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的金佳彤还在牙齿打颤,“青禾,我现在正往医院方向赶,你离得近,赶紧去中心医院看看,我怕顶天出事……”
    到底还是控制不住的哭起来,岑青禾像是一口气冲的太狠,半晌才缓过劲儿来,脸色煞白的回道:“佳彤,别怕,我在中心医院,我马上去问情况,你别急,别急……”
    一连串的别急,不知道是在安慰金佳彤,还是在安慰自己。
    岑青禾拿着手机快步往前跑,手术室门口一帮人,有工友,有盛天派来的人,有护士,有警察,甚至还有记者。
    盛天的人跟记者周旋,禁止他们向工友提问,记者也不是吃素的,本职工作要求他们必须有所获,双方有争执,警察和医院的保安从中协调,赵长风来了之后,代表盛天请记者移步。
    手术室门口一下子走了一帮人,岑青禾处在空白和极度理智之间,走到一个穿着工服的男人身边,她二话不说,抓住对方的胳膊,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的问道:“受重伤的都有谁?”
    男人显然不认识岑青禾,但见她跟赵长风一起来的,一猜想是盛天的人没错,所以顿了一下才小声回道:“我们贾队长,还有姜顶天。”
    听到顶天名字的刹那,岑青禾本能的眉头一蹙,闭上双眼。
    她知道金佳彤已经急成那样,不可能搞错,可她还是天真的自欺欺人,想着一切都是误会。
    闭上眼,眼前一片黑红,眼泪在一秒钟内夺眶而出,吓得面前的工友们手足无措,其中站在稍微靠后的一人忽然认出岑青禾来,因为岑青禾之前跑去展览馆找顶天,还有人开玩笑,说是有个大美女来找他,顶天解释了好久,说是朋友。
    此时男人挤到前面,看着岑青禾,轻声道:“你没事吧?”
    岑青禾知道自己很失态,但她控制不住,心底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惊恐几乎破胸而出,她睁开眼,却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来。
    一帮男人身上都没带纸,也不知道怎么哄人,站在她正对面的男人见状说道:“你先别哭,现在他们都在里面手术,还不知道怎么样,顶天也是为了救贾队长,要不是他掉下来之前大喊一声躲开,我们好几个在一楼开工的兄弟都完了。”
    岑青禾闻言,强憋住眼泪,张开嘴,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时周围没有记者,男人如实回答:“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事发当时我在一楼开工,顶天和我们贾队长在二楼,他们要在上面接电线,我记得我瞄过一眼,当时只有贾队长自己站在承重梁上,后来过了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样子,我们忽然听到顶天大喊一声‘都躲开’,再往上一看,顶天趴在横梁上,一手拽着贾队长的衣服,我们下意识的从下面躲开,还没等回过神,前后也就三秒钟的功夫,横梁忽然断了,两人从二楼直接摔下来,还砸伤了一些在一楼开工的兄弟。”
    果真是横梁断裂引发的高空坠落,岑青禾暂时止住眼泪,出声问:“你们确定那是承重梁?承重梁为什么会突然断裂?”
    男人蹙眉回道:“我们也很惊讶,但那条确实是承重梁,按理说什么出事也不会在承重梁上出事,但我们就是眼睁睁看着梁断了,贾队长和顶天……”
    他没往后说,但从众人余惊未退的表情也不难看出,这不是一次意外,而是灾难。
    想到顶天,想到昨晚明明他们还通过电话,顶天说他今天就跟队长请假,怎么就一转眼的功夫。
    酸涩上涌,喉咙再次哽咽,岑青禾只能在心底拼命地向佛祖祈求,保佑顶天没事,千万要保佑他平平安安的出来。
    正想着,忽然手术室大门打开,从里面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小护士,出门就喊:“贾勇家属,贾勇家属到了吗?”
    岑青禾不认识贾勇是谁,倒是身边一众人反应很大,马上迎上前去,出声回道:“护士,我们是贾勇的朋友,出什么事了?”
    护士出声回道:“贾勇家属还没有到吗?我们的医生正在给他抢救,但伤者应该患有心脏病史,现在正处于心跳衰竭状态,我们要患者家属签署手术风险同意书。”
    医生有治病救人的天职,但近些年医患矛盾频发,所以即便不能在术前让患者家属签同意书,最起码在手术过程中也要签,不然万一术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医院也不愿担这个责任。
    有人回道:“我们已经跟贾勇家里人联系过了,他家不是夜城本地的,就算现在赶过来也来不及。”
    护士也很着急,出声问:“那你们谁能帮他签?”
    谁能?
    大家互相看了看,谁都不能,平时关系再好,性命攸关的时刻,当然不能强出头。
    岑青禾看两边都在犹豫不决,不由得出声提醒道:“能不能给贾勇家里打个电话,让对方口头承诺同意继续手术?”
