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便到了四月。
    一如先前他跟季航所料,春闱舞弊之事又是被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三司会审的也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结果。
    三月,礼部发出布告,言及春闱一事,乃是士子们私下押题之故,并无舞弊之事,并严词告诫闹事的士子尽早回乡,若再有士子乱传流言,便按律论处,剥夺功名。
    期间,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那些闹事的士子们一时间好似没了主心骨一般,渐渐偃旗息鼓,最后各自回乡。
    而处在旋涡之中的徐景,此刻也从一个徇私舞弊的胆大国蠹,摇身变成了饱受冤屈的正直贤臣。
    被无罪开释之后,徐景上表陈情,并向顺德帝请辞归乡。
    这自然是故作姿态。
    随后,顺德帝驳回了徐景的请辞,并当朝嘉许。
    经此之后,徐景风风光光的回到了礼部,不仅官复原职,更是声望渐高。
    第111章 第111章:突变
    以当下的朝局形势,徐景自然不可能就因着这么一事便倒下。
    加上先前的推测, 顾云浩跟季航都是早已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春闱舞弊之事, 就这样囫囵着过去了。
    虽然让人有些意不平, 但这便是朝局,这便是官场。
    在官场宦海之中,一切的人和事, 都是看上位者的需求罢了。而是非曲直、道义公理, 从来都不是上位者决策的根本。
    早在陵江书院出事的那一年, 顾云浩便已经看破了这一切。
    “咱们得相信‘公道’二字。”
    他还是记得当初齐王在淮安府说过的那句话。
    只是在现在朝廷的形势之中,能守住本心已是不易, 又如何再论‘公道’?
    想着如今的朝局, 顾云浩也是暗暗期盼顺德帝能早些定下储君。
    毕竟储位稳固, 朝局方才能平静一些, 对于天下百姓都是一件好事。
    若再如此争斗下去,只怕易生祸端。
    虽然料想到了春闱舞弊之事的结局,但顾云浩跟季航心底还是有些不得劲的。
    尤其是前两日, 顺德帝放出话来, 言谈之中竟然果真有意让徐景接任礼部尚书之位。
    要知道他们都有一愿,那便是重开陵江书院。
    而陵江书院是徐景下令查封的。
    若是他果真成了礼部尚书, 自然是不会推翻自己的决定的。
    那样让礼部下令重开书院之事,岂不是更加艰难?
    为着这事, 顾云浩两人烦闷了两天, 却又无计可施, 只得决定抓紧时间好生念书, 待高中进士之后,成为天子近臣,再看能否有旁的法子。
    徐景复职之后,一时风头无二,上门拜谒奉承之人更是络绎不绝。
    这段时间,徐景亦是很忙。
    一则是馆选之日已将临近,而这些时日,礼部尚书周跃光又告了病。
    因而徐景回到礼部之后,便直接开始主持馆选之事。
    二则便是左相杜允文的外孙女,亦是徐景的独女徐家大小姐成婚在即。
    而徐景的这位乘龙快婿,却是今科传胪李文旭。
    一时间京中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文人士子们一面讥讽李文旭出身寒门,从而舍弃自尊攀附权贵,一面又暗暗嫉妒李文旭能有徐景这样的岳父。
    但京中的女子们却大多表示惋惜。
    毕竟状元游街那天,她们亦是看到了今科传胪长得一表人才,如今听闻他将娶徐家的无盐哑女,都是忍不住摇头。
    顾家小院内。
    顾云浩手里拿着一张豪华精致的大红金边请帖,亦是有些感叹。
    见他一会叹息一会蹙眉,季航也有些耐不住了,直接说道:“这李文旭还真是个怪人,明知道咱们跟徐景的纠葛,偏生还送个请帖来。”
    季航也是收到了请帖的。
    虽然他进京之后,与李文旭并未有过什么接触,但李文旭的请帖还是如约而至的送到了季府。
    “罢了,总归是同窗一场,他送个请帖,也属正常。”
    顾云浩说道。
    “为着攀附权贵,便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如此行径,我实在是羞于作为他的同窗。”季航冷冷一哼,神色中带着几分不屑。
    他乃是出身世家,又知晓徐景那位女儿的情况,自然是不相信李文旭会出于真心爱慕,才与徐家结亲。
    加上因为厌恶徐景,自然就更看不惯李文旭的行径了。
    “别的不说,只是他这婚礼,咱们只怕是去不得的。”
