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场内乱平息后,众人发觉,曾经被外界看好的几位皇子统统死在了这场内乱中,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几位王子,除了身有残缺以及骂名在外的几位王子,也就剩下曾经的五王子,现在的晋文王这个胆小怕事,平庸无能的皇子了。
    即便再不情愿,矮子里面拔高子那些大臣也只能捏着鼻子恭迎五皇子坐上这个王位,赶紧平复之前内乱造成的时局动荡以及民众惶恐的情绪,以免周边几个小国乘此机会,对晋国开战。
    严格说起来,晋文王能够坐稳这个位置,还离不开木飞的支持呢,如果不是当初的他快刀斩乱麻选择了一个最名正言顺的人选登基,到时候废太子和三皇子的子嗣,以及一些早就分封的叔王,恐怕还能在晋国掀起不小的风浪来。
    原本想着,平庸也有平庸的好处,不能开拓,但老老实实听朝臣们的意见,好歹也能守成,但谁成想这个当王子时平庸胆小的男人,在坐上了王位之后,会有这样大的改变,比起这个沉迷女色的王,他曾经那个不被人看好的浪荡长兄,似乎也变得优秀起来。
    尤其晋文王在登上王位后渐渐显露出来的记仇小气的脾性,更让那些辅佐他登基的朝臣惊慌,他一点都不感激那些扶持他上位的功臣,相反深深忌惮这些人手里的权柄。
    尤其是木飞,简直成了他心头大患。
    因为坐过了这个位置,感受到了全权在握的美妙滋味,晋文王越发害怕,万一有一天,这些人联合起来,以当初推举他上位的方式推举他的某一个儿子,或是某一个侄子上位,那时候,他又该如何自处。
    越是担心,就越是恐慌,除了靠渔色麻痹自己,晋文王也只能用他觉得隐蔽,旁人却都看得出来的小手段打压离间当初的那些大臣们,想要渐渐分化那一方的势力,并且不惜用一些极端的方式。
    比如今天这样,和摩耶国签订不平等的条约,以及牺牲自己的女儿。
    “焦左那个老匹夫,孤就知道,他和木飞是一伙儿,平日里在朝堂之上保持中立的模样,实际上就属他这个老狐狸最为奸诈。”
    晋文王一听今天这事左相也参与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推开边上的两位爱妃,将桌案上的酒水美食挥砸在了地上。
    “大王恕罪,大王恕罪。”
    娇柔美貌的妃子和底下的内侍官统统跪在地上,试图平息晋文王的怒火。
    “恕罪?呵——”
    晋文王俯身弯腰箍住其中一个妃子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直视他的目光。
    “爱妃你说孤做的到底对不对,还是你的心里也和那些逆臣贼子一样,觉得孤昏聩,觉得孤是一个昏君?”
    对上晋文王那浑浊的眼睛,年轻的妃子吓得瑟瑟发抖,尽可能地调整自己的表情,用讨好奉承的笑容面对这个发狂的君王。
    “陛下聪慧,所做之事全然是为了晋国江山,为了晋国的子民,是、是那些逆臣不懂陛下的良苦用心,他们该罚、该罚。”
    说着,那妃子鼓起勇气用手轻轻顺着晋文王的胸膛往下滑去,眉眼间带上了几丝魅色。
    她的心跳地很快,因为她知道这个喜怒不定的王前一秒能够将她捧到天上,后一秒就能将她打入地狱。
    “哈哈哈,爱妃说的好。”
    在沉默了几息后,晋文王忽然发笑,他收敛了脸上的怒色,笑着将吓得瑟瑟发抖的美人搂进怀里。
    “没错,孤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晋国,为了晋国的子民,那些逆臣贼子,早晚有一天,孤会将他们……”
    晋文王的声音越来越轻,之后他说了什么,他身侧的那个妃子全然没有听见,但是那种语境下的杀机,昭然若揭。
    “王上,十公主在殿外求见。”宫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就说孤已经歇息了,不见不见。”
    一听是自己最宠爱的女儿求见,晋文王不由有些头疼,身上弥漫的杀气也消减了许多。
    对于那个最漂亮,最贴心的闺女,晋文王是发自内心宠爱过的,只可惜,这份宠爱在江山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为了拉拢摩耶国,也为了打击木家,晋文王只能忍痛将这个女儿嫁出去,虽然他心里明白,一旦嫁到摩耶国,面对这个娇弱的女儿的会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公主殿下,你不能进去,公主殿下,你——”
    “嘭——”地一声,原本紧闭的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形纤弱,样貌秀美的女子闯进这宫殿之中。
    在她进入到宫殿后,原本屋外阻拦推搡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荒唐,永宁你这样可还有丝毫公主的仪态。”
    看着这个来势汹汹的女儿,晋文王板着脸叱骂道。
    “父王都要将我嫁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摩耶国,这公主的仪态,我不守也罢。”
