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姐姐那儿。”余薇头也不回。
    不管身后如何叫嚷,她开始一路小跑。
    家里早没人了,母亲常在厂里住,继父长住省城盯着公司的运营状况,他最关心的人是弟弟,因为儿子才是他的亲生骨肉。
    尽管平时表现得对两个继女一视同仁,但小孩子是非常敏感的,她们知道谁是真心待自己好。家里只有爷奶在住,两个老东西动不动就说她俩这不好那不好,警告她们别把国外的坏习惯带回家败坏梅家声誉。
    梅家有个屁声誉!
    没有母亲,他们屁都不是。
    尽管如此,母亲依旧叮嘱姐妹俩要敬重长辈。可是这种长辈有什么好敬重的?这个家是母亲一个人撑起来的,她才是一家之主,搞不懂凭啥要看他们的脸色。
    姐姐每次回来都住在小农场,说喜欢那里的清静。自己听不惯虫鸣声喜欢住在别墅里,心情不快才去小农场住几天。
    来到农场路口,余薇刷卡打开大门铁闸。
    “小薇?怎么这么晚?”门卫的大叔正在听收音机,闻声出来看个究竟,门卫室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唱什么,年代很老旧的歌。
    今天心情不好,余薇对门卫的话不加理睬,径自跑向姐姐居住的那一栋雅致木屋。
    农场里住着三户人家,只有姐姐家是她和未婚夫汤力搭建的。
    院里的一草一木一秋千,屋里一针一线一家具,全部是自己的手工。院里的花架、和篱笆边缘种满了玫瑰花直达屋门口,汤力种的,代表他对姐姐那颗永远火热跳动的心。
    听着很肉麻,对当事人来说却很幸福。
    余岚对院里的花草一向精心培育,哪怕回校读书也要拜托别人花同样的心思照顾它们,千叮万嘱,惟恐出现一点纰漏。
    姐姐跟汤力在十八岁那年开始确定关系,至今四年了,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算算日期,这几天他也该来了。
    等他来了以后姐姐将不再属于她,这小农场也不再是自己可以任性撒娇的地方。
    她一直羡慕姐姐,能遇到一位全心全意的男人。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姐姐那样拥有一份至真至纯的爱情,对方眼里只有她的存在,完全不受外界诱惑。
    可惜,她遇人不淑,碰上的男人要么整天想着法子哄她上.床,要么整天想着花光她的钱,要么打赌撩拔看她春心荡漾,要么纯粹恶作剧想看她出尽洋相。
    东、西方的男人都一副贱样,唯一可以分高低的是衣着品味。
    余薇来到木屋的矮栏栅前,姐姐的屋里透出明亮的灯光,她睡眠浅,稍微有些心事就彻夜难眠。
    轻轻拉动门拴,吱丫地推开走了进去。
    院里很安静,屋里的人听到声音,在余薇走进石子路时,紧闭的木门打开了,一道无比亲切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刚和男友通完电话的余岚刚洗完澡,裸露在衫外的肌肤被水气蒸腾得异常白皙,宛若出水芙蓉般剔透美丽。
    她站在门口,对妹妹的到来感到意外:“小薇?怎么这么晚过来?来也不打个电话万一路上出……”
    话未说完,余薇往前一扑,双手搂住她的脖子然后开始浑身颤抖。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爷爷奶奶又说你了?”余岚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慰,“实在受不了就回这儿住,别勉强自己。”
    “姐,”伏在肩膀上的余薇终于放开心扉,泣不成声,“我讨厌他,我很讨厌讨厌他,怎么办啊姐……”
    余岚听罢,立马意识到妹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禁闭了闭眼,轻拍项背给予安慰。
    很讨厌的背面就是很喜欢,是呀,怎么办呢?
