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大脑飞速地转着,她将眼睛移到姜桃身上,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
    姜桃就等着看她笑话呢,此时一看她的动作就觉得不好。
    这容氏怕是要给她致歉,这样她在人前碍于脸面就得帮着求情。不求情难免旁人编排她气量小。
    可让姜桃帮她求情,那真是比让她吃了苍蝇还恶心!
    然而还不等容氏开口,太皇太后一抬手,旁边的宫人立刻会意,直接把容氏给拉了起来。
    “去吧,也是个规矩人,出宫前还知道给哀家行个大礼。”
    她说完,那身强体壮的宫人就把容氏给半拉半拽地“请”出去了。
    姜萱之前还敢在姜桃面前挑事儿,对上太皇太后这样的人物是半句不敢多说,见她娘被人拖走,她拉上吓得面无人色的姜莹,一道跟了出去。
    姜桃都不知道太皇太后还有这一手,虽然她和太皇太后坐得近,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方才容氏跪的是她。
    也就太皇太后这样的才敢那么说,反正不管她说什么都没人敢驳斥。
    姜桃忍不住撇过脸偷笑,转脸遇上了太皇太后满含笑意的眼睛,她拍着姜桃的手背道:“对付这样的人就得这样。今遭让你受了委屈,下回就得靠你自己了。”
    姜桃点头说她省得。也就是今天场合重大不好闹开来,不然按着她在省城那会儿就敢把姜萱赶出门外的做法,肯定不会让姜萱那样上蹿下跳的。
    不过现在她也看出来了,正是因为太皇太后觉得她受了委屈,所以才对她这般亲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容氏母女的离场并未掀起什么波澜,众人暗自嘲笑两声,也就算揭过此事了。
    后头众人依次献上精心准备的寿礼,如曹氏所说,太皇太后不好金银,所以送的都是一些带着心意的东西。
    譬如去庙里求了供奉了很久、受了香火的观音像,或者是书法名家写的“寿”字,当然最多的就是绣品了,因为太皇太后就好这个,就算绣的不好,她也会念着是对方亲手绣的,多点评和夸赞几句。
    不过能来参加寿宴的大多都是世家豪门的夫人、太太,女红也就是当个兴趣在做,大部分都是自家绣娘描了花样子,把底图绣好,再由她们添几针罢了。
    太皇太后喜欢刺绣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自己也很擅长这些,稍微一瞧就能看出来对方到底下了多少工夫。
    等王妃和太妃等人的寿礼展示完毕,后头就轮到姜桃和曹氏了。
    曹氏不会刺绣,寿礼是一幅百寿图,不同于旁人去寻书法大家来写,这是她让人挨家挨户去寻寿数绵山的老人,由她们来写的字。
    一共是一百个大小不一、字迹不尽相同的寿字,虽然不算名贵,也不算特别好看,但寓意好,花了心思,太皇太后看完是真的笑起来,夸她是真的费心了。
    曹氏后面就是姜桃,她准备的寿礼是一幅用黑线和金线搅在一起的绣的“寿”字图。
    那个“寿”字绣的极大,需要两个宫人拉开卷轴,才能让整个字展现在人前。
    乍看过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大字,但因为掺了金线的缘故,被光照到的地方都熠熠生辉。
    而且还用了双面绣的工艺,正面和反面几乎没有区别。
    “好。”太皇太后笑着看姜桃,“你居然还会双面绣,这技艺不下个三五年苦工可练不成。看来你和哀家一样,都是喜欢这些的。”
    姜桃笑着点点头,说话的工夫宫人就准备把她的图撤走。
    就在卷轴即将要合上的时候,太皇太后突然出声,“慢着,拿到哀家跟前来。”
    宫人复又将那图打开一些,呈上了前。
    太皇太后仔细看了一遍,而后摇着头笑道:“你这寿图居然是由数百个小字凑成的,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呢?”
