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开灯?”江漫看清是谁后,舒了口气,将手中的购物袋放在玄关旁的鞋柜上,随口问。
    程骞北在她这里过夜,大部分时间都是周五,偶尔他会晚起。若是她有事要出门,等他一块离开,就比较麻烦,所以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出门时给她反锁门。
    只不过这钥匙,他只出门时用得上。今晚是他第一次在她不在家时,不请自来。
    所以江漫看到他还是有点意外的。
    最重要是,一个大活人在坐沙发上没开灯,也不知坐了多久,听到她进门都没发出任何动静。
    直到她说话,程骞北才揉了揉额头,似乎是有些疲倦:“没来多久,正好路过你这边,给你发信息没回,就先上来了。”
    江漫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他发过来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道:“一直在车上,没注意手机。”
    她边说边走过去,才发觉茶几上放着一瓶打开的红酒,酒瓶旁边放着两个酒杯,瓶子里的酒少了一小半,酒杯却是干的,可以想象这人是怎么喝的。
    这酒有点眼熟,江漫想起来是自己柜子里的那瓶,笑道:“这是文哥送给我的,我都没舍得喝,就被你这么开了?”
    程骞北看了她一眼:“文皓对你挺好的啊!”
    江漫道:“是啊!他挺关照我的。”
    程骞北轻笑一声:“男人关照女人,一般都没安什么好心。文皓也没像看起来那么谦谦君子吧?他的事我有所耳闻,你可别着了道。”
    江漫微微一愣,继而又笑起来道:“男人果然最了解男人,而且还喜欢以己度人。”
    程骞北定定看着她,面无表情,神色莫辨,弄得她笑着笑着就有点悻悻然,欲盖弥彰一般往他身旁一坐,拿起酒瓶给两只杯子里倒了小半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他,道:“好酒就得两个人喝,你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喝闷酒呢?”
    程骞北接过酒杯,似笑非笑道:“我就不能喝闷酒?”
    江漫道:“你有什么郁闷的?年少有为事业有成,叶老还把所有作品和手稿给了你一个人。总之想要什么没有?”
    程骞北笑:“你太抬举我了,我想要而得不到的太多了。”
    “真的吗?”江漫饶有兴致地歪头看他,“说出来听听,让我开心一下。”
    程骞北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抬头看她,话锋一转,轻描淡写道:“昨晚我态度不是很好,你别介意。”
    江漫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昨晚两人确实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告诉许慎行两人结婚的事,出发点确实是可以给她省去和前男友纠缠的麻烦,只是她没想到许慎行这么快就查清了来龙去脉。
    而她没放在心上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并没打算在和他保持关系时,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毕竟这是一段让她觉得舒适度恰好的关系,能好聚好散就最好了。
    江漫好笑地看着他,不甚在意道:“你不说,我都没意识到你态度不好,能介意什么?”说完又笑着道,“许慎行是你父亲的外甥,就算昨晚你没告诉他,他也会很快知道的。”
    程骞北沉默片刻,微微皱眉道:“他告诉你了?“
    江漫点头,好笑道:“他连我们是假结婚,为什么结婚都弄得一清二楚,我也是服了他。”
    程骞北问:“所以他搞清楚这些,是要跟你复合?”
    江漫耸耸肩不置可否。
    “那你呢?”
    江漫笑:“我像是会吃回头草的那种人吗?”
    “确实不像。”
    江漫深呼吸了口气,道:“我现在回头看当初的自己,都还觉得蛮好笑的,怎么能那么恋爱脑竟然能喜欢一个人七年,简直可以称之为情圣了,好在及时迷途知返。”
    程骞北歪头看着她,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
    程骞北挑挑眉:“就心情不错。”
    “刚刚不是还说喝闷酒么?”
    程骞北道:“忽然又心情变好了。”
    江漫笑:“我就说你这种人能有什么烦恼,本来想听你讲点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一下,看来是不行了。”
    程骞北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自己腿上,用带着酒气的唇,亲了亲她,暧昧道:“让你开心还不容易?”
    江漫揽住他的脖颈,回吻他一下,笑道:“也是,不过我还没洗澡,你稍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肚子忽然一阵咕噜作响,她晚上没吃饭,这时候感觉到饿了。不过她也没太在意,从他身上跳下来,边往房内走边指了指茶几:“麻烦程总喝完,收拾一下桌子。”
    程骞北看着他轻笑一声,点点头。
    花洒温热的水打在身上,洗去了一天的疲倦。
    江漫想,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和程骞北变成这种心照不宣的暧昧关系的呢?
