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哼笑一声:“没气,不肯直接来见我,反而花楼里试探我反应,嗯,不是生气,是想跟我玩玩儿。”说完,宽袖一振,两手不慌不忙地背到身后,眼睛看着身边荷塘,嘴角却微微勾起。
    四九想到那些传言,他连下江南都不忘带着姬妾,便心中泄气,提不起心气答他的话,只一双美目定定看着他。
    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的赵昊见她这样,心里闷得难受,这丫头,三年不见,连句问候也没有,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他转身看向四九,月华如水,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赵昊只需一低头就将她全部的表情变化看进眼里。
    “你可好?”
    他高大的身影映在眼里很有压迫感,四九也不好突然往后退,就置身于他的气息之下,成年男子醇厚熟悉的味道让她眩晕,思绪一会儿回转一会儿飘忽,好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正在干什么?自然也做不出正确的应对。
    面对他的问候和关怀,内心抗拒但又迷糊的四九嗫嚅着嘴唇,忍不住就答道:“很好,你呢,也好吗?”
    “我不好。”
    四九讶然看着他。
    “你跳进河里就不见了,我很担心你。皇家侍卫在护城河里连续打捞了两个月,云弟说,两个月连尸骨都要化了,你可知我那时是什么感受?我看到那个荷包了,你是想用它告诉我,你没事对不对?”
    四九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啊,那你怎么还一直找我?
    她眼里的意思赵昊看的明白,便苦笑道:“你倒是走的潇洒,那时我对你的身份还只是怀疑,哪里真敢放心抛下你不管?无论如何都要试试,万一你不是……不过也幸好你是。”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是……妖,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你会给我下毒还是会吃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两人相视而笑。
    月夜里,四九一挥袖,茫茫荷面荡开一条宽阔的水道,两人登上一只小舟,在月色下一起撑篙摇桨,向莲叶深处划去。
    “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妖?唔……说起这个有些不好启齿呢……”渐渐远去的对话随舟上清风散在夜幕里。
    回到府衙已是月上中天时候,花侧妃闺房里的灯还亮着,看来是又等了王爷一晚上。
    门房的老仆是这宅子里的老人,被顾大人连宅子一起送给了南下督查的梁王,总共侍奉他不过两月余,倒是和整日在后院的花侧妃见得多些,心里不免为花侧妃抱不平。
    花侧妃不说青春正好的年纪、琴棋书画兼备的才华,只说那长相,就足以美得让人走不动道了,怎么王爷就不懂红袖添香、娇花解语的妙处呢?两月里只去了侧妃院子一次,还是因为侧妃那天到街市上逛了一回的缘故。
    王爷把这佳人看的这样紧,却又不好好怜惜,真不知是如何想的?
    正被人腹诽不已的梁王已经进了自己的书房,不一会儿竟然转身去了侧妃的院子,老仆惊叹不已,隔了快两个月,王爷总算想起侧妃了。
    “珩郎,今日怎这样晚?我等了你许久。”娇娘出现时永远是整洁从容、神采奕奕的,就连她的屋子无论何时进来都清香盈室、纹丝不乱,赵昊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一个虚假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人如此完美?
    当然,她不是人,自然不能算在其中,一切始终如此无可挑剔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见识过婉婉法术的神奇,这些便也不奇怪了。
    “这里没外人,你无须如此作态。”随意找了一把椅子,赵昊四平八稳坐下,对她故作亲昵的话没有直面应答。
    娇娘依然轻笑盈盈:“珩郎这是什么话,三年了,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懂吗?”
    “别忘了,你的媚魂术只对仆从下人有效,对我是没用的。我有话问你,好好回答。”赵昊也不再多言,一个眼神过去,娇娘果然不再打马虎眼,在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静静听他说话。
    “跟在我身边三年,你也该知道我的为人,只要答应了的事,必不会食言。你想好了再告诉我要不要说定水珠的下落,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事不过三,再不说,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反正那玉牌对我是没什么用处的。”
    听到玉牌两字,一直方寸不乱的娇娘瑟缩了一下。
    三年前,娇娘为了得到赵昊的心,对他施不了媚魂术,便和三皇子勾结在一起,坏了赵昊很多事。赵昊早就知道元夕火灾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后来索性设了计,将三皇子和娇娘一网打尽。
    三皇子几乎废了后半生的前程,被发配崇州,而娇娘凭借妖术逃出生天,倒是让赵昊意外中获得了她身上的玉牌。
    那玉牌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娇娘看的十分要紧,只要他说要砸了那玉牌,从容不迫的她瞬间就吓的缩在地上浑身发抖。
    他本想用玉牌换回定水珠,娇娘却抵死不说,即使他以砸玉牌相胁,她才说出定水珠不在她身上,但保证想办法将定水珠取回来换取玉牌。
    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间他只问了两次,看得出来她说的不是假的,但他不能再等了。婉婉虽未说那定水珠是作何用处的,但她一回来就避开花妖,想趁其不意拿回定水珠,可见那东西对她很重要。
    “再给我几个月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赵昊瞥了她一眼:“我等不了那么久,最多十天。”
    他起身,正要出门时,又回头说了一句:“换回你自己的样子吧,即使顶着康平郡主的样子一辈子,你也不是她。”
    他走后,娇娘身子一软坐在地上,眼里的泪就滚滚而落。伸手抚摸这张脸,她失望又难堪。自己的脸?早就不能看了,还怎么变回来?
