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自然是叶蓝突然发病的症状。叶蓝在组织内的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多多少少肯定知道一些什么,所以即使抓到了他,两人也没觉得,就一定能够顺顺利利拿到他们组织的内部情报。
    而且,既然这个组织一直放任叶蓝在外面卧底,也必然会有控制他的法子,叶蓝所知晓的那些情报信息,也必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吐露出来。出现这样的状况,两个人丝毫都不意外,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但是,叶蓝已经被拘捕足足二十个小时了,他才突然出现性命之忧,就很耐人寻味了。
    万俟知轩想了一会儿,说道:“应该是时间到了。昨晚叶蓝什么都不肯说,恐怕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纪嘉晔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有家人或者在乎的东西,在对方手里。”
    万俟知轩点点头:“继续查吧,既然他肯合作,就一定会以某种方式留下线索,不然,他今天也没必要主动要求见我。先去他被拘捕的那家旅店看看,我让人整理了他来到首都星之后的所有行程,一会儿发给你,都去找一找。”
    纪嘉晔:“我明白了,这就去。”
    万俟知轩点点头:“我先去研究所,有事再联系。”
    商量好了分工,纪嘉晔转身走人,有安阳在的情况下,他完全不担心,叶蓝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不过,他们是不是要制造个假象,让叶蓝真的死了?或者是,傻了?
    万俟知轩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不过,还要等到安阳确诊之后,才好对症下药,不然,随便编造一个,对方未必就会相信。
    跟着喵喵一起上课,每节课就只有四十分钟,休息十五分钟,才是下一节课。江凌特别喜欢这个上课时间,一道休息时,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简直像是被放风的犯人一样。
    喵喵也迈着小短腿跟在后头,喊着:“等等我啦!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喵啦?那样的话,我就不分给你好吃的了!”
    “没有!绝不可能!”江凌便立刻停下来等他,又觉得喵喵走得慢,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走走走,我看到外面的果子树上结的果果可以吃了!”
    刚走到研究所门口,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万俟知轩,江凌立刻哑声,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喵喵却很高兴,立刻张开小爪爪:“爸爸!”
    万俟知轩抱过他:“下课了?”
    喵喵点点头:“妈妈说可以玩一会儿。”
    “去玩吧。”万俟知轩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看了一眼江凌,“到时间了就回来上课,不许走太远。”
    江凌连忙点头:“知道了。”
    叶蓝还在抢救中,万俟知轩便先去看望了一下甲十一。
    之前跟五号的谈话中,他听得出,这个孩子与其他三人不太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五号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更沉默,也似乎,更聪明。
    “似乎?”当时万俟知轩不太明白五号说这个词的意思。
    五号沉默了一瞬间,才说道:“他有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很正常吗?”万俟知轩回道,“他是个普通人类,有思考能力,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那你觉得,江凌有这种东西吗?”
    万俟知轩:“……”似乎,有点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他比江凌聪明一些?”
    “应该是吧。”五号依旧模棱两可,或者说,他也并不能搞清楚,这个孩子究竟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性格的人,“纪嘉辰让我见到他们的次数并不多,基本上,我见得多的,不过是他们的身体实验记录,就是,一种直觉?”