    说着话她让其他命妇上前仔细看,原来那大大的“寿”字一笔一划都是由无数个小字凑成,一个字也就米粒大小,离得远了根本发现不了。
    “不过是绣了一些佛经罢了,不值当什么。”姜桃抿唇笑了笑。
    这下不止太皇太后,连曹氏都有话要说了,惊讶道:“这米粒似的字绣了成百上千个还叫不值当什么?尤其是刚我还仔细看了,这些小字也是用的双面绣。你月头才上的京,这寿礼总不是早就准备的吧?”
    姜桃老实道:“这倒没有,就是最近半个月绣的。”
    太皇太后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说:“你这孩子才叫实心眼,若不是哀家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让人呈到眼前仔细瞧,就让人随意收进库房,那样岂不是浪费了你一番心意?”
    “便是不发现也没什么,心意心意,本就是尽了心便好。”
    姜桃是真没想着以寿礼去讨好处。做这绣图一来是偿太皇太后亲自给她出诰命文书的情谊,二来是她本就喜欢做这些。从前针线日日不离手的,到了京城把贡缎做了几身寝衣之后就闲了下来,自己琢磨着寻乐子罢了。
    “哀家前头还说你至少下过三五年的苦工,如今看着可不止那么几年,和哀家说说你师承何人?”
    姜桃在县城的时候没对外公开和苏如是的关系,进了京城却是瞒不住的。
    所以她答道:“早前只会一些简单的针线,后头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苏师父,有幸得了她的亲眼,将当时还是民女的臣妇收为义女。”
    “居然是和苏如是学的?”太皇太后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几年她都在楚家江南的别院住,便是回到京城来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哀家竟不知道她在外头收了你这义女。难怪去年都没听到她回京的消息,敢情是在外头得了你这么个宝贝。如今好了,你被哀家扣下了,看她还往哪儿跑。”
    “义母本是要和我一同上京的,只八月那会儿染了暑热。冬天之前她也会回京了。”
    太皇太后点头说好,还说等她回来,让姜桃劝着她多进宫来。
    姜桃笑着应下。
    中午的时候宫宴正式开始,太皇太后依旧让姜桃坐在她身边。
    她不是个不好相与的,关心起人来让人如沐春风,陪在她身边也给姜桃省去了其他不必要的交际应酬。
    宴席之后就是听戏,看杂耍之类的节目,一直热闹到黄昏时分,这场寿宴才算结束。
    姜桃陪了太皇太后一天,众人散开之后太皇太后精神也不济了,没拉着她多说什么,只叮嘱她等苏如是回来了一道进宫来看她。
    姜桃出了慈和宫就看到了等在宫道上的曹氏。
    曹氏和她结伴出宫,路上还忍不住笑道:“我也算是经常入后宫的了,打太皇太后还是太后的时候就见了她老人家不知道多少次,从没看见她这么抬举人的。”
    姜桃抿唇笑了笑没接话。她自觉自己没有那么大能耐,今天得她老人家的青睐,一是因祸得福,二就是沾了自家师父的光。
    没多会儿两人到了宫门外,前朝那边也散了,沈时恩和萧世南早一步出来,都在宫门口等着。
    萧世南很是心虚,见了她们都没敢上前,等她们走近了,才把曹氏拉到一边小声问:“娘,后宫里没出什么事儿吧?”
    曹氏摇头说没有,又道:“我就说你纯属瞎操心,你嫂子是个有本事的。连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抬举她呢!”
    萧世南这才呼出一口长气,道:“这就好这就好,都是我的错,我早该和嫂子说宁北侯府的事,不该快进宫的时候才想起来,时间仓促只随便提了一两句,今天可担心死我了,得亏二哥忙着应酬没空管我,不然他问起来我多半要遭殃。”
    曹氏脸上的笑一滞,“我半个月前就告诉你了,你一直没说?”
    “我……我忘了。”
    曹氏人都愣住了,愣完之后她反应过来了。
    尽管姜桃一开始不知情,但后头自己把沈时恩和宁北侯府大姑娘的旧事都和她说了,她还能那样八风不动的……这人也实在太经得住事儿了!
