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斌皱眉良久,方道:“难不成我买一册话本子还给她去,不妥,当日不叫人看,这会子用这个赔礼,我颜面何存?”
    姜元让再无他话,已提点到这个份儿上,三哥不开窍,便让那姑娘再气气也无妨。
    好歹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没个往后,三哥便在意姑娘了,如何使得?
    好事多磨啊,不是弟弟不理事儿,到底多绕几个圈子,甘甜更浓郁。
    却说又过了数日,刘嫚到底没半个人影儿,姜成斌心道:我是个男人,如何与个姑娘家计较这许多。
    少不得派人去买那京都纸贵的话本子,不想竟还买不到,姜成斌满心郁气,少不得请教表妹。
    虞宓听他说明来意,笑道:“前儿我跟嫚儿说起这个,得了表哥好一通说教,倒奇了,今儿表哥倒问我要?”
    有求与人,少不得听几句抢白,姜成斌道:“便是瞧瞧这书有何好处,那天外来客是个如何的妙人,叫你们如此追逐。”
    虞宓笑道:“可不是,表哥莫说,那天外来客可是好些人圭臬了,表哥再莫出口不逊,再有便不是一册书便能平事儿的。”
    姜成斌再不开口,姜元让静坐一旁,由着虞宓刁难,也不帮忙的。
    好容易听了虞宓一通挤兑,话本子算是到了手。
    姜成斌忙要遣人送与刘嫚,又想这般私相授受,叫人知晓到底与刘嫚名声不妥。
    少不得又托了虞宓一回,且说刘嫚收了书,不由好笑,当日义正辞严教训人。
    这会儿怎不提女子娴静了,好歹她是个直爽人儿,那边既有诚意,少不得也丢开手,掀过这事儿不提。
    ☆、银杏
    天气渐热起来,午间时常歇觉起来尚觉困顿。
    是日,晌午睡了起来,盥漱过后,虞宓带了云桑过去姜超夫妇的莫闲院。
    上房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乃极好的住处。
    院内廊檐下几个丫鬟逗弄猫儿狗儿玩,瞧虞宓过来,簇拥过来问安。
    争相捞起帘笼,回笑道:“表姑娘过来了!”
    屋内有人笑道:“正说呢,就来了。”
    里头几个婆子丫鬟立在两溜楠木交椅后,炕上歪了一富贵体面妇人,靠着青锻靠背引枕,腿上盖了桃红菱子小棉被,下头一个丫头捶腿。
    这便是姜太太了,原是姜超长了姜月珠十几岁,是以姜太太待小姑子似女儿没两样。
    右下手坐了个体宽面阔、面容大气的年轻奶奶,瞧那端庄模样,便知大家族里出来的。
    虞宓笑着行礼,坐到大奶奶下手,问道:“表嫂身子可好些了?前了庄子里送了些酸梅子,可巧倒是给表嫂备着的。”
    姜太太也笑道:“可别提了,那东西酸倒牙了。昨儿我想着现儿天短,午睡久了恐晚上短觉,便嚼嚼那个去瞌睡,谁曾想没酸死个人。”
    大奶奶轻抚尚未显怀的肚子,笑的温柔,“我倒不想吃酸的,近儿很是嗜辣,一顿不见便用不下饭的。你大哥哥恐我吃多了上火,嘱咐丫鬟们看着我呢,又不是玻璃人儿。”
    虞宓瞧了一回,笑道:“毕竟双身子呢,倒是要考虑周到些。原听家里老人说酸儿辣女,想必大哥哥要有女儿了。”
    姜太太笑道:“倒是女儿好,我没那福气,一连四个小子,没给我愁出白头发。家里该有个女儿,是个女儿好。”
    大奶奶笑的更如意,原想家里头一个孙辈,公婆想必是要儿子,不想婆婆倒是想女儿。
    在莫闲院闲说了一回话,下头人说安王府姑娘过来了,大奶奶方站起身来,笑道:“想必表妹过来瞧我呢,我过去领人过来给娘请安。”
    姜太太笑道:“大热的天儿,不必跑了,仔细你身子。便在你那招待吧。我叫大厨房做席面。”
    大奶奶代人道谢,领了众丫鬟婆子回去寒石阁。
    虞宓同大奶奶前后脚出来,进院子到余晖院。
    巧是祝妈妈正煎药,味儿大的熏天,丫鬟们远远躲开,虞宓近前嗅了嗅,却是不好闻。
    因笑道:“今儿第几次了,少爷可起了?这药苦的麻舌头,他又不爱零嘴儿,倒打发人去外头买点,去去味儿也好。”
    祝妈妈一壁自药盅里倒黑黢黢的药汁出来,一壁笑道:“正是呢,我也说随意吃一口也压压那苦味儿,到底四少只说习惯了,很不必为这些个费心。”
    虞宓笑道:“该叫底下丫头看火才是,妈妈怎亲自来了。”
    祝妈妈细细收了小炉子,待下回用着便宜,笑说,“小丫头掌不住火候,方的我瞧着才好了。左右闲着,也打发打发时间。姑娘进去罢,想是这会子读书呢。”
    瞧堂厅没个人,进了东面小书房,姜元让果在这里。
    今儿穿了一身浅赤色圆领长袍,倒衬的人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虞宓款款过去,“该多歇歇才是,又不参与科考,这般用功没得累着了。”
    姜元让瞧是她来了,让了个空处给她,笑道:“成日家歪着没甚意思,倒是多动动,身子骨也舒坦些。你怎的过来了?”