    想着这些话,万俟知轩推开了甲十一病房的门。
    少年正在吃饭,他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管饱,难免狼吞虎咽。
    机器人护士在旁边劝道:“你慢点吃,撑坏了对你身体也不好。”
    甲十一“嗯嗯”了两声,并没有放慢速度。人是铁饭是钢,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要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做别的,比如,查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里的人,究竟想对他做什么,江凌那个傻白甜,又是怎么被忽悠过来的……
    一时之间想的有点多,甲十一就被噎住了。
    听到他打嗝,机器人护士连忙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絮叨了一句:“说了慢点吃,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
    正说着,万俟知轩就推门进来了。
    机器人护士是认识他的,立刻站起身来,弯腰致敬:“先生您来了。”
    甲十一也抬眼看了过去,顿时也不打嗝了,却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男人身上的精神力,强大到让他不敢动弹,那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几乎是紧紧压制着他的神经,仿佛稍微动一下,血管都会爆破一样。
    看到他害怕的样子,万俟知轩便收敛了一下。
    甲十一这才舒了一口气,却是食不知味,警惕地看着这个相貌英俊身材高大一看就是高手的男人,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念头,难不成这人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万俟知轩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吃你的,吃饱了我们再说。”
    甲十一哪还有心情吃饭,放下了筷子,一口气将碗里的汤喝完,抹了抹嘴,抬起下巴:“我吃饱了。”言下之意,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万俟知轩看着他,的确跟江凌不太一样。如果是江凌他们的话,这会儿恐怕顾不上别的,不把面前的食物吃完,是绝对不会住嘴的。
    “不多吃点吗?”万俟知轩看得出,他这段时间应该过得也不是太好,吃饭的速度,倒是跟江凌不相上下。
    甲十一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万俟知轩略感诧异,有个念头突然从他脑海里闪过:“你还有幼时的记忆?!进入实验室之前,你是谁?”
    甲十一也顿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跌跌撞撞之间却又被绊倒。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甲十一脸上浮现巨大的恐慌。
    万俟知轩眯了眯眼:“你害怕别人知道你的身份?”
    甲十一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踟蹰良久,也终于再次冷静下来,说道:“我的确是还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但也只是一些片段,并不包括我的家人。不然,我早就回家去找他们了,不是吗?”
    万俟知轩明显是不信的,但是看他那副警惕又不安的样子,也不再追问,点了点头,算是暂时认同了他的说法:“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甲十一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终于点点头:“我答应帮你做事,不过,我有条件。”
    万俟知轩对他更有兴趣了:“你说。”
    “我要一个正常的身份,你可以办得到吗?”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甲十一其实很忐忑,能做到这件事的,寥寥无几,但是,他真的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无论如何,都应该试试。而且,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这个人,也必然是处于权力中心的人,而不是像原来的实验室那样,完全见不得人。
    万俟知轩突然笑了一下:“你果然很聪明。”
    甲十一抿了抿唇,静待他的答案。
    “好,我答应了。”万俟知轩听到楼上细微的脚步声,猜测着叶蓝的抢救也应该结束了,便站了起来,“既然我答应了你的条件,你也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做好准备了吗?”
    甲十一点了点头:“是。”
    “那就先好好休息吧,你身上的副作用也不用太担心,会有人帮你解决。”说完这一句,万俟知轩就转身走出去了。
    安阳刚从楼上走下来,就看到了万俟知轩,立刻向他走了过来,其他人也识趣地避开了。
    “你看过甲十一了?”
    万俟知轩点点头:“嗯,十分聪明的孩子,比我想的还要聪明,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安阳眨了眨眼:“他还有进入实验室之前的记忆?”
    “有,不过现在他还不信任我们,恐怕不会说,也别逼得太紧。”
    安阳:“嗯,我明白了,等他的伤势好起来,或许就愿意说了。——叶蓝已经没有性命危险了,过会儿就能醒了,你要不要现在过去?”
    “边走边说。”万俟知轩牵着她的手,再次上了楼。
    安阳便将叶蓝的状况大体跟他说了一下:“他体内的是一种寄生虫,母体大概在敌人手中,在一定距离内,可以控制这个小虫子啃噬他的心脉,将毒素扩散到全身各处,一个小时内,人就会没命了,寄生虫也会瞬间死去。”
    “现在寄生虫已经死了,那边的母体也不可能再察觉到病人的状况了,你有什么计划,就尽管实施吧。”
    万俟知轩点点头:“这就好。”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叶蓝也刚巧睁开了眼睛,虚弱地笑了一下:“我果然,赌对了。”
    万俟知轩听他话里有话,便说道:“先说说你知道的关于那个组织的一些信息吧,不然我怕一个转身你又死了。”
    叶蓝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我想,暂时不会的,一个小时之前,叶蓝就已经死了。——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刚好我知道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他们的目的,是想在第六属星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称王。”
    万俟知轩微愣了一瞬间,仿佛幻听了:“你说什么?”
