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你们今天是不想放假了?”织萝面带微笑。
    “啊不不不!这就走这就走!”潋潋一把从织萝手中接过篮子,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滟滟便火速遁走了。
    待她们走远,聆悦才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昨晚司法天神……”
    “因为阎罗向天帝告了一状。”织萝淡淡地道。
    聆悦斟酌片刻,又道:“擅闯阎罗殿,天规上所写乃是四道天雷之刑,但昨晚我数了,却是足足九道!若是那日我没听错,姑娘说被你剪断的红线乃是姻缘线……姻缘线是月老所系,寻常人别说碰到,就是看也看不见……”怎么你就看见了?
    织萝满不在意地一笑,随口胡说道:“许是因为我就是一条红线,所以我的同类给我面子?”
    见着聆悦还想再问,织萝便敛了笑意,“聆悦,有的时候,不知道反而比较好。你只是想逃个婚,可别把自己卷进别的事里了。”
    其实聆悦还想再问,但后来她问不出口了,却是因为店里来人了。不过这上门来的生意,并不是她想接待的——花桥这种人,查探凶案之时碰上便够了,还闯进自己店里,真想拿扫帚撵出去!
    但织萝却笑嘻嘻地迎了上去,“花先生啊,您是来买东西的?”
    “我不买……我买!”曾经那个惯会温柔款款说情话的花桥如今一有些神志不清,“姑娘我求你们,求你们了!把我的夫人还给我!”
    “夫人?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呢?”织萝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我……我要……我不要晚上那个!我……不要韩小怜!”花桥疯疯癫癫地道。
    不要晚上那个夜来,不要韩小怜,那就只剩下兰夜了。这人倒还有些眼光,如今韩小怜重入轮回,夜来自己回妖界领罚去了,就只有兰夜还有迹可循。只是那天兰夜悄悄来道别,只说已经把所有真相都告诉花桥,便飘然而去了。
    织萝抱臂道:“花先生,你若是要找人,去官府报案就是,找我们做什么?”
    “你们能的……他只要看到这个,是会回来的!”花桥从怀里摸出一物,捧到织萝面前,“她看到这个,是会回来的!她是喜欢我的!我跟你们说,这东西,从前是韩小怜随身配着的,还是我送给她的,因为我那天喝多了回家,看到韩小怜在家修建花木时有一只蓝蝴蝶停在她的裙角特别好看,就想让她的衣裙上一直有蝴蝶……找不到蓝玉蝴蝶,黄玉也好看的。你看……要不是她也在意我,后来怎么会把这个重新修好呢?”
    聆悦在边上听着,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呢?
    织萝笑着打断:“所以先生想小女子怎么做?”
    “求姑娘做五十……不,要一百枚!做一百枚蝴蝶络子,蓝色的就好,我……我拿到小树林去,挂给她看,再诚心求她,她一定会回来的!”
    织萝不置可否,只是抬了抬下巴,“这可不便宜。”
    “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姑娘肯做!”
    “好,三日后,先生来取就是。”
    *  *  *  *  *
    “姑娘,你才受了雷刑,身子还虚着,怎么敢用法术?”面对一屋子自己跳起来的丝线,聆悦只惊讶了片刻,便开始关心起织萝来。
    天雷加身是怎样的重刑,何况一连九道,倘若修为低微的,当场就会被劈得灰飞烟灭。
    织萝却轻轻摇头,“无妨,这不是法术,只是本能。”
    聆悦想着自己与潋潋滟滟怎么施法也不能操纵细线而织萝却能毫不费力地将它们摆成任何形态,慢慢信了几分。但她还是有些不平,“姑娘为何要帮花桥?”
    “帮?我可没帮他,只是他找我买东西,我卖给他罢了。”织萝勾唇一笑,“你以为兰夜真的能被他召回来?从前或许有,但现在……没了那根该死的线牵绊,是绝不会了!”