    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姜桃一眼,心道难怪姜桃之前敢那样给萧世南抱不平,也不怕得罪他们英国公府。就光靠她那样的心性,自己都能立起来,确实是不要旁人帮扶的。
    而姜桃这边,她正笑呵呵地看着沈时恩。
    沈时恩喝了不少酒,如今酒意发散,正是微醺上头的时候。
    但不知道怎么对上姜桃满含笑意的杏眼,他突然背后有些发寒。
    第158章
    沈时恩突然早上进宫之前,姜桃听了萧世南的话就表现得怪怪的,不对他笑了,还气鼓鼓地瞪他来着。
    他狐疑地看向萧世南,萧世南只做浑然不觉,拉着曹氏快步走向马车,然后头也不回道:“我随我娘的马车回去,二哥喝多了酒也快些上车去,小心吹多了风头疼。”
    曹氏用帕子挡着嘴偷笑,等走到自家马车前,他笑着打了一下萧世南,说:“眼下可肯回家来住了?”
    萧世南懊丧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娘快别调笑我了,我要吓死了。当时我很上心的,怎么就忘了呢!我这脑子!”
    曹氏看他这孩子气的动作又是一阵笑。
    这时英国公和萧世云也出了宫来,英国公也喝了不少酒,不同于沈时恩的清明,他是醉得脚步都蹒跚了,萧世云扶着他出来的,所以比旁人慢一步。
    萧世云扶着英国公上了马车,转头看到曹氏和萧世南站在一旁头碰头嘀嘀咕咕的。
    他面上的笑一顿,而后面色如常地上前,询问:“娘和大哥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啥都没有!”萧世南说着就去拉曹氏的衣袖。
    曹氏好笑地跟着点头,“是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这种状况要是在萧世云幼时,他可以装作一副受伤的样子,曹氏自然会心疼他,自然也就把事情告诉他了。
    可他如今已经是少年人了,若为这一句半句的做出那副样子,便显得不合时宜了。
    “你也喝了一些酒吧?和你爹一道进马车休息去。”
    曹氏说着就让人把萧世云扶上马车。
    英国公府的马车虽然宽敞,但英国公已经烂醉,完全横躺在马车里了,若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只一家三口坐着,倒勉强还成。但萧世南随他们一道,四个人一道乘坐便显得有些逼仄了。
    曹氏还要和萧世南说今天宫里的事,干脆也没进马车,和萧世南各骑一匹马,母子两人并肩而行。
    萧世云在马车坐定之后,车马就出发了。
    萧世云看了一眼已经呼呼大睡的英国公,面色阴鸷地掀开车帘一角。
    萧世南正在外头笑道:“娘可仔细些,要是摔下马,我不一定来得及拉你。”
    曹氏笑骂他说去你的,“你小时候骑马的本事还是我教的呢!”
    曹氏是个大大咧咧爱热闹的性子,当姑娘的时候就很会骑马、打马球、冰嬉之类的。
    萧世南也跟着笑,“好些年没和娘一起骑马了,都把这个忘了。”
    曹氏想到母子俩缺失的那几年相处时间,心疼道:“不若选个好日子,咱们一道去踏青?”
    “成啊,也不用特地选日子。入冬前不是要秋狩吗?到时候咱们一道骑马,我给娘打兔子!”说着他顿了顿,道:“不过得先给我嫂子选,娘看惯了好东西的,想也不会和我嫂子计较吧?”
    这种事说开了,曹氏反而不觉得有什么了,当即就道:“那有什么?都是你的心意罢了。”
    他们两人其乐融融地说着话,而马车里萧世云的面色却阴沉如水,掀着车帘的手紧紧捏着,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萧世南为什么偏要和他抢?
    他已经在他的阴影里凄凄惨惨地活过了一辈子,这辈子苦心孤诣这些年,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爹娘的偏爱和世子之位。
    难道他又要重蹈覆辙?
    萧世云放下车帘,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看来他还是太仁慈了,本是想着这辈子只争个世子之位、只等着看萧世南被新帝秋后算账的。
    可没想到事情居然没按着他预想的发展。
    秋狩么,一抹阴邪的笑容出现在了萧世云清俊的脸上,他要让萧世南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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