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收敛起目光,半晌之后才重新出声叫住了霍遇尘,“阿遇。”
    “怎么了?”男人停下脚步朝着她看了过来。
    魏明曦擦干净手上的水,慢步走到了霍遇尘的身边。
    她低下头从怀里十分珍重的掏出一串红绳,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霍遇尘的手心之中。
    男人微微低垂下头,瞥见那红绳的末端打上了绳结,结上穿着一颗缕空的暗金铜球,铜球里正静静的卧着一枚折叠成小巧的三角形的黄符。
    “这是?”他抬眸看向眼前的女生。
    魏明曦轻柔的抿起嘴角笑了笑,开口解释道:“这枚护身符我在路上就已经想要交给你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说着,女生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的拨动了一下躺在霍遇尘手掌中的铜球,“为了做这个我废了不少功夫,你可一定要记着戴在身上。”
    “我会的。”男人微微颔首,他缓缓的收紧五指将那枚护身符攥在手中,仿佛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仔细。
    见状,魏明曦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慢慢加深,她抬手将散落到额前的碎发别到脑后,然后微微昂起头冲着男人说道:“对了,我等会儿要去见我妈妈。”
    霍遇尘抬手温柔的抚摸了一下女生的脸颊,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
    ……
    何静好自杀的时候魏明曦还只是个牙牙学语的懵懂孩童,如今她却已经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青春少女了。
    事实上虽然魏明曦的身体里居住着的是一个已经在世上飘荡了数百年的魂魄,可她对于何静好的感情却并不是疏离而又陌生的。
    几百年前的鬼王临世让魏明曦的肉身受到了致命重创,哪怕最终她的魂魄得以侥幸脱逃,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耗,她其实一直处于一种五感封闭的状态。
    这种状态十分的奇妙,她就如同母亲子宫里的胎儿一般,一直以来都处于浑浑噩噩的飘荡之中。
    直到十九年前,在一片浑噩之中,她感到了来自于何静好身上的召唤。
    她变成了何静好的孩子,就像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婴孩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魏明曦从一开始就能够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也正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的力量,魏明曦才能敏锐的感受到来自于玉坠上的深沉邪气。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肉身未成,正是魂体最为脆弱的时候,所以才会被玉坠所压制,只来得及留下一缕分魂,然后就彻底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直到十九年后,江猛把她推入河中,她才得以在机缘巧合之下打破桎梏,重见天日。
    有别于其他人的夺舍肉身,此前在这具身体里的本就是魏明曦的一缕魂魄,因此对于魏明曦而言,不论是何静好还是外婆,都是她这一世真真切切的亲人。
    这个时候距离清明尚且时日久远,墓园里人烟稀少,魏明曦亲手拔除了石碑附近的荒草,又敬畏诚恳的点上了香烛。
    一旁的霍遇尘静默的注视着这一切,末了,他走上前放下了抱在手里用以敬奉的鲜花,然后也诚笃的敬了香。
    魏明曦站起身,微微眯起了眼。
    往日之事不可追,好在如今她可以稍作弥补,祁洁云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剩下要做的就只是调查祁家的来历了。
    祁家从太国发际,他们伪装成普通的豪门巨富这么多年都不露声色的暗中蛰伏,要说私下里没有策划什么,魏明曦绝对不相信。
    更何况那天从祁洁云那里离开之后,魏明曦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祁洁云在何静好的药片里动了手脚,目的很明确,她的目标就是何静好本人,可是祁庆国让王荀把玉坠交给祁洁云,他针对的人却不是魏明曦的母亲,而是魏明曦。
    从一开始,祁庆国想用玉坠对付的,就是她。
    魏明曦在那之后又调查了一下有关于祁庆国的情况,发现他在战争年代扎根于太国,发迹之后又开始重新着手于国内的生意,不过这个人在十九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也许外界的其他人只会觉得祁庆国是因为年事已高自然死亡,可在从祁洁云口中打听出那些消息之后,魏明曦可不这么觉得。
    祁庆国死亡的节点实在是太过巧合了,不偏不倚正好是当年她母亲离开夏城不久之后。
    玄门修行,最是讲究因果,祁庆国强行拨乱了她一家的命轨,自身自然也是需要付出代价,如今看来,这代价不仅不轻,而且十分的沉重。
    但魏明曦的心里一点都没有觉得祁庆国有半分的可怜之处,他这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丝毫不值得同情。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让魏明曦放心不下的,那就是祁庆国的动机。
    一个让他哪怕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也要出手对付她的动机。
    ……
    夏城郊外,星河国际机场。
    飞机落地的时候,巨大的落地窗外金辉熠熠。
    机舱里的乘客们在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之后蜂拥而出,恨不得更早一点的踏上回家的旅途,而在这拥挤着如同前仆后继往岸上拍打着的浪潮的人群里,一名带着墨镜的高挑美人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霍凝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慢条斯理的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取下,她脚下迈开的步子缓慢,脸上似乎没有半点重归故土的激动与喜悦。
    女人微垂着眼,眸中光华幽深,她的皮肤本就苍白,衬着这黯淡的眸光,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显得死气沉沉的起来。
    不过若是有其他玄门中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发现,这个“死气沉沉”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
    此时霍凝的全身上下都笼罩在淡淡的黑气之中,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够发现这些黑气已经侵入了她周身的皮肉,并在女人的四肢百骸里不断的流走往回,仿佛血管里的血液一样。
    女人正站在原地沉思出神,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到小腿上传来了一阵撞击。
    霍凝脚下一个趔趄,不过那撞击的力度并不是很大,她很快就找回了重心,重新站稳。
    “啊,这位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冬冬跑的太快了没仔细看路,你没事吧?”