    晋文王要求后宫封锁关于联姻的消息,可总有那些消息灵通之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噩耗传达到十公主这个曾经备受恩宠的王女面前,看到她曾经完美的面具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掉落。
    永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她也顾不上这个时间她的好父王极有可能已经在那个妃子身边睡下,急急忙忙就跑来找他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她的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父王的女儿那么多,往日她又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联姻的人选,怎么都不可能轮到她才是。
    “够了,你是晋国的公主,享受着公主的待遇,就要做好为子民为晋国牺牲的准备,再说了,摩耶国使者很有诚意,只要你嫁过去,就会是摩耶国的新后,这并不辱没你的身份。”
    晋文王看着底下焦虑的女儿,板着脸说道,语气不容置喙。
    好歹也是当了十多年的王的男人,即便他平庸无能,这些年身上累积的身为国君的气势,足以碾压十公主这个深处后宫之中的普通女子。
    “可那摩耶王已经六十多岁了。”
    面对这样冷酷的父王,永宁的气势被打压,说话的语气没有了一开始质问的语调,相反多了几分哀求。
    “联姻的事已经定了,除非摩耶国反悔,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呆在宫中,专心准备自己的嫁衣吧。”
    说罢,晋文王挥了挥手,原本那些不敢阻拦十公主的侍卫上前。
    “将公主带下去,在婚礼之前,不要放公主出来。”
    晋文王扭过头,不忍看这个心爱的女儿此时绝望痛苦的表情。
    *****
    “木昕,木昕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那摩耶王是吧,他不是从临江关回来了吗,你们赶紧把这个荷包送给木昕,就说我心悦他,非他不嫁。”
    十公主所住的宁康宫被一队侍卫守着,可这并不代表她的宫女也如同她一样无法自由出入。
    确定了联姻的消息,十公主焦虑地在寝殿内来回踱步,思考自己的一线生机。
    想来想去,似乎她的希望寄托在了木昕一人身上。
    木家手握重兵,只要木昕心悦与她,愿意为她和父王抗衡,或许这次的联姻就能取消。
    这个时候十公主已经顾不上往日都是她的单相思了,扯下腰间亲手绣的荷包放入贴身宫婢的手中,似乎还觉得不靠谱,拿起绣筐里的剪刀,剪下一缕青丝放入荷包之中。
    看着宫婢离开后,她顿时就像是失去了精气一样,失魂落魄地趴在冰凉的地面,哪里还有身为公主的娇骄之气。
    只可惜十公主的宫女晚了一步,就在她偷偷来到议事殿之前,跪在殿内的木歆等人已经被晋文王派人驱逐出宫,这会儿估计早就回到了木家在王都内的宅子,她手头的荷包自然也送不出去了。
    不提十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此刻回到家中的木歆脱去身上沉重的盔甲,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
    这会儿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跪了几个时辰,议事殿冰冷的石砖以及膝盖上隔人的甲片让她的膝盖受了不小的罪过,这会儿急需要热敷上药,不然恐怕会对之后的行走造成不小的影响。
    原身并不喜欢下人服侍,因此在给他抬来一桶热水后,那些下人就从房间内离开,独留她一人。
    木歆在最后一个下人离开后,关上房门,插上门梢,然后缓缓脱去身上的亵衣亵裤,步入温热的浴汤中。
    感受着热水的浸润,木歆长长舒了口气,也有心情梳理这个世界原身留给她的记忆,以及她之后要面临的局势。
    半响后,浴汤渐渐变凉,木歆才睁开眼,从浴桶中出来。
    “呵——”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应该感念原身这贫乳的优势吗,让她即便在装男人的时候,也不用遭受束胸的痛苦。
    可这胸未免也太平了一些,木歆忍不住捏了捏,感受不到丝毫的上下起伏,自然也没有一般女子柔软的触感。
    木歆还是喜欢软绵绵的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所使用的驱壳有点小小的不适应。
    穿好干净的亵衣亵裤,木歆唤来门口守着的下人清理屏风后的浴桶以及换下来的衣物,正准备上药的时候,突然传来守门人的传报声,有人在这个时候,上门拜访来了。
    看了看阴沉的天色,木歆放下手中的药瓶,她很好奇,来的到底是记忆中的哪个人。