    这一百个结子织萝做得很敷衍,全都比着一个模子一个颜色做,自然是飞快的,只花了几个时辰,她就送去了花家。只是收好钱之后,织萝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个茶摊坐下慢悠悠地品茶,一直等到花桥出了门,才慢慢地跟上去。
    花桥这厮在城郊找了个小树林,将那一百个蝴蝶络子挂了满树,然自己跪在那里声泪俱下地诉说自己对兰夜的深情,织萝躲在一棵大树上听着,只觉得鸡皮疙瘩乱掉,强忍了几次才没冲下去将他痛打一顿。
    姻缘线已断,该有的情愫也该断得干干净净了,只是花桥这……织萝只能理解成凡人常说的那句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东西也卖了,钱也收了,剩下的事都与她无关,眼看天色也渐渐黑了,织萝没兴趣再看,转身便走了。
    只是到了城里,路过闹市,织萝隐约见着有个熟悉的身影跪在那里,便径直走了过去,仔细一看那人果然很熟,正是形容狼狈的元阙,身前还摆了个“卖身葬父”的牌子。
    “道长……令尊他……还没葬呢?”仗着这儿没人围观,织萝说话也不压低声音,“还是道长忽然认了亲,找到了那座坟,挖开了准备迁葬?”
    元阙大骇,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哎,你这样跟别人讲话,是会被打死的!”
    “放心,我戳穿一个骗钱的,其他人只会拍手称快的。”织萝还是压低了些声音,“道长这是缺钱了?”
    “可不是缺钱了?韩家给钱查真相,但又不是我查出来的,韩家那老头逼着我还钱……”
    织萝玩味一笑,“你欠了多少?”
    “姑娘这是要买?”元阙双眼放光。
    “不,”织萝摇了摇手,“我只是想算算,你得卖几次才还得上。”
    “姑娘怎么这样说话?贫道怎么就不值价了?贫道长得好、认得字、会画符会捉妖、会武功、吃得苦耐得劳……怎么就不值钱了?”元阙很是不服气。
    织萝摸着下巴想了想,“多少钱?我买了。”
    元阙大喜,“怎么样,姑娘也发现贫道的许多好处了吗?”
    “买回去看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单元终于圆了,长舒一口气,感谢各位不嫌我啰嗦!
    其实第一单元主要还是走的主线剧情,单元男女主的故事都是浮云,设定什么的事要说清楚的嘛。
    这个女主的人设包括大故事的设定,其实是我高一(大概2011年的时候)喜欢上玩中国结时候的脑洞,很简单的,就是月老绑姻缘的红线成精了,但是不满月老乱绑姻缘,所以就下界了。
    第一单元的故事当时也是有个雏形的。那时候的手稿还叫《蝶恋花》(没错我就是个上课不听讲就喜欢在小本本上涂涂写写还传阅的无良少女),是因为当时重新看了仙剑一,被刘晋元和彩衣这一对虐得撕心裂肺,所以写的时候基本就是个仿写。但是现在如果还这么写的话,看着就很老套了,而且不算抄袭也算借梗,说不清楚的,于是就脑洞大开,成了现在这样。写的时候还是开着各版的《蝶恋》找灵感。悄悄说一句,夜来其实是喜欢韩小怜的,只是不敢写的太明显了~
    以后的单元故事都会尽量短一点,并且我会把自己曾经开过脑洞且坑掉的故事都融进来,所以这基本是个长文,希望各位亲能爱我,陪我一起走下去~~~
    最后,再次求一波收藏~~~鞠躬~~~~
    第24章 中元
    “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贫道辛辛苦苦起了个大早做的汤饼,姑娘就吃了几口还准备偷偷倒掉,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一大早,千结坊就传出元阙喋喋不休的埋怨。
    “说了多少次了,现在你是个读书人不是什么道士,就算自称也该是‘小生’!听得我头疼!”织萝无语地道。
    “君子远庖厨,若是真的以读书人自居,还有谁给你们做饭?姑娘别扯远了,你就说说我做的汤饼哪里不合口味了?哪里不好你说就是,毕竟我还要一直给你们做饭。但是姑娘偷偷倒了的行为,不仅不诚信,而且浪费!聆悦姑娘,你说说,咱们店里还有多少钱可以随便让姑娘倒?”元阙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模样,气呼呼地叉腰道。
    “钱……还是够的。”聆悦说了句公道话,却又马上话锋一转,“不过元阙做的汤饼比皇都名店天香楼的还好吃,姑娘怎么就不满意了?”