    护士跟工友都看着岑青禾,短暂迟疑过后,护士道:“先给他家里人打个电话吧,确定一下家属是什么意思。”
    马上有人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联系的是贾勇的老婆,女人一接到电话吓坏了,马上问贾勇怎么样了。
    手机开了外音,护士跟女人直接通话,如实转述贾勇目前的情况,女人听后直接泣不成声。
    护士道:“现在需要您做决定,我们的医生才能给您丈夫继续手术,时间就是生命,请您尽快做决定。”
    女人忽然崩溃大哭,那哭声隔着手机传到手术室门前的每一个人耳中,肝肠寸断,让人忍不住心酸。
    “救,一定要救他,护士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他……”
    护士见惯了生死,显得比寻常人要淡定的多,在这种时刻,她还是理智的重申了一遍,“您确定我们要继续手术对吗?”
    “我确定,你们一定要救他。”
    护士安慰了一下女人,然后抬眼对面前的一众人道:“大家都可以作证,我们是得到患者家属同意才继续手术的。”
    众人点头,护士扭身就要走,岑青禾本能的抓住她的手臂,等她回头,眼带担心的问:“护士,姜顶天怎么样了?”
    这也是大家所关心的,护士摇头,“我负责一号手术台,其他人的情况我不大清楚。”
    岑青禾很怕从护士嘴里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如今一个不大清楚,她不知道是暂时的放心,还是更多的担心。
    护士回了手术室,外面又剩下漫长的等待,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消毒药水味道,这种味道莫名的让人厌烦,仿佛消毒药水的味道,是为了遮挡住死亡的腐败气息。
    在此期间,蔡馨媛先赶到医院,半小时后,金佳彤也到了,她气还没等喘匀,就见手术室大门缓缓打开,几名护士推着一个盖了白单的车子出来,医生摘下口罩,像是电视剧中演的那般无力,说了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第778章 没有幸运之人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岑青禾下意识的浑身一紧,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金佳彤眼睛一瞪,想要往前迈步,却一下子软了腿,若不是有蔡馨媛扶着,恐怕要趴在地上。
    护士推着病床缓缓向他们走来,饶是一帮大男人,此时也绷不住哭出声来。一名护士轻轻掀开盖在死者脸上的白单,一张不同于顶天的中年男人面孔露出,刹那间,有人大哭,有人压抑的哽咽,有人瞪大眼睛一口气哽在喉咙处,也有人在呆愣了几秒之后,瞬间原地蹲下,失声痛哭。
    岑青禾就是最后蹲在地上掩面大哭的人,她吓怕了,吓得魂飞魄散,以至于她这么害怕死人的人,还是一眨不眨盯着床上的那张脸看了数秒,脑子像是不好使,她辨认了半晌才确认这人不是顶天,她承认,她的哭声中不排除喜极而泣的成分。
    幸好,幸好不是顶天。
    金佳彤也一样,看到死者不是顶天,她马上转身抱住身边的蔡馨媛,埋首大哭,蔡馨媛抚着金佳彤的后背,似是安慰,但她的手一直在发抖,控制不住的抖。
    死者名叫贾勇,是这帮人的头儿,顶天嘴里喊得队长就是他,今年才四十六岁,大女儿还在上大学,小儿子上初中,家里是豫南的,老婆从来没坐过飞机,现在正从豫南坐飞机往夜城赶。
    这些信息,都是岑青禾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身旁的工友们告诉她的,她强压着心底的忐忑和不安,一直在说:“不会有事儿的,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没有治不好的,我们要相信医生。”
    其实她心里一直默念的,是佛祖保佑。
    也许她早就明白,有些时候,看命。
    可是即便如此,岑青禾也从未想过,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从她躺在商绍城怀里知晓此事,一直到现在,前后也才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人怎么就没了呢?
    她隐约记得,之前去展览馆找顶天的时候,貌似见过侯勇,只是那时她不知道短短数日后的现在,他们已是阴阳相隔,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告诉他,千万注意小心,不要踏上那根梁。
    死亡的气息笼罩着周围的每一个人,远处有其他患者家属躲在旁边眺望,知道死了人,都没有上前,无一不在感慨生命的脆弱,随后打探到是因为什么丢的命,不由得窃窃私语,“是盛天的房产吗?这回可摊上大事儿了。”
    “可不是嘛,听说是建筑事故,不是意外。”
    “啊?盛天的房产还会出这种事儿?”