    虞宓随意捡了桌上一本诗稿,笑道:“说是走动,我想起一事儿。昨儿听丫头们闲话,说是东市明儿有灯市呢,不若我陪你去瞧瞧。想来有灯会便有集市,就是去买些小玩意也好。”
    姜元让搁下手中的笔,微咳笑道:“便去瞧瞧,正说我刻刀卷边了,该换了。”
    虞宓笑道:“听祝妈妈说你一直吃济和堂黄大夫开的药,这许久了还是老样子,想是那药你习惯了,治不得了。不若换家医馆,或是有个新法儿也不定,就是耽请御医也使得。”
    姜元让请了虞宓朝榻边褥锻垫团上坐了,喊了云艺上花茶进来,方道:“不必了,多少御医瞧过的,都道娘胎里带来的病,再不能好的。折腾这么多年,劳人劳力,就这般很好。”
    虞宓夺了他手里花茶,忙道:“你莫吃这个,解药性儿的,还不忌嘴?”
    又道:“我听闻南边倒是有些良医好药,不若南下去瞧病,一回根治了,好过总这么拖着,于精气神儿不好。”
    姜元让接了温水,摇头道:“不想去,倒省了折腾。”
    原是姜太太也说过去南边治病,只姜元让倔着不去,府里人都劝说,一来二去说的多了,倒惹急了他。
    便都搁下不提了,姜太太偶然问起何故,姜元让默了默,却说是放不下这里,到底放不下什么人或什么事,又不说了。
    再说大奶奶回了寒石阁,安王府宋湘雅正跟她陪嫁丫鬟说话。
    瞧她被一众人拥着进来,过去笑道:“表姐回来了?前儿我带的补药用着可还好,我娘说若好,再叫人从南方捎着回来呢。”
    大奶奶牵了她的手进门,笑道:“多大点儿事,何苦烦你跑这一回,谴个妈妈来便是了。”
    宋湘雅笑道:“咱们嫡亲的表姐妹,小姨又不在京都,谁个看顾你呢?快别说这话。”
    大奶奶笑道:“还是麻烦你,既来了,不若多留几日,陪我说说话。自有孕以来,半点不敢马虎,可闷着我了。”
    宋湘雅原是有备而来,当下笑道:“听虞府七姑娘也在,我倒与她略说的上几句话,还在她手下借过她家书呢。既是给表姐解解烦闷,倒找她说说话也未为不可。”
    大奶奶仔细坐到矮凳上,呷几口丫鬟端上来的猪肚粥,笑道:“如此正好,你们年轻姑娘家一处可有话说了。七姑娘好性儿,与她交好便再好不过。”
    且说赶晚虞宓带了丫鬟媳妇自二门处寻了回来,因嘱咐各门下婆子上夜警醒些,现下天干,恐走了水。
    妈妈们忙笑道:“劳姑娘费心,夜里打个盹都不敢的,园子里亦要巡几个来回的,可不是现今儿火王爷最喜出来的,倒求他保佑。”
    同处婆子笑道:“竟是别保佑了,远着还不能呢,倒求他来不成?”
    先开口的妈妈忙道:“嗳哟哟,我说茬了。”
    虞宓掩嘴笑道:“妈妈们办事自是尽心的,我不过白嘱咐一回。天热都困觉,睡实了若有个什么,可如何呢?”