    其实,她现在的模样和四九也不太像,毕竟她变得只是和三年前的杨靑婉有些貌似,经过三年,自然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了。
    定水珠一直就不在她的身上,她也根本不是很清楚那东西的用处。当年,一次打斗中定水珠被雉鸡精所夺,那雉鸡已有一千多年道行,比自己厉害的多,她根本没办法将那珠子夺回来。
    她更不敢对他说实话,怕他没有顾忌之下砸了玉牌。
    这些年她只能一直和那妖精保持联系,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成功,这次离开京城倒是能让雉鸡精放松警惕。若是此时设下智计,以那妖精对她的提防,即使成功恐怕也要月余,可如今他说只有十天……这可如何是好?
    那玉牌若真引来了仙子,她也就别想在人间逍遥了,甚至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娇娘一想这些事情,头疼的不行。
    四九也头痛的不行,有亲戚找上门来了。
    21.花娇娘的计划
    那小乌龟往四九面前一趴,就懒洋洋地不走了。还说自己的爷爷是龟爷爷三叔的二儿子的三孙子家的铁哥们,算起来,自己和四九也差不多算是表姊妹了。
    我表你奶奶个腿!
    四九很郁闷,这样的关系也能扯在一起,那她的亲戚怕真是早已遍布五湖四海了。
    “四九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呀!我们真是被那老妖婆害惨了,江里的虾蟹虫鱼都要被他霍霍完了!”
    小乌龟咬着她的裤腿直摇晃,还能一边挤出空间骂的唾沫星子四溅,四九都深深为她口中的老妖婆感到悲哀,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个好好的男妖精才会被骂成老妖婆?
    小乌龟口中的老妖婆是一条黑蛟,通体漆黑,无角,背生硬刺。听说这条黑蛟修炼的极为精进,才将将一千年的光景,竟修炼到了灵仙的境界,原形足有三四个人合抱的巨蟒那般粗,看起来极为吓人。
    要知道,这都一千一百年了,阿娘才刚刚修到地仙境界,就连龟爷爷也是东海为数不多的一个灵仙而已。
    “你都说了,他已有一千年道行,我如何是他对手,哪里帮得了你们?”四九将它从裤脚上扯下来,举在眼前,两个鳞甲类海虫大眼对小眼,你看我我看你。
    小乌龟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别逗了’的表情:“谁指望你去斗那妖精啦,你去那不是送死?我说的是定水珠!水族都知道那东西是上古神物,不仅能引水施雨,还能制服妖魔,特别是水中的妖精格外怕它。当然如果能得己所用,那也比别的神物更厉害,能让修为大增,运气好的立马飞升登仙也不是没可能。”
    四九明显不知道定水珠这么厉害,一时目瞪口呆。
    “前几天从东海走亲戚回来的水族说龟爷爷把那珍贵无比的定水珠给了你,大家都羡慕的不得了,而你正好又来了这里,这可不是大好机缘?定是上天安排你来为我们降妖除魔的!”
    小乌龟口才了得,明明是羡慕嫉妒得到定水珠的四九,但话音一转便是事关水族生死的大义,话说的冠冕堂皇,让四九也不好拒绝她的请求。
    可是……可是……
    “定水珠不在我身上,被一只花妖抢走了,等我把定水珠抢回来一定去给你们帮忙!”