    姐姐无言的安慰,让余薇哭得愈发伤心。
    “姐,我难过,真的好难过。我明明是为他好,他却那样看我,像从来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待她那么好?为什么……”一连串的为什么导致眼前一片模糊,止不住的眼泪像决堤的水挡也挡不住。
    为什么是他?一个大学没毕业的洋diao丝,也就一张脸能看得顺眼;为什么他保护的人是她?那个矫揉造作的女人,除了脸蛋身段妖娆之外一无是处。
    为什么自己总是眼瞎看上不该爱的人?为什么她喜欢的人都眼瞎看上那种女人?甘心为她们挺身而出,肝脑涂地,哪怕最后受伤的总是他。
    那女人一巴掌将何玲打趴下,根本用不着他来充英雄平白无辜挨顿打。
    这是为什么?
    ……
    夜半时分,余家姐妹坐在庭院的秋千里说着悄悄话,像小时候那样,围在四周的轻纱幔帐给她们围出一方小世界。
    跟前有一张小圆桌,木头雕的,上面摆着装满果酒的酒壶和两个质地一样的小酒杯,整套的,余岚自己找瓷窑帮忙烧制而成,质朴雅致,与她本人一样。
    “何玲找苏苏麻烦?”余岚疑惑地看着妹妹,“为什么?”
    “我哪儿知道。”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场,余薇的心情稍有好转,但对今晚发生的一切矢口否认,“反正她俩都不是好东西,狗咬狗是早晚的事。”
    妹妹的话让余岚的心情起伏很大,随着年龄的增长,小薇的思想跟以前大不相同。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天真单纯,事事以姐姐马首是瞻,她真的很害怕妹妹为了情感失去理智。
    为了一个男人赔上自己一生,不值得。
    “小薇,你老实说,”余岚紧盯着余薇追问,“这件事真的跟你无关?”
    “当然无关!”余薇惊讶地回瞪姐姐,“姐,你不信?你就这么看你妹妹?”
    “相处二十年我还不知道你?”妹妹故作无知,余岚疾言厉色,“小薇,你在国外那些小打小闹就算了,回到国内给我收起你的小脾气。这里是咱们的家,妈辛辛苦苦扎稳的根,出了什么差池损失最大的是我们。”
    第91章
    老调重弹了,余薇有些不耐烦。
    “能出什么差池?就凭一个小小的外来户?她谁呀?老爸是李刚吗?”余薇一贯的伶牙利齿给予反驳,“姐,你连个外来户都怕怎么帮妈打天下?我看你不如跟汤力回国好了,免得自寻烦恼。”
    她烦,自己也烦。
    小小的外来户?余岚不敢相信地看着妹妹一脸的轻蔑,眼里含着一丝隐痛。
    “小薇,你忘了?我们也是外来户。”
    在这个村子,在这个家里,她姐妹俩一直是外来户。
    不管妈有多么努力始终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改变不了她俩与村民们格格不入处处受欺的尴尬处境。只好努力赚钱送她俩出国读书,希望女儿们能在国外成家立室过上自在安稳的日子。
    要不是母亲遭受各方质疑与刁难,她不会回来。
    回来是为了帮妈保住心血,替弟弟保住家业,不是为了跟外来户斗气和炫耀财力权势的。打压一个外地来的女生,跟当年那些欺负她们的村霸有什么区别?
    一旦事发经有心人大肆渲染,母亲在当地的威信将一落千丈,神仙来也救不了。
    道理谁都懂,可是……
    “可我受不了,他们天天在我眼前晃……”余薇再一次被触动伤心之处,“姐,要不你帮帮我,帮我把她撵走,我真的不想看到他俩在一起。”姓苏的走了,她一定能取而代之成为他身后的小女人。
    她将拼尽全力支持他,鼓励他,同时享受他全心全意的守护。
    余岚头一次对妹妹板起脸,神色清冷,“我不可能帮你,小薇,他不是合适的对象。”在外边看得太多,知道嫁给一个在朋友家蹭吃蹭喝的无业游民有多累。
    哪怕是天仙下凡,也会在三十岁前熬成四五十岁的肥婆娘,或者骨瘦如柴受尽折磨被吸尽血汗的小可怜。
    她妹妹如花似玉,不能落得那种下场。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回校把大学读完,要么去京大和小弟作伴。明天开始我让妈停掉你所有的卡,直到你想清楚为止。”余岚起身,“汤力和他的朋友后天就到,我很忙,你在家好好布置一番别丢了我和妈的脸。”
    余岚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只见她环抱双膝,两眼无神。
    “多想想我学姐的下场,想想那些吸.毒躺在街头的无业游民,那就是一群废物。你不同,你有我和妈,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去努力。时间能冲淡一切的小薇,你不小了,应该想想自己将来的路怎么走才有价值。”
    不能再心软,余岚迟疑了一下,转身进了屋。
    如果柏少君是个有为青年,她这个当姐姐的定会支持妹子,毕竟对方男未婚女未嫁各凭魅力去争取他的心。可他天天跟着别人游山玩水,毫无大志,未来拿什么撑起一个家?