    几人忙道:“很是很是。”
    闲话了一回,虞宓自打了灯笼,自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内小径走,巧是眼尖瞧见前头黑压压树间有个什么闪了一闪。
    倒唬了一跳,险些没喊,定眼一瞧,身影儿倒熟悉,很是像今儿说过话的宋湘雅。
    忙停了脚,翻身笑道:“妈妈们散了罢,不早了,我自回去便是了。”
    随从的几位妈妈道:“既如此咱们便也回了,姑娘路上仔细。”
    众人分道,虞宓转身撇一眼方才地方,没了人影,也不理论,自回去不提。
    次日一早,莫闲院内众人陪姜太太说话,因听要去灯会,姜太太笑道:“如此便喊了你们二哥三哥一道去,人多热闹,况有他两个,姑娘家也安然些。”
    虞宓笑道:“我也说邀三哥哥一道,好歹会武,人熙人攘的有个磕绊,强过咱们只会慌乱。”
    姜太太笑道:“就是该拉了你二哥出门,虽说秋闱在即,到底成日家闷在屋子里读书不成个事儿,须知劳逸结合方好的。”
    宋湘雅也笑道:“很是呢,二哥哥才学亨通,必是能高中的。”
    这里说话,外头又有媳妇管事的来回话,虞宓在此也不过帮衬些个闲小杂事儿罢了,当家的仍是大奶奶。
    姜太太听说便叫大奶奶去了,且叮嘱下人仔细。
    这里告礼退去,宋湘雅瞧了一回,到底没跟着一起去。
    待姜太太道乏了,两个姑娘出来。
    虞宓行在后头,到岔道儿宋湘雅等她上前方道:“总是闲着无事,不若去园子里走走,七姑娘可得闲儿。”
    虞宓想了一回,便猜着几分,因笑道:“有何不可,正是前头茶花开的好,不去瞧瞧倒辜负了。”
    话间,二人挥退各自的丫鬟,联袂进了园子。
    宋湘雅笑道:“上次借了书倒还没还你,原是早读完了的,一直说还,到底杂事儿一扰便忘了。”
    虞宓折了柳条把玩,笑道:“不值当什么,空了再拿也是有的,谁还没个忙活时候?”
    宋湘雅莲步轻移,默了默,笑道:“表姐身子不适,倒是劳烦你搭把手,不若还不知如何呢。不怕你笑话,我表姐便是个事事要强的,不论紧要,到她手里,皆要办的完备方称心的。”
    姜府大奶奶却是个事事精细的,不然那第一个孩子也不会无故滑了,便是操心劳累的。
    园子里头花香盈盈,红盛禄浓,端的好时节,圆洞小石桥下红鲤映红了清水。
    不时过去几个丫鬟婆子,瞧见两个姑娘在此说话,远远福个礼也便去了。
    虞宓靠在桥墩上,望着下头,笑道:“没我还有你呢,总不能叫表嫂累着。横竖无事,我娘也说叫我学学理事儿,巧了有表嫂这么个现成师傅,再好不过的。想是来日学成了,除去小侄女满月,尚的备一份谢师礼才是。”
    宋湘雅笑道:“越说越不像了,分明还是个孩子性儿,倒不知夫人们皆看走了眼,都说你稳重周全呢。我娘常说姜府便是极好的去处,少爷们身边干净,太太和顺,表姐是极叫人艳羡的,想我往后若是也……”
    敢是察觉说了什么,宋湘雅忙掩了口,羞的俏脸微红,“也没什么,想来阿久你与四少日日一处,往后也定有个理论的。”
    虽猜着了宋湘雅意思,虞宓只当不知,笑道:“我何曾跟表弟有理论,不过一处长大的情分罢了。”
    只当她不好意思说,宋湘雅再不纠结于此,因笑道:“昨儿晚上过来园子可瞧见我了,我还站桥上喊你呢,你正跟妈妈们说话,想是没瞧见我。”
    虞宓笑道:“倒真没瞧见你了,夜黑风高的,没事的谁大着胆子四处瞧呢。”
    听如此说,宋湘雅放了心,只当虞宓真没瞧见她跟那人。
    遂又闲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去了。
    虞宓见她走远,对于昨个晚上的事儿已有了定论,想真是宋湘雅与二表哥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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