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觉得我只是个混吃混喝,一无是处的窝囊废,面上对我客客气气,恭敬有礼,背地里却都不屑与我为友。”
    说着说着,连赵炎昱都被自个儿说得有些动容了,险些落下两滴泪来。
    这般想想,他做人着实失败,按理说有皇子这个身份,他身后应该跟上一群想攀关系的男女老幼。可实际上,他屁股后头跟着的是一群看他笑话的人。
    还真是白白浪费了老天爷给他的这个好条件。
    “你不屑与我做朋友,我也不怨你,谁让我就是个窝囊废呢,要不然眼下不是在朝堂之上,也该是在沙场之上。罢了罢了,我算是认命了。”
    赵炎昱悠悠长叹了口气,看得林晏君只能呆呆地望着他,抽搐着唇角一时无语。
    他自认做得滴水不漏,面上应该未有表露出什么,但没料到看似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赵炎昱看得这般透彻。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不好意思拒绝,也不忍心拒绝他。
    “好了好了,你无非就是为了我还剩下的那几坛清沂酒,又何必将自己说得这般可怜,我都拿出来送你可好?”
    林晏君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还需这般哄人的,且哄得还是堂堂一个王爷,这事儿说出去怕也无人会信吧。
    而赵炎昱变脸之快更是让他目瞪口呆,这头他的话将将说完,那边他已大笑了起来:
    “如此才爽快嘛,赶紧将你藏得好酒拿出来,咱们不醉不归。”
    赵炎昱心情大好,巴巴地盼着喝清沂酒。
    林晏君虽不好这一口酒,然今日难得也来了兴致,命人取了酒来,又要了几碟下酒小菜,早早地吃起了晚饭。
    菜送了一碟又一碟,酒续了一坛又一坛,两人坐在林晏君的小院樟树之下,吹着徐徐清风,推杯换盏间,不免都多饮了些。
    赵炎昱平日里便是个闲来无事爱喝上几杯的,特别是他近段时间对这清沂酒又情有独衷,难免喝得兴起。
    又因着今日难得有林晏君作陪,他越发开心,这一开心,就忍不住劝起酒来,这一劝林晏君便失了抵挡之力,一来二去,已喝得晕晕乎乎起来。
    “我也算是喝过不少酒的,但如清沂酒这般合我胃口的,还真是少见,华先生还真是个识酒之人呐。”
    林晏君轻晃了晃脑袋,努力想看清对面之人,然看了半晌,总觉得他的身形摇晃的厉害,末了一手支着额际,一边说道:
    “承毅对酒颇有研究,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品过各地名酒,自然晓得哪些是好酒,我与他相识数载,他自然不能拿太差的东西来搪塞我。”
    说罢,林晏君轻笑了笑,忽觉得有些口干,下意识地端起了酒杯又抿了口。
    “说起来,还是你好啊,有朋友,有好酒,这小日子过得可有滋味了。”赵炎昱一脸羡慕的说着。
    他还当真是羡慕林晏君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无妄山庄栖身,素日里也没人敢与他唱反调。
    这林晏风勉强算一个吧,还被他关了起来,根本碍不得眼。他自由自在,还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当真是让他眼馋的紧。
    “你羡慕我做什么?也不想想这世间有多少人羡慕你的身份呢?”
    林晏君笑着,揉了揉模糊的眼,看着对面的人又抓着酒坛子只替自己斟酒,有些不满的伸手夺了过来,替自己倒了杯,嘴里还颇为不满的嘟囔着:
    “就顾着喝我的酒。”
    “那不如咱们换个身份过过,你帮我做昱王爷,我帮你做林庄主,如何?”赵炎昱笑着,看着他稀里糊涂的模样,晓得他定然是酒多了。
    没想到喝醉了酒的林晏君这般有意思,与他往日里板正的模样截然不同,令他越发觉得有趣,忍不住想亲近。
    “呵——”林晏君呆呆地笑了声,仰着头望着头顶的房梁,“倘若当真能换了这身份,我不想做庄主,也不想做王爷,我只想做我爹娘的孩子,幼时膝下承欢,大了,替他们养老送终。”
    因他仰着头,赵炎昱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是恍惚间觉得他的眼角有什么闪着,顿时便觉得的自个儿胸口闷闷的。
    于是,他往林晏君身旁挪了个位置,抬手搭上他的肩。
    “我同你说,做父子确实不如寻常人家的好,你说旁人羡慕我的身份,其实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觉得还不如你说得这样好呢。”
    说着,他轻拍了几下林晏君的肩,而后倾身将自己的酒杯又捞了过来,碰了碰他的:
    “来,我敬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寻回自己的双亲,重温伦常之乐。”
    杯子轻碰发出一声脆响,林晏君闻言侧头看着紧挨着自己的人,见他举杯仰头很是豪爽的一口饮尽,便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醇香的酒液。
    “借你吉言。”
    林晏君说着,却在心中讥笑着,这个念头他不晓得打了多少年了,自他接任无妄山庄后,便派了人出去打探消息。
    但一别经年,茫茫人海,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得到的。
    不过,这桩事压在心头这么多年,这还是他头一回同旁人提及。
    未提到也罢了,眼下被赵炎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番说,他竟觉得心思翻涌的厉害,前所未有如此时这般雀跃,似要按耐不住眼下便想见着人。
    “来来来,喝酒喝酒。”察觉到身旁之人的心思起伏,赵炎昱殷勤地替他倒了酒 ,拿肩轻撞了撞他,总算是将他的心思又拉了回来。
    两人和乐融融地喝着酒,张安在院门外探了探头便又退了出去。
    看看已暗下来的暮色,想来这两位是打算一直喝到睡过去为止了,他还是稍后再来将王爷背回去吧。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得寸进尺
    赵炎昱觉得自打他记事起,便从未睡得如此安心过。
    此时幽幽自睡梦中醒来,也不急着睁开眼,只是待着意识慢慢回笼。
    鼻间的气息有些不同,不似往日的气味,胸口还有些沉,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有什么东西沉闷地跳动着。
    那种压抑的感觉,不禁让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还年幼时遇到的那场变故,与他被死人压在身下时的感觉有些相似。
    不过,即便不睁眼,他也晓得,此刻压在自己身上的断然不是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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