    从不远处追过来了一位年轻的妈妈,那位年轻的母亲一把扯住自己四处乱跑的儿子,然后开始满怀歉意的向着霍凝道歉。
    霍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她道:“我没事,不要紧的,你太客气了。”
    那位母亲的脸上仍旧挂着有些抱歉的笑,她扭过头冲着自己身旁的儿子低声道:“快点向姐姐道歉。”
    然而女人的话音落下许久,小男孩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应。
    女人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她皱了皱眉,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愠怒,“冬冬!你是怎么回事,你平常不是很懂事的吗,快点,过来给姐姐道歉。”
    顺着女人的视线,霍凝的目光也转而落到了小男孩的身上。
    然而在接触到霍凝的视线的同时,这名叫做冬冬的小男孩全身上下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望着霍凝的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半晌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冬冬!”
    耳边适时响起的母亲的叫喊终于唤回了小男孩的意识,他猛地眨了眨眼,然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慢吞吞的开口说道:“这位姐姐,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凝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男孩,与此同时男孩也在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就这样焦灼了片刻,女人的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没事,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听到霍凝这么说,男孩像是如蒙大赦一般的长长吁出了一口气,他连忙牵住自己妈妈的手,紧跟着女人的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霍凝的身边。
    霍凝直起弯下的腰身,她目送着小男孩和他母亲的背影渐行渐远,待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淹没在了拥挤的人潮之中,她才收敛起了脸上的轻柔微笑,恢复成了之前面无表情的模样。
    女人低下头打量了自己皙白的手掌一眼,陡然哼笑了一声。
    看来果真是不能大意啊。
    白皙的手掌倏地收紧。
    紧接着,霍凝身上的气场整个收敛,那原本笼罩在女人皮肉之中的朦胧黑气也瞬时消散无踪,再也看不出端倪。
    第100章 都市言情玄学大佬在现代
    东程小区是眼下霍氏和魏氏正在联合开发的一处楼盘。
    不过众所周知,两家企业自宣布合作以来, 一直在着力于开发北城新区的商业大楼以及配套的高端公寓, 大量的人力、资金源源不断的往北城新区涌入,明明还未见雏形, 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能够预见北城新区日后的繁荣盛景。
    于此相对,位于旧城区的东程小区的项目则显得要黯淡上许多。
    东程小区所处的片区这些年来在夏城的诸多辖区之中属于发展缓慢的那一部分, 由于经济发展速度缓慢,夏城的几家大型企业都没有选择在这片地区规划大型项目。
    东程小区这个项目是魏氏和霍氏为了响应政策号召而立项开发的一处中端的经济适用型小区, 总体而言就是一项常规型的项目。
    常规型项目的好处在于平稳, 而劣势则在于负责人并不能捞到多少业绩。
    换作以往, 像东程小区这样的项目魏子程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的,这种项目他一般也就是看上两眼,然后就交托给下面的负责人来跟进。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哪怕是东程小区这样往日里瞧不上眼的项目,如今对于魏子程来说都成了一次难得的表现机会。
    和肖氏之间那次失败的合作彻底的让魏子程元气大伤, 他四处的变卖资产, 最后还不得向寰宇资本转让了一部分名下的股份才得以弥补自己给魏氏带来的损失。
    财产上的损失已经够呛,更不用说他在魏氏失去的威信,多年积攒下来的影响力一朝挥霍而空, 还彻底和魏子阎撕破了脸皮,也许在以前的时候魏子阎还会和他做些表面功夫,现在背后有霍氏撑腰的魏子阎却是连这些表面的功夫也都不用做了,大手一挥直接把他发配到了个不那么重要的傀儡岗位上,而董事会里的那些人精连屁都没放一个。
    早知道肖思哲那边是个一戳就破的纸灯笼, 魏子程说什么都不会打着这盏灯笼往上爬,原本以为是千载难逢的登云梯,现在回头看过来,肖氏哪里是什么登云梯,分明是一滩泥潭还差不多。
