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随你回府,哪怕你插手袁家的事也无妨。”许卿卿道。
    诚如林泓逸所说,袁家不可能一直这般平步青云,即便不被灭族,也会被新帝贬为庶人,逐出朝野。
    她先前一心为雨潞复仇,未曾思虑过这些,倒是有些当局者迷了。
    林泓逸摇了摇头:“我既已答应了你,就定会做到。”
    “你是皇子,迟早会被卷入储君之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盯着泓亲王府,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此时对袁家下手,岂不是将把柄白白交到旁人手中?”许卿卿真不懂这人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你在担心我?”林泓逸看着她,那眼神中的冰冷早已消散,四目相对,许卿卿竟有些结舌。
    她张了张嘴,勉强说道:“我……我当然不是在担心你,我只是在担心自己,若你出了事,谁来顾虑我的安危?”
    言下之意,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帮则帮。
    林泓逸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这似乎是许卿卿头一次见他笑,笑容一点也不冷然,反而如冰消雪融般,颇令人挪不开视线。
    “你笑什么?”她莫名有点恼火。
    “当然是笑你,笑你牙尖嘴利,口是心非,分明就是嘴硬心软。”他道。
    嘴硬心软?
    她没好气:“你眼拙看错了,我嘴硬心硬,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从来没有恶人会这般说自己。”林泓逸依旧是笑。
    说出的话,颇叫人无法反驳。
    “这世间并非只有善恶两种人,我不善,但也称不上恶,有些人我一辈子不舍得碰半根头发,有些人却恨不得踩进泥里让他生不如死……”她咬唇。
    就在昨日,她还恨这座冰山入骨,若能换回母亲和雨潞,她甘愿拿他的性命来祭奠。
    可今日这座冰山在她面前说出这等话来,她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抵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脸上没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她一下子倒恨不起来了。
    “人皆如此,并非只有你一人这般。”林泓逸道。
    眼看越扯越远,许卿卿回过神来,不再看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有这说话的功夫,倒不如去关心关心你那丫鬟,若未及时医治落下了什么病根,你迁怒于我,我可受不起。”
    林泓逸点头:“本王自会请大夫替她医治。”
    许卿卿朝门外唤了一声梓露,示意梓露送客。
    梓露看了林泓逸一眼,大着胆子将他“请”出了房间。
    这要是换做先前,梓露定会觉得主子是糊涂了。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与殿下心平气和地说会儿话,却没说两句就要送客,如此下去,别说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就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都难上加难……
    可现如今,见许卿卿同泓亲王的关系缓和了不止一分,梓露心道娘娘这做法或许还真就歪打正着了。
    泓亲王殿下是谁?
    那可是堂堂皇子。
    在他面前大献殷勤的女子,可谓数不胜数,说不定像娘娘这样的反而更能对他的胃口……
    “梓露,你愣着干什么,快将门合上。”许卿卿催促。
    寒风灌进屋子里,房中一下子变得冷极了。
    梓露“哦”一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合上门后拨了拨炉中的炭火,加了几块新炭。
    炭火燃得很旺,不一会儿,房里就暖和起来。
    “寺中没有无烟的银鳞炭,这些都是殿下从京城带来的。”梓露说道。
    许卿卿一眼就看穿了这小丫头的心思:“平白无故的,为何要说他的好话?”
    梓露被那清冽的眸光看得有些结舌:“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若娘娘能放下身段,讨得殿下欢心,今后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
    她说的是大实话,娘娘不是苧玉公主,身后没有那袁家帮衬着,入府之后又不得殿下的喜爱,她这个当丫鬟的可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你呀,皇帝不急太监急。”许卿卿轻斥。
    “奴婢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梓露竟承认了下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娘娘,您难道就不想成为泓亲王府的当家主母,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先前欺辱过您的下人,让他们再也不敢肆意妄为?还有啊,那文瑶分明虎视眈眈,想要爬上殿下的床,要是被她得逞,今后还不知会如何为难您呢。”
    “就你话多……”许卿卿嗔怪。
    “奴婢是您身边的人,自然凡事为了您着想。”梓露嘟囔。
    看着她嘟囔时略带委屈的眉眼,许卿卿是既好气又好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这不是马上就要回泓亲王府了吗,你又何必这般为我担心?快去厨房再做些吃得来,依旧照着先前的菜式做。”
    “是,娘娘。”梓露这回倒是应得干净利落,没再啰嗦什么,转身就去了厨房。
    有了这次的事,厨房的小沙弥格外小心,亲自将饭菜送了过来。
    依旧是凉菜一汤,极为素淡。
    许卿卿喝了一口那青菜汤,汤汁清澈,入口清甜,味道倒是不错。
    “娘娘,您身子太瘦了,多吃些吧,不然如何能顺顺当当生下子嗣?”梓露在旁说道。
    许卿卿险些被这汤汁呛着。
    “娘娘,娘娘,您慢着点儿……”梓露边拍她的后背,边递来茶水。
    不就是一句子嗣吗,娘娘为何如此大的反应?