    顾云浩懒得去计较李文旭的心思,却是开始思量这里面的干系利害。
    毕竟不论是徐景还是杜允文,那都是不好相与的。
    先前杜允文借着江清华拉扯江程云跟师祖孙惟德,现在李文旭下帖相邀,他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些,免得让人抓着机会,连累了老师跟师祖。
    而季航则更是应该离得远远的。
    他乃是季阁老次孙,又曾是齐王伴读,季家现在本就处境艰难,如此敏感的时候,若是又牵扯上徐景跟二皇子,实属不智。
    季航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当下便点点头说道:“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的,况且去吃这喜酒,少不得要见到徐景,我懒得见他那张狂的样子。”
    陵江书院没了,他们自然都对徐景没什么好感。
    两人又言语几句,最后还是决定让巴九出门去买些贺礼,到时候给李文旭送去,权当道贺了。
    毕竟人家连请帖都送上门了,他们也不好直接置之不理。
    三月底的馆选结束了,新被选中的观政进士跟庶吉士在四月将入六部及翰林院。
    而其余诸人,则由吏部派遣至各地为官。
    李文旭自然是不必说的。
    既是今科传胪,又是徐景的东床快婿,稳稳地进了翰林院。
    而江清华因着避及朝中争斗,早早的回了淮安府,并未参加这一科的馆选,自然是要派遣到地方为政的。
    但好在有孙惟德在,也不会让他吃亏。
    四月中旬,各新科进士的任职文书下来,江清华到湘省任一地知县。
    湘省不如江南富庶,但也并不荒蛮,称得上鱼米之乡,虽距雍京有些距离,但好在水运便利,也不是很费事。
    去这样的地方为政,可谓是既得了实惠,又不会很乍眼,正是适合江清华。
    看来这位身为右相的师祖,也是个颇为护短之人啊。
    顾云浩笑着感叹道。
    江清华亦是四月中旬便回到了雍京。
    除了带来大包小包的土仪之外,自然是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家书。
    顾云浩接过那厚厚的书信,心中温润不已。
    正因通讯的艰难,这远方而来的家书才显得如此珍贵。
    自然,除了顾家的家书之外,江程云亦是有书信给他。
    而赵成礼,也自然让江清华捎上了一封给赵妍的书信。
    顾云浩急急拆了家书,满面温和地感受着家人的关怀和字里行间的温情。
    不过令他无奈的是,父母却又是在书信中夹带了一张一百五十两的银票一并送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
    顾云浩心中感念,更是思乡的紧。
    江清华回来的次日,便拉着顾云浩,两人抱着不少土仪去拜访了师祖孙惟德。
    在得了好一番教训之后,两人笑呵呵地回来收拾整理行李。
    毕竟待过些日子,去了吏部报道之后,江清华就又要动身去湘省上任了。
    “云浩,你跟妍儿是准备什么时候回淮安?”
    江清华问了一句,笑着说道:“若是五月回去,咱们倒是可以同行一段路程。”
    “我也盼着能早些回去,只是妍儿的身子始终不见大好,大夫说再养养看,待过两天再请了大夫来瞧瞧再说吧。”
    一说起赵妍的胎,顾云浩便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不过师兄也不必心急,我见老师信中所言,你的婚期已经定下,说是在今年九月,到时候我跟妍儿必然是早已回了淮安,咱们到时候在淮安相聚就是。”
    江清华现今年岁已经是不小了。
    他原本是早早便定下了亲事的,只因女方家中长辈去世,需得守孝,方才拖到了现在。
    今年人家姑娘除了孝,师母赵氏自然是急急的张罗起婚事来。
    江清华面皮要厚些,听闻顾云浩说起此事,倒也不脸红,只哈哈一笑,说道:“这倒是实话,好在湘省离淮安不远,到时候咱们走动也方便的很。”
    闻言,顾云浩亦是点了点头,含笑应下。
    四月底,各新科进士在吏部报道之后,纷纷领取了自己的官服和文书,奔赴各地上任。
    因大夫说赵妍还需再养些时日,故而他们先前预备同行的计划自然就泡汤了。
    在一番短暂的相聚之后,顾云浩送走了江清华,又开始了闭门读书的日子。
    雍京的五月,似乎事情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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