    当初的那次黑幕爆料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大部分群众最初只是抱着吃瓜群众的心理在进行关注,却没想到随着调查的逐渐深入所牵扯到的内幕越来越多,到了最后肖氏的老底被扒了个底朝天,肖氏董事会里的几个高层接连锒铛入狱,这事才算暂时退出了大众的视野。
    魏子程偶尔有的时候也会在心里感叹,肖思哲死在了整个事情落幕之前,也不知道对于肖思哲本人来说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肖思哲躺在加护病房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魏子程是不得而知了,况且他也一点都不想知道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肖氏的垮台对于自己来说是绝对的不幸。
    事到如今,魏子程已经在心中把肖思哲给问候过了千遍万遍,似乎只有把自己今日的失意全部都归结成了肖思哲的过错才能让男人的心里更加心安理得一些,然而魏子程却忘了,在当初他风风火火的和肖思哲接洽的时候,祁封凛就已经旁敲侧击的提点过他,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警醒一点,也许一切就不会发展成当下的局面。
    “霍总、魏总,咱们好像快到了。”
    坐在副驾驶座的是公司如今新给魏子程派来的秘书小陈,小陈不是夏城本地人,他在夏城念完大学后进入魏氏上班,虽然待在魏氏的时间没有凌峥长,但算下来也有个好几年了。
    不过虽然同样也是名牌大学毕业,比起他的前辈凌峥来,小陈则显得要冒失多了,处理事情也不够圆滑,总而言之,魏子程和自己的这位新秘书之间磨合得并不是那么好。
    至于魏子程原先的助理凌峥,则是在魏子程被降职之后被总公司调到了位于申市的分部任职。
    魏子程觉得,这一定是魏子阎在背后使得主意,明面上是给凌峥名正言顺的升了职,可实际上却是断了他魏子程的左膀右臂,眼下凌峥去了申市,自己留在夏城的总部就更加显得力不从心了起来。
    但形势比人强,魏子阎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当口,他也不会傻到和对方硬碰硬,正所谓山不转水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慢慢的养精蓄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和魏子阎之间谁是最终的赢家还未可知。
    收回心里百转千回、不可言说的小心思,魏子程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颔首,然后抬起手松了松自己的领结,对着邻座的霍毅文开口道:“霍总,咱们下车吧。”
    没错,今天魏子程前来东程小区,就是和霍氏那边的负责人霍毅文一起过来视察项目的,说是视察,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统共来说也就是一起看看小区的实景,然后顺便听听工程的负责人汇报一下进度之类的琐事,耗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事实上,魏子程也的确没太把这次的视察工作太放在心上,他最根本的意图还是借由这次的视察和霍氏那边的人攀上关系,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他以后的路子会好走很多。
    霍毅文是个十分儒雅的中年人,他冲着魏子程礼貌的笑了笑,伸手虚比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自己也起身下了车。
    魏子程走到霍毅文身边的时候,对方正低着头在整理袖口,魏子程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发现男人那裸露出来的手腕处正系着一根红绳,红绳上挂着一道折成三角形的黄符。
    注意到了魏子程的目光,霍毅文下意识的缩回了手,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红绳上的黄符,然后有些讪讪的开口解释道:“这个啊,这个是我儿子给我做的,小辈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拒绝。”
    霍毅文嘴里所提到的儿子名字叫做霍望,霍望其实并不是霍毅文的亲生孩子,只不过霍毅文和自家夫人收养了这个孩子十几年,在心里早就已经把霍望当成了亲生儿子来疼爱。
    霍望是霍毅文多年好友的孩子,霍毅文是从孤儿院把这个孩子领回家的,他还记得自己找到霍望的时候,这个孩子还是个格外沉默寡言的性子,孤儿院的院长还特意告诫他霍望的性格古怪,十分难以亲近,劝他仔细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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