    是了,差不多就是一年前这个时候,或者稍早一些。
    那时她已经工作快两年,其实一开始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保持这种隐秘的暧昧关系。虽然和许慎行那段恋爱的失败,让她有种难以摆脱的挫败感,但她并非那么消极的女生,失败一次就看破红尘心如死灰。也许一时半会儿没有太大兴致重新投入一段关系,内心深处却也还对爱情抱有一点幻想。
    然而因为工作的关系,她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名利场,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些她曾经让她敬重欣赏的商业精英行业专家,因为近距离接触,形象纷纷坍塌。甚至连她曾经最为崇敬的文皓,也未能幸免。
    对她来说,文皓是谦谦君子,是关照后辈的好师长好大哥。甚至因为他对她格外关照,年轻女孩的虚荣心难免会蠢蠢欲动。
    以至于她从小道消息听说文皓包养了一个女大学生,她还不相信。毕竟男未婚女未嫁,怎么都不能算是包.养关系。
    直到那天,她恰好搭文皓的车回家,中途他接到一个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很冷淡地挂掉电话,转了一笔钱过去。
    江漫没有好奇地去打听,文皓自己却笑着同她道:“这就是大家传的那个女大学生。”
    “啊?”江漫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想了想,试探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好好交个女朋友,非要要用这种方式拥有一段关系。
    文皓显然明白她的意思,漫不经心道:“嫌麻烦,这种银货两讫的事简单多了。”说着又好笑道,“你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所以女孩子也不要太轻易跟人走心,享受生活就好了。”
    这个江漫曾经最尊敬的人,用一番话彻底让她对爱情失去了幻想。让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世界观,终于土崩瓦解。
    几天后,她跟同事去酒吧喝酒放松,看到那些单身或者并不单身的男女同事毫无顾忌地勾搭异性,她一片迷茫。
    就在这迷茫中,她遇到了来喝酒的程骞北。
    虽然当时离两人共度的那一夜已经过了快两年,但毕竟曾经有过那样的亲密关系,这一年多的时间,每个月也会以夫妻的名义去在叶老面前演一会儿戏,彼此不算陌生。
    不陌生,有些事就简单了。
    于是,她非常平静地邀请了程骞北跟她回家。
    有了这第二次,也就有了第三次,这种心照不宣的关系,便持续了下来。
    有时候江漫也很鄙视自己,为什么会被环境影响,明明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是太糟糕,就算是她接触的圈子,也还存在爱情佳话——虽然不多。
    但是信念一旦崩塌,就很难再重建。
    尤其是当她发觉这种不谈情说爱的男女关系,也可以让人感觉到愉悦和舒适后,她就很坦然地面对了。
    *
    江漫这个澡连带着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茶几上的酒杯已经被收走,却换上了一个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面。
    程骞北坐在旁边看手机,听到她出来,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道:“你厨房东西不多,随便给煮了点面,你凑合着吃吧。”
    他语气云淡风轻,说完又低下头去看手机,仿佛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江漫却有点风中凌乱。
    程骞北给她大晚上煮了碗面,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第23章 更新
    江漫也确实是饿了,短暂的惊讶之后,便来到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前坐下。
    她很少在家开火,只偶尔下班早又不想出去吃时,会随便煮点简单的东西填肚子,真的是很随便的那种,无非是水果沙拉和面条水饺。所以厨房里常备的也就只有挂面鸡蛋和几瓶酱。
    食材有限的情况下,这碗面自然也很简单,典型的清汤面,上面浮着一个饱满的荷包蛋,以及散在清汤上的一点红色辣油。
    江漫一来是饿了,二来是人家青年才俊下厨给自己煮了碗面,怎么着也得给点面子。程骞北与下厨这件事实在是太有距离感了,她自然没对这碗面的味道抱什么希望。
    江漫拿起筷子,轻轻搅拌了下面条,夹起一柱送入口中。
    嘴巴里面条的味道,让微微一愣,竟然出其不意地很好。当然,这种好不是指媲美大厨之手的美味,而是相对于这么简单的食材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面条煮得恰到好处,汤很清单爽口,因为有辣油还多了一层香味。
    江漫又咬了一口荷包蛋,八分熟的淡黄,既没有溏心蛋的腥味,又比熟透的鸡蛋口感更软绵,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程骞北将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看向她,淡声问:“味道还行吗?”
    江漫转头对上他的眼睛,一脸很惊喜意外的样子,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比我可好多了。”
    程骞北轻笑了声,道:“我说过我小时候家里是开早餐店的,我妈最拿手的就是米粉。我五六岁还没灶台高的时候,就帮我爸妈他们打下手了。”
    江漫对他曾经的生活一无所知,但听得出这个爸妈的爸是他的继父,而不是生父,叶老先生那个纨绔儿子了。
    虽然他的语气有那么一点忆苦思甜的意思,但显然他并不觉得那样的童年有什么不好,相反还有几分怀念的味道。
    江漫想了想,故意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穷人孩子早当家。”
    程骞北挑挑眉头,轻笑道:“其实也算不上多穷,市井草根,赚钱会辛苦一点,但衣食还是无忧的。”顿了顿,又道,“当然,比起你这种蜜罐里泡大的大小姐,就只能算是穷苦人家了。”
    江漫本来想反驳,毕竟她的家庭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富之家。只不过想起小时候,父母辞了工作下海,正赶上郊区开发,实业最蓬勃的年代,她的童年确实算得上很优渥了,吃穿用度都是周遭同学朋友中最好的,因为就一个女儿,几乎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当时因为生意忙,父母还专门请了保姆给她做饭,司机接送她上学放学。
    反倒是这些年,实业不好做了,家里经济状况又才跟都市普通中产家庭看齐了。
    如果是比起五六岁就要跟着父母在早餐店帮忙的童年,那她确实算是蜜罐里泡大了的。
    她笑了笑道:“所以说人生的事从来没个准,你看你现在年轻有为身家数亿,我却得为一个月万八千的工资,累得像条狗。”
    这大概也是这个世界有意思的地方,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
    程骞北也笑了,看着她没再说话。
    江漫埋头继续吃面,也许是因为这碗面,让她对他的心理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吃面的时候,总忍不住悄悄打量他。
    因为洗过澡,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很干净的清爽,这会儿已经放下了手机,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有点疲惫。
    也许是走得太快太急,他似乎经常都带着点倦色。
    江漫吃了大半,随口道:“你要困了,先去睡吧!”
    说完又觉得这话又总觉得不对劲,毕竟两人的关系,如果他来她这里只是纯睡觉,就有点奇怪了。
    程骞北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他揉揉额角起身:“行,我先去躺会儿。”
    江漫抬头目送他的背影,进到自己卧室,又才低下头继续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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