    ……
    室内锦帐重帷,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哪来的力量,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忍不住想掀开那重重帷幔。
    一股清雅馨香的气息隐约飘散在空气中,说不出的沉醉迷人,赵昊一向自持稳重,但在这种情境中,也不由自主地沉迷,朦胧轻渺如坠梦中。
    手不受控制地将那帐子一层层掀开,终于看到那个正卧在塌上的女子。
    乌发散开摊在枕上,娇俏美艳的小脸上一抹嫣红,睡得正沉的容颜天然一股媚态,和他想象中一样美好。
    虽然心里知道她是一只青虾精,但他不知为何并无害怕。
    犹记的以前,她还小心翼翼地对自己说,不要怕,她不会伤害他……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婉婉什么性情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样一个简单美好的孩子,即使是妖精,也不会去伤害任何人。
    她横陈在被子外面的胳膊细腻莹白,美玉一般,寝衣领子散开着,露出隐约的滑腻肌肤……赵昊喉中一动,心怦然乱跳起来。
    他轻轻抱住那轻盈的腰肢,颤抖着亲吻她小巧的嘴角……她的衣服像丝绸一样滑了下去,触手温润柔软……她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是他便也伸出手抱住,还在他肩头蹭了蹭……
    他再也忍不住,手下游走在令人沉沦的美好身体上,嘴忍不住去追她害羞躲闪的唇瓣……
    门外轻轻的扣扣声惊醒了他,是伺候他的小厮李秀。
    王爷平日里辰时就起来,不是去后院练功就是在书房练字,今天眼看都快午时了,怎么还没睡醒?
    担心自家主子安危的李秀只好来敲门试试,谁知,内室突然有响动,接着一只玉瓶摆件就砸到门上,听见材质结实的玉瓶骨碌碌滚落地上的声音,他不敢再言语,端着洗漱用品像鹌鹑一般缩了回去。
    赵昊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身、下凉丝丝滑腻腻的感觉让他浓眉倒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做这样的春、梦。
    十六岁守孝,十八岁在御花园假山群里遇见她,那时他还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也不喜欢多愁善感又阴险狡诈的女子。直到二十三岁,无论是父皇还是下臣都在为他的婚事着急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丫头。结果她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里自己更是困于阴谋斗争、除了她也无心他人。
    一晃,如今自己已经二十有六的年纪,以前不想还没什么,如今一想,就做了这样荒唐的梦,看来,是憋得狠了。
    洗漱完,李秀正要退下时,他挥袖一指,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李秀愣愣地盯着王爷指的床榻看了半天,使劲儿回想,难道自己昨天忘了给王爷换洗被褥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去铺床,结果……很快,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傻笑地收拾完,出来正碰上门房老仆,差点撞了个对怀。
    “哎呦,你老人家走路慢点儿,干什么这么急惶惶的?”李秀一声哀叫,门房比较矮,又是从台阶下往上冲,铁头撞到他胸口了。
    “哎呀,不得了了!王爷呢?赶紧的,我有事要向王爷禀报!”门房也不理他,还是一个劲儿地要往里面冲。
    李秀把他用力往出搡,一边说:“王爷去书房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房子塌了?”
    王爷的卧房也能随便让人闯的?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李秀整天跟着王爷,自认是王爷的小心腹还能不知道,这个老仆是顾奸贼连宅子一起送来的,还不知道是谁的人呢?更不能让他乱闯了。
    “比房子塌了还要紧啊,我的天爷,侧妃不见啦!”门房急的直拍大腿。王爷看的这样紧的美人儿不见了,还不得翻天?作为知情人他无论如何要赶在第一个来禀报消息,不然后头怕是少不了吃挂落。
    什么?侧妃?
    李秀脑子当了一下机,也不怪他,他整日里跟着王爷东奔西跑没怎么在宅子里待,自然对花侧妃的印象也不深。
    这时候,难免就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王爷连下江南也要带着的、却没见王爷在人家屋里待过一晚上的花侧妃?不见了?
    他转头就往书房跑。
    老仆也跟在后面恨不得一下子奔到他前头,可惜自己到底年龄大了,追不上,只能踉踉跄跄跟在后头。
    说了事情经过,王爷沉默了一会儿,去内室转了一圈,回来便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李秀和老仆嗝了一下,都没想到王爷是这反应。
    李秀虽然知道王爷并不喜欢花侧妃,但看他整日里对花侧妃的去向了如指掌便也不确定了。可如今看来,昨晚王爷那啥应该和花侧妃没啥关系。
    俩人正要告退出去,就听王爷又补了一句:“……她回来后先来报我。”
    哦,这么一说,王爷是知道花侧妃的去向的?
    其实赵昊也并不确定,不过玉牌还在他这里,花娇娘不可能离开,那么应该是去拿定水珠了。
    三年里,他也不可能真的全信花娇娘,跟踪几次后隐约知道定水珠在另一个妖精手中,而且花娇娘很怕那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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