    “现在什么事儿不能有?估计以前也只是幸运没闹出人命而已。”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也包不住火,光是医院这块地方,已经有人在议论瞎传,在等顶天手术结果的时候,岑青禾又接到好几个电话,无疑都是同事打来,说展览馆那边出事儿了,警察已经封锁现场,所有的工人也都撤出,目前盛天和警方均有派人去检查现场,确定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
    岑青禾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医院这边闹出了人命,盛天要尽可能的动用关系封锁媒体舆论,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只要大家把盛天和人命挂钩,这对一个专门做房地产的公司而言,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岑青禾没有给商绍城打电话,猜到他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商绍城中途给她打了一个,问她在哪儿。
    岑青禾躲到一处没人的地方,小声说:“我早上跟赵长风来的医院,他去招呼记者了,我还在手术室门口等结果。”顿了一下,她很艰难的开了口,“跟顶天一起从高空坠落的伤者,已经确定死亡了。”
    商绍城听不出太大的情绪波动,只说了句:“我收到消息了。”
    岑青禾心里特别难受,太多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有可怜贾勇撇下孤儿寡母的怜悯,有担心顶天生死未卜的忐忑,还有对整个事故横空而出的不解和抱怨。
    她抿唇沉默,但悲伤地氛围却传到商绍城那边,他轻声说:“顶天一定不会有事儿的,我叫人去联系医院最好的医生,务必治好他。”
    商绍城的声音似是有一种魔力,让岑青禾本能的信服,只要他说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
    点点头,她应声道:“你不用担心我这边,顶天一有消息,我马上打电话告诉你,你那边呢?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商绍城回道:“你帮我看着点儿顶天就行,其他的有人处理。”
    岑青禾乖乖听话,知道在这种事情面前,她的力量太微薄,也帮不上他什么,不让他担心已经算是帮忙了。
    他那头忙得很,两人前后也就聊了一分多钟,他说有事儿先挂了,岑青禾拿着手机重新回到手术室门前去等。
    这会儿部分工友已经暂时离开替侯勇去处理身后事,还有几个跟顶天关系不错的,留下来继续等消息。
    许是商绍城私下跟医院打过招呼的原因,手术室里始终没出来人,让顶天的家属签风险同意书,大概又等了四十多分钟的样子,面前大门打开,医生跟护士随着病床一起而出。
    一帮人赶紧起身围上前去,岑青禾下意识的往床上看,但见顶天的脸还是露在外面的,一旁还有护士帮他举着输液瓶。
    活着,他还活着。
    亲眼目睹过一次死亡,如今更显得活着是多么的珍贵,岑青禾余光瞥见金佳彤和蔡馨媛都哭了,她也想哭,可却破天荒的维持着冷静,上前问道:“医生,我朋友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出声回道:“伤者从七八米高的高空坠落,中途没有任何缓冲物,坠地后胸部和腿部均有被尖锐物刺伤,多处肋骨骨折,腿骨粉碎性骨折,我们替他做了肺穿修补手术,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但还要送icu观察二十四小时,如果没有术后不良状况,会转到普通病房。”
    听到这话,岑青禾确定顶天捡回了一条命,一迭声的对医生说谢谢。
    医生又说:“伤者左腿受伤严重,加之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我们虽然帮他把骨头接好,但是不排除痊愈后会留下后遗症。”
    此话一出,刚刚放下心来的几人同时脸色一变,岑青禾第一次看到金佳彤瞪着眼睛,紧张到面无血色的问道:“什么后遗症?”
    医生道:“说得通俗一点儿,很可能会跛。”
    蔡馨媛本能的握紧了金佳彤的手,岑青禾心头瞬间被巨大的悲伤所笼罩,她心疼顶天,也心疼金佳彤,他们都是好人,都是这个世上不可多得的善良之人,两个善良的好人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还没等正式开始,偏偏遇上这么个事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用肯定的口吻问医生,“您说只是可能,是不是恢复得好,也可能会一点儿后遗症都不留?”
    医生对上岑青禾的视线,点头回道:“这是当然。”
    才听到这里,岑青禾就马上去握金佳彤的手,出声说:“别怕佳彤,顶天是有福的人,他一定不会有事儿。”
    金佳彤回握住岑青禾的手,声音不大,但却异常坚定的说道:“不怕,我这就回去给他熬猪骨汤,等他醒了就可以喝了,我们那边有一种黑猪,用黑猪骨熬汤对骨头最好。”
    岑青禾之前一直没哭,却在这一刻模糊了视线。
    医生安慰了几句,说顶天的手术很成功,重在术后调理。
    几人随着护士一起把顶天送去icu,金佳彤红着眼睛看着玻璃室内躺着的人,迟迟眷恋不肯离去。
    岑青禾跟蔡馨媛在外面守着,两人都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多时,岑青禾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其中一名工友,叫高阳。
    岑青禾赶紧接通,“喂,高阳。”
    高阳说:“我接到大嫂了,我们在一楼。”
    “好,我现在马上下去,等我一下。”
    岑青禾挂断电话,侧头对蔡馨媛说:“你陪着佳彤,我下去看看,贾勇的老婆来了。”
    蔡馨媛应了一声:“去吧,这边有我。”
    岑青禾匆匆赶到楼下,高阳和另外几名工友正陪在贾勇的老婆身边,女人显然是哭了一路,神情濒临崩溃。
    都是一帮大男人,不懂得怎么哄人安慰人,幸好岑青禾来了,虽是初次见面,岑青禾却上前拉住她的手,眼神柔和中透露着坚定的力量,低声说道:“嫂子,你一定要挺住,家里还有孩子呢。”
    女人的手在发抖,像是很用力的想要握紧岑青禾,最后却发现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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