听我的,咱俩亲事就告吹。
    年小贵没想到他会说出那样绝情的话,他是为了钱芳儿才走到这一步的啊,几次为难姜桃都是不都是因为钱芳儿的挑唆吗?现在不过是一次没听她的话,钱芳儿居然就说要退婚了?
    年小贵被她这翻脸无情的态度寒了心,也没有再挽留,还十分有担当,没在外说钱芳儿一句坏话,而是说是自己做了错事被他爹赶出了绣庄,想着往后没有好日子过了,不想拖累钱芳儿这才退亲的。
    他们的亲事还没到最后过定的环节,县城里知道的人不多。
    倒是钱芳儿早早地就在村里和人吹嘘自己定了一门城里的好亲事,槐树村知道的人可就多了。
    钱氏还劝她来着,说虽然年小贵没说她的坏话,但退亲对她的名节有损。而且年小贵为人真没什么大问题,年掌柜不是心狠到底的人,说不定过两年就心软松口,让他接着回绣庄当少掌柜了。
    钱芳儿却不肯,尤其是知道姜桃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她越发不肯落了下乘,非要把姜桃比下去。
    钱氏也是疼她,没办法只好退了亲,但村子里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就带着钱芳儿搬到了城里。
    钱氏当了多年的媒婆,在槐树村附近小有名声,但是在县城可没什么根基。
    搬进城里买了一间小屋子,就花了她多年积蓄的泰半。
    后头地龙翻身,房子塌了得盖新的,钱氏的家底都被掏空了。
    加上大灾之后,大伙儿都觉得今年不大吉利,说亲成亲的人家都推迟了,钱氏没了进项,母女俩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
    后来钱氏听说姜桃的绣坊得了县官夫人入伙,正在扩大规模。
    她针黹上说不上多有造诣,但基本的缝补还是会的,就动了心想来求一求姜桃。
    过去钱芳儿和姜桃还好的和一个人似的,钱氏还是姜桃和沈时恩的媒人呢,也算是老相熟了,虽然后头钱芳儿和她闹得不愉快,但是钱氏觉得姜桃不是那等记仇的人,她们家眼看着就揭不开锅了,放下身段来求一求,姜桃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可钱芳儿知道了可了不得,非不让钱氏来,还说就算她饿死,也不会吃姜桃一口饭。
    今年这个年,钱家母女过得很不容易,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安毅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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