    织萝见聆悦也胳膊向外拐,不由有些愠怒,“我说了多少次了,胡萝卜不吃,胡瓜不吃,芫荽不吃,葱不吃姜不吃蒜不吃……你看他,什么都放了!”
    “这些东西吃了对身子好,姑娘怎么这么挑?”
    织萝一阵头痛,忽然开始后悔把元阙买回来了。
    还以为五十两能买回个壮劳力,兼跑腿的、迎客的、做文书的兼搭伙夫,大不了两年后再出点钱送他去秋闱罢了。谁知元阙别的都做得差强人意,唯独这伙夫……当得太有个性了吧?说好不吃的东西怎么还非得做了往面前端?虽然闻着是挺香,可说好不吃就是不吃啊!
    不得已,织萝只好扬声叫潋潋滟滟过来,“若是一上午你们一人能卖出十样东西,下午就带你们出去玩去;若是不能,那就我们出去,你们和元阙留下来看店。”
    滟滟欢喜得很,忙问道:“去那儿?”
    “去慈安寺。”织萝笑眯眯地道,“你们赶紧去。元阙,今天早上你就不用干活了,做一大锅斋饭就好。”
    “慈安寺有什么好去的?姑娘想去见玄咫大师,也犯不着拿我们当借口啊。”潋潋撇嘴。
    织萝毫不尴尬地扬了扬下巴,“我好心带你们去听俗讲看法会,你们理解成什么了?慈安寺的《目连救母》乃是一绝,你们这次不听就要再等一年咯。”
    元阙这下不干了,“姑娘,你明知我是修天道的,还要带我们去寺庙里看什么盂兰盆会,斋僧的斋饭还要我做?我不干,说什么都不行!”
    “……”没奈何,织萝只好答应了元阙去听完俗讲之后再去曲水放河灯,也算是全了元阙想过中元节的念想。
    *  *  *  *  *
    织萝本是想找玄咫说话的,但他虽不是慈安寺的僧人,却因为悟性颇高精通释道而被央着去上台俗讲礼佛。
    织萝捐了斋饭,便寻了个蒲团坐下认认真真地听讲。
    玄咫高坐化台上,一身僧袍仍旧洁白如雪不染尘埃,一边数着念珠一边轻声吟诵《大目乾连冥剪救母变文》,虽不如素日听到的那些俗讲那般绘声绘色,甚至可以说是语调都无甚起伏,但织萝仍旧听得津津有味。
    “铁轮往往从空入,猛火时时脚下烧。心腹到处皆零落,骨肉寻时似烂燋。铜鸟万道望心撠,铁汁千回顶上浇。借问前头剑树苦,何如锉硙斩人腰……女卧铁床钉钉身,男抱铜柱胸怀烂,铁钻长交利锋剑,馋牙快似如锥钻。肠空即以铁丸充,唱渴还将铁计汁灌。蒺蓠入腹如刀擘,空中剑戟跳星乱……”哪怕就是这样一段描述地狱惨相的词句念来,也让人觉得异常平和,无有畏惧。
    他这样一个僧人,哪怕是坐在闹市高台上看起来也是那般清冷出尘,合该寻一处灵气充裕的深山,然后参读经文,了悟释道,最终飞升琉璃界,却不知为何要踏足红尘,且还拿起法杖做了个降魔僧。
    “哎你这姑娘……光天化日之下投怀送抱成何体统?你……要睡不知道回家去睡吗?《大目乾连冥剪救母变文》都能听睡着,《佛说盂兰盆经》可怎么办?”一阵吵嚷声吸引了织萝的注意力,转头一看,却是个士子打扮的男子嫌弃地扶着睡得不省人事口水横流的滟滟在数落。
    扶着是好事,如果闭上嘴就更好了。
    织萝看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几个人,滟滟不必说了,潋潋坐得笔直地睡着却保持身子不动;聆悦与被邀来的连镜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快碰到对方的时候却又立刻惊醒;元阙还算好些,没有睡过去,却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玩着衣带。总之一句话就是,除了她,没人对玄咫的俗讲感兴趣……如果非要说,织萝也只是对玄咫感兴趣。
    “我家小妹搅扰公子雅兴,实在是过意不去。”织萝在那男子惊艳的眼神中凑了过去,接过仿佛昏死过去的滟滟又火速推到潋潋怀中,吓得她险些一声惊叫,然后又道:“只是说出去都是听的慈安寺俗讲,谁又跟谁不一样呢?”