    叶蓝看着他:“别多心,我也从来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只不过是他们太贪心了。”
    安阳抿了抿唇,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却是没再多话。
    果然如此,在这个时候,叛军竟然已经初具规模了,若是任由他们发展下去,多年之后的那场战斗,牺牲惨重也是难免。若不是万行舟的横空出世,恐怕会有更多牺牲。
    察觉到她的安慰,万俟知轩也握紧了她的手,示意她自己无事,这个消息来的的确惊讶,但也不至于让他心神不安这许久,在起初的震惊之后,万俟知轩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你还知道什么?”
    叶蓝又说:“不太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组织的领导人,甚至连他身边的副手也不曾见过,我这样说,您应该明白吧?那并不仅仅是个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组织,而且在我之上的每个人都十分谨慎,从不轻易露面。”
    “就连我,也只是在被允许的情况下,与人做过一次交易。但是因为经验不够,处理得不太漂亮,然后就被放弃了,派出来做卧底。我交给他们的信息,包括皇城的全部防卫队人员和排班顺序表。不过我想,这些您早就变换了吧?”
    万俟知轩点点头:“父亲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些本来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过,你在这时候交给他们,也是算准了我们会在这时候重新规整防卫力量吧?”
    叶蓝毫不否认:“因为前阵子听说,陛下有意要将安防部的权限扩大,职能与军部明确划分开来,我就觉得,皇城的防卫队,肯定也要跟着被调整。”
    安阳听着他们的谈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你购买那些婴幼儿零食,是为了主动暴露自己吗?”
    叶蓝点头:“不过好像,我多此一举了。”
    安阳松了一口气,却仍是觉得不太放心,又问道:“你为什么背叛了组织?”
    “背叛?”叶蓝看着她,笑了起来,“从来就没忠诚过,怎么算是背叛呢?加入的时候,他们可没有征求过我的意见。而且,我的父母家人,都是死在星际海盗手上,谁知道跟他们是不是有直接关系呢?”
    “而且,我做的不太好的那件事,你们应该印象深刻。——他们曾要求我去处理一个第三属星明琅市的女律师,但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我姐姐,所以瞬间改变了主意,没忍心杀死她,只想让她失去行为能力,但是被判定为不合格,才沦为弃子。”
    主意说来,倒是能够理解了。叶蓝兢兢业业混到这样的地步,安阳无论如何都觉得,对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暴露他这张底牌,要是再多留几年,肯定能拿到更有价值的信息。而且,往皇城里面安插人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叶蓝的价值,不应该只有如此。
    但如果是一个不听话的棋子,那的确没有留着的必要,万一他临阵反水,那才真的憋屈。
    问完话,两人准备出门的时候,安阳又问了一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叶蓝微愣,随即微笑:“我有个地方可以去,不用您操心。”
    万俟知轩倒是好奇:“什么人?既然在你假死之后还能去他哪里,可见这人跟你关系十分硬,你们彼此之间也十分信任,为什么你不求助于他?”
    叶蓝抿了抿唇:“他救不了我。先不说他手里没有这么好的药剂师,就算是医疗条件,也比起这里差远了。而且,他距离这里太远了,身份上也不方便,赶过来的话,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到时候,死的可能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那人是谁?”
    叶蓝踌躇了片刻,才说:“他叫方林,是第六属星的一个矿商,十分富有,您对这人,应该有所听闻吧?”
    万俟知轩并没有太大印象,不过既然知道身份,回头去查一下就是了。
    安阳脸色却是微变,大吃了一惊,想要说什么,却又迅速回过神来,随即问道叶蓝:“你是不是还有一个身份?”
    叶蓝点点头,并没有隐瞒:“是,叫肖扬。”
    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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