    第143章 将军3
    “木弟。”
    木歆走到迎客厅,原本背对着他站着, 似乎是在欣赏墙上挂着的壁画的男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面带几分忧色。
    对方的身量比木歆高上小半个头, 但是身形纤瘦, 面上带着几分不健康的白,一身水墨色对襟长袍,剑眉下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多是风流韵致,冲淡了几分孱弱之气。
    木歆认出了来人,对方是原身从临江关回来的时候意外结识的。
    那时候忽烈将军死在了原身父亲木飞的手中,摩耶国借此机会大军逼境向晋国发难, 原身带着父命, 同时也带着摩耶国的来使, 日夜兼程的赶回国都,等待晋文王的明示。
    当时眼前这个男子只带着一个书童,似是大户人家游山玩水的少爷,两个身量纤瘦, 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被一群山匪盯上, 要不是原身带着一对士兵经过,恐怕早就被那些山匪扒光了。
    因为救命之恩,也因为担心沿途再次遇上劫匪,眼前这位厚着脸皮蹭上了他们的队伍,一路跟着来到国都。
    “林兄。”
    对方姓林明行,因为年长原身两岁, 一路上和他相谈甚欢的原身干脆和他兄弟相称。
    木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怪不得原身能够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对他放下戒心,或许是因为孱弱的身体,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卸下防备的温柔气质。
    像一阵风,像一团云,不会给人任何侵略冲突的感觉,是个能够和任何人都相处的很好,获得多数人喜欢的男子。
    有匪君子,说的大概就是眼前人吧。
    木歆也不意外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毕竟当初原身救下他时木家军的旗帜以及家徽还高高悬挂在车队间、武器衣襟上,但凡晋国子民,对于这个标记都不该陌生才是。
    再结合年纪,林行也该知道救下他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本该在第一天就上门拜访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可是因为家中琐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林行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会儿天气有些转凉,可木家的主人多数时间都在临江关驻守,这次突然间回国都,府上的下人还没来得及将一切准备妥当,加上木家多是行伍出生的仆从,火气比一般人旺,即便这会儿许多富贵人家的屋子里都已经熏上了炭火,木家的客厅依旧是空荡荡的。
    这让身子骨较弱的林行有些承受不住。
    “去把我那件狐裘的披风拿来。”木歆对着身侧的人吩咐道。
    “不必麻烦木弟了,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虽然瘦弱了些,可也不是这点寒意都抵抗不住的。”
    林行本就是为了谢恩而来,哪里好意思让东家破费,尤其这会儿要是收下了木歆给的狐裘,岂不是在说木家招待不周,差点把他这个客人给冻着吗。
    “那件狐裘是庄子的下人送来的,习武之人从小火力旺盛,再冷的天气也用不上这裘衣,我看那白狐裘皮质极好,要是压箱底实在可惜了,不如将它送给林兄,除非林兄嫌弃我这礼物。”
    木歆摇了摇头,笑容带着少年郎的豪爽清朗,显然这番话不是客套,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一路上,原身和林行相谈甚欢,尤其是对方有关于边关局势和兵法上的奇特见地,更是让原身见猎心喜,恨不得收对方为自己的幕僚,只是碍于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才决定见机行事。
    这会儿她只是将区区一条狐裘披风送给对方,完全符合原身的性格作风。
    “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行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克制,轻言缓语接受了木歆的好意。
    “正好,我也有一件谢礼送上,崇山。”
    林行唤了自己的护卫,贴身守在他身后的小厮恭敬地递上一个正正方方的玉盒,大概巴掌大小,通身温润细腻的白玉,并没有雕刻任何花纹,看上去古朴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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