    她哪里知道,成婚至今,林泓逸从未与许卿卿同房过,虽偶有留宿别苑,但每次都会遣散一众下人,在偏房中睡,还时常看书看到三更天。
    如今的泓亲王府,是先前的曜王府。
    林泓逸自小在府中长大,时常在别苑练武,对那里可谓再熟悉不过。
    许卿卿回府之后,意外发现别苑多了不少桌椅、字画。
    “这是谁送来的?”她问。
    “当然是殿下了,殿下说这里的东西都旧了,怕娘娘您用这不习惯,特地命管家从库房中搬来了好些新物件,有不少还是皇上赏赐的宝物呢。”梓露答。
    墙上的字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即便与清音殿那些相比也不遑多让,梓露看在眼里只觉十分解气,心道那病恹恹的阉人也敢同王妃娘娘争宠,真是做梦!
    “不仅如此,殿下还特地为娘娘您设了一间小厨房,里头的厨子,皆只供娘娘您一人吩咐。”她接而道。
    许卿卿不明白林泓逸这是抽了哪门子风,平白无故为何要做这些。
    可看着布置一新的别苑,她心情莫名甚好,懒得理会那冰山异样的举动。
    毕竟不是她的府邸,他要如何,便由着他去吧。
    “对了,管家说洪老将军前日来过,见您和殿下都不在,待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走了。”梓露记起一桩事来。
    洪尧绝不会平白无故来泓亲王府。
    “派人去请老将军过来用晚膳。”许卿卿道。
    梓露点头,吩咐小厮去了洪府。
    不多时,洪老将军就来了,几日不见,他似乎愈发苍白起来,见许卿卿安然无恙,才长舒一口气:“公主,您为何要去隐灵寺那等地方?那里位置偏僻,有乱党作祟,若有人心怀不轨将您绑了,那可如何是好……”
    见他满脸担忧,许卿卿也知自己先前的决定实在有轻率:“老将军放心,今后我行事不会再这般鲁莽。”
    “幸好泓亲王及时将您接了回来……对了,泓亲王他可有冲您发火,若是让您受了委屈,老臣定不会作罢!”洪老将军道。
    一旁的梓露听得忍俊不禁:“老将军,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这是娘娘与殿下的家事,您又何必过问得这般细……”
    洪老将军老脸一红,有些讪讪。
    “老将军大可放心,殿下待我极好,你看这墙上的字画,都是殿下特地布置的,还有这桌椅,是他特地命匠人用红木赶制的,都是新物。不仅字画装饰、桌椅板凳,就连棉被、衣裳,他都派人送来了满满十箱,为的是让我住得更舒心些。若他对我不好,便不会如此细心了。”许卿卿道。
    洪老将军听得放下心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对了,我在书房中寻得一本剑谱,不知老将军可否指点一二。”许卿卿命梓露取来了那本书册。
    手无缚鸡之力,可不是件好事。
    若懂些武功,关键时刻或许可以自保。
    洪老将军接过剑谱仔细翻看了几页,点头道:“这剑法的确精妙,只是讲求的是力道,且用的是重剑,并不适合女子练习,女子本就力弱,又如何使得出这剑谱上记载的招数?”
    “那洪老将军觉得,那些剑法合适?”许卿卿问。
    洪老将军仔细思忖了一番:“若要老臣说,这天底下的剑法都不合适。长剑不便携带,短剑有其不及之处,倒不如用暗器,例如飞刀、银针,如此既方便携带,又不易被人察觉。”
    第五十一章 妾身知道了
    “银针?”许卿卿心念微动,吩咐梓露道,“去大夫那儿取一副银针来。”
    梓露领命,不一会儿就取来了银针。
    不日,洪老将军就带来了一本暗器谱,许卿卿日夜研读,十分专注,梓露却看得心中焦急。
    “娘娘,您已一连三日未见过殿下了……”这日伺候许卿卿用晚膳时,她忍不住提醒。
    “不过短短三日而已。”许卿卿语气淡淡,并未放在心上。
    看着她没事人似的用着膳,梓露咬唇片刻,终于绷不住了,背着许卿卿叫来了别苑的另一个丫鬟:“茜榆,去给牧侍卫报个信,就说娘娘想念殿下了,要殿下今夜过来一趟。”
    茜榆听得迟疑:“可娘娘哪有想念殿下,哪有叫殿下过来……”
    这不是成日捏着银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吗?
    “你懂什么,”梓露打断她的话,“再这样下去,要是殿下厌弃了娘娘,另纳了侧妃,你担当得起吗?”
    茜榆一愣,心道也是。
    她好歹在不少大户人家伺候过,还真就从未见过像娘娘这般的正室,旁人皆是费尽心思想赢得夫君的宠爱,娘娘倒好,巴不得殿下不到这别苑来才好……
    她是娘娘身边的丫鬟,心知若娘娘得宠,那自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娘娘失宠,自己的地位便也要一落千丈。
    这般一想,立刻点起了头:“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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