    靠她妹妹吗?这就是她反对的理由。
    女生爱美,往往被男生的一张好皮相所迷。梦会醒,时间问题而已,前提是必须阻止她在梦中沉沦下去。
    小农场的夜很美,星子满布,月色清朗。
    撩起轻纱帐,余薇独坐秋千,蜷缩着双腿,目光痴痴地仰望夜空,脑海里渐渐浮现今晚的那一幕。
    “……我可没打你,是你自己摔倒的。”
    他威武霸气地挡在她身前,英勇无畏地替她挡去一切风浪,而且声音很动听。余薇想对着月色展颜一笑,却在瞬间再次泪如泉涌,按捺不住的心痛让她崩溃,伏在膝上哽咽不停……
    一夜无事,苏杏做完运动,开始给小家伙们煮稀饭。当然不能吃干饭,汪有罐头,猫有小鱼干,她也不差,橄榄菜还有半瓶够吃好几天,昨晚的不愉快先放一边。
    天气不冷不热,打开院门通通风,一家几口就在屋门前解决各自的早餐。
    这就是白姨再次踏进苏宅所看见的景象,汪一边,喵一排,主人拿张矮凳坐中间,面对院门口吃得贼香。
    “小苏,这么早?”白姨看到这一幕感觉有点好笑。
    见了她,苏杏有些意外。
    “白姨早。”记得昨晚何玲是这么称呼她的。
    不管是友是敌,来者是客,苏杏进屋给客人端了一张凳子出来,白姨笑吟吟地递给她两包零食。
    “这是我儿子买的,让我送给乡亲们尝尝。”
    哈,苏杏接过一看,一包是椰子饼,一包是牛奶泡泡,那脆脆酥酥的样子看起来蛮好吃。
    “谢谢。”
    不喜欢推来推去那一套,苏杏接过放回屋里。观望家里想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好吃的能招呼客人,只好拆了这现成的两包盛在碟子里端出去,还泡了一壶茶。
    “我家极少客人,没准备吃的,只好借花敬佛了。”她自嘲道。
    白姨看见她的囧相,好笑之余连称没关系。
    “玲子今早回娘家了,说要住一阵子,老周两口子暂时搬出梅林村帮忙看店看孩子。”
    苏杏哦了一声,表情冷淡不以为然。
    “其实呀,邻里之间有矛盾很正常,只要摊开讲清楚就没事了,何必搞得打打杀杀?小苏,你年轻,还是个优秀的大学生,肯定也不想跟村妇一般见识计较的对不对?”
    呼,苏杏默默地鼓鼓腮帮子,深呼吸一下,好交叉烦。
    “白姨,别的不多说,就想问问您,我到底哪儿惹她了?她昨晚一来就骂根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发泄讨打,我成全了她。”无须感激,别烦她就行。
    实在不想解释,但不解释不行,因为她是当事人之一,清者自清的态度在农村是认罪的意思。
    见她一脸懵懂不耐,白姨故且信她。
    “你是否跟人说她为了钱落地起价专坑外乡人?”比如向休闲居兜售高价菜,“是否对人说过她到处说余总坏话?有没怂恿那些外乡人不租周家的地,喜欢安静不想何玲搞旅游毁人财路?”
    喜欢安静?苏杏拧起双眉。
    “我一来就表态喜欢安静,这个我承认,周家人全都知道。至于其他的,谁跟她说是我讲的?叫人来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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