    不待那男子有所反应,织萝便招呼了自己这一伙人,迅速走了个干净。
    都是一群修天道的,果然是听不进俗讲的,还是顺其自然,去放河灯吧。
    但现在就去放河灯时间还有些早,织萝又拉着众人在慈安寺转悠到天色擦黑才去了曲水边。
    中元放河灯,是为了悼念逝世的亲人并祝愿活着的人,但这一群老神仙老怪物,除了元阙,几乎也没什么亲人可悼念,至于活着的那些亲人也不是这点念力能保佑的,所以放河灯纯属找个乐子。
    只是找乐子他们也是认真的,买河灯也不是随意买的,非得挑了一家做工精致花样新巧的,去买了许多莲花灯。
    不过再漂亮的花灯,也只是放个热闹。放进曲水里只一眨眼的功夫,灯就飘远了,与沿岸投下的千万盏河灯汇集在一起,随波飘远,渐渐远成一团光晕,再分不清美丑。
    “元阙,你许了什么愿?”织萝已经放完了自己所有的灯,觉得很是没意思,也懒怠同兴冲冲的四只鸳鸯一起再去买灯,看元阙在认真撰写挂在灯上的纸条,便凑上去看。
    元阙连忙一把捂住,结结巴巴地吼道:“没……没什么!姑娘,中元放河灯不同往日,不是能随意许愿的!不过就是……祝我师父师叔在早点投胎……投个好人家罢了!”
    恰巧这时,一盏与他们所放样式一般无二的精致莲灯被一个小浪头推到了岸上,恰好落在织萝脚边,织萝捡起来一看,不由得笑:“惟愿夫君早日平安归来……好啊元阙,你看这是什么?欺负我不懂不是?谁说不能随意许愿了?快说你写了什么!”
    “真的没什么!就是……就是希望我下次去考一定能考中罢了!”元阙急急忙忙地把自己剩下的莲灯全都推下水,顾不上再写纸条,也全当放个乐子了。
    织萝不由得掩口一笑,“都说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别的都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看你这么害羞……好了你放心,以后要是看上哪个姑娘,千万告诉我,保证帮你娶到手。”
    元阙没有如预料一般激动,只是摇头,“谢姑娘的好意了。只是……你帮不了。”
    “你不说怎知我帮不上?”
    “这都是看缘分的,哪有谁说帮忙就能凑成的?”
    “缘分?”织萝蓦然冷笑一声,“你以为如今成亲还靠缘分?不过是一群神仙自以为是地将他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罢了。”
    看织萝忽然动了气,元阙也没想着解释,一时间气氛有些冷了。
    好在那四只鸳鸯放河灯也是放得飞快,有呼啦啦地围过来问接下来干什么,织萝便清凌凌地道:“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滟滟第一个不依,“这才出来多久啊,怎么说走就走?”
    “七月半鬼门开,想见鬼么?”
    “可是我们是神啊,难道不该是鬼怕我们?”潋潋小声地道。
    织萝眸光一转,看着河边逐渐散去的人群,淡淡地道:“中元节大半夜在街上晃悠的,除了路祭的,就只有鬼魂。那你是愿意蹲在路边烧会纸呢,还是......被人当成鬼呢?”
    只要哄人的时候,织萝总能找到许多千奇百怪的理由,单纯的鸳鸯姐妹又哪里是她的对手?连镜都被说动,不住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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