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果哭累了,软软的红舌头扯到嘴巴一侧,小狗散热一样大口喘着气。闻言它费力地把两条细软的触手搭在自己大眼上,就不看。
    鬼眼不耐烦,说:“你别废话了行吗,麻利把它剁碎了,滚水一浇,直接喂她吃了就得了。”
    火龙果一听,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满意地爬起来,无限委屈地望了惠明一眼,然后背对着惠明,给他一个落寞的蛋影,小触手一把一把抹着辛酸泪。
    惠明抬手轻轻在它的圆脑袋上摸一摸,说:“别怕,我们再想想办法。”
    火龙果扭过头,嘴角下拉,一副要哭的样子看着惠明。它腮帮子不知怎么鼓鼓的,左右倒腾了两下,吐口水一样朝惠明手心一啐,一颗殷红的药丸出现。
    鬼眼惊喜,“就是这个!”
    大家立刻精神了,倒水的倒水,拿毛巾的拿毛巾,惠明把药丸捏起来,向丰玥嘴巴里喂去。
    火龙果两手抱着惠明的食指,从他指缝里向外看热闹,看到丰玥牙关紧紧合拢,鬼眼都生生在她的下巴上按出一个青紫的印子,还是没掰开。
    它立刻咿咿呀呀叫起来,柔软触手不停拍打惠明。惠明低头看它,它伸出小嘴在惠明食指上面猛亲。
    惠明觉得又痒又好笑,问:“你干什么?”
    火龙果不会言语难以沟通,皱着眉,嘴巴噘得老高,它指一指丰玥,又指一指惠明,又做了个亲亲的动作,然后抬起水晶大眼看惠明,饱含期冀。
    惠明半天没有理解,它气得仰身躺倒,两脚乱蹬。惠明憬然了悟,说:“你是说,让我嘴巴对着喂她吃药?”
    火龙果听懂了,咯咯一笑,开心地翻身坐起,顺着惠明的胳膊爬到他头上,抱着他的一丛头发端端正正坐好。
    惠明来不及犹豫,把红色药丸含嘴里,低头朝丰玥的唇贴过去。火龙果在他头上嗷呜一声,拿一只触手挡住了自己的眼,人家还小呢!
    其他三人跟火龙果一样,不约而同地移开了原本钉在丰玥身上的眼,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
    老七在想,便宜惠明这小子了,还没把人追到手,先亲上了。小至在想,他们这样,会和好了吧。鬼眼躁狂得想把惠明脑袋上那只提出这个建议的混账小东西从二楼丢下去。而且,凭什么是惠明喂,不是他!
    惠明用舌头轻轻撬开丰玥的齿。奇怪的是他们用尽全力都没能掰开的下齿,在惠明微微的扣弄之下,竟张开了。
    惠明压制住自己直往冒的心猿意马,把含在嘴里的药丸递过去,然而触到丰玥舌尖的一瞬,还是忍不住浑身一颤。
    火龙果一惊抱牢他的头发,还以为地震了呢。
    喂了药惠明又喂了水,起身对鬼眼说:“谢谢你。”
    鬼眼脸颊禁不住一抽,他灰袍一卷身影消失,根本不想跟惠明有多余的对话。惠明送走老七回来,小至已经把床单被褥全都换了,又替丰玥换了套睡衣。
    见丰玥脸上逐渐出现血色,胸前和脖子上的伤口都愈合了,惠明才放心回他房间睡下。
    半夜小至醒来时,看到丰玥抱着被子坐在她旁边,月光从窗格中洒进来照在她脸上,她看起来近乎圣洁。
    “丰玥姐姐,你醒了!”小至惊喜。
    丰玥点点头,摸了摸小至的头,说:“害怕了?”
    小至摇摇头,说:“你醒来就好,惠明哥哥可吓坏了。”丰玥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她从晕倒在惠明身边开始就陷入了一种类似于鬼压床的状态,她清楚地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可就是没有办法动弹。
    每一年都会有这么一天,死去那一天的情节在她身上上演。胸口被窗帘杆子洞穿,血汩汩流了满地。
    所有这一切,每一次,她都是清醒面对的。
    至于为什么今年这一天来得格外早,她想也许是她被老七拉出九十二号,被过剩的阳气伤了身体,也许是因为跟孙二志家的捉鬼师动了手,虽然那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但毕竟还是让她催用了九阴剑。
    阳火是她的护身符,之前每年蓝猫都会抓了火龙果给她吃,今年非常诡异,竟然被惠明从重重灼热的阳火之中揪出了只小动物。
    阳火突现生命力,她不知是凶是吉。
    她躺回床上,抬手轻轻滑过自己的唇,惠明的唇齿之间,有一种近似松香的气味,她只觉得清冽干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
    丰玥闭上眼,天平的平衡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惠明一大早就起来了,跑到丰玥房门口好几次,不敢直接推门进去,又不敢敲门怕打扰她们休息,只能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火龙果有样学样,坐在惠明脑袋上把自己耳朵贴在门上。
    一大一小姿势完全相同,非常有喜感。
    这会儿惠明正在厨房捣鼓,肩膀上卧着呼呼睡回笼觉的火龙果。这小东西从昨晚开始就黏上他了,连他洗澡都要在浴室等着。
    他只能抱着这颗火龙果一样大小的火龙果到处走。正煮着牛奶,他突然耳朵竖起,忙把火关了跑出厨房,丰玥刚下楼来。
    丰玥旗袍外套了件外套,脸色看起来还是非常苍白。
    惠明由于太过心急,忘了肩膀上的火龙果,它在惠明大幅动作之下滑进了惠明的运动外套里,好巧不巧,卡在了胸肌处。
    丰玥看着惠明,忍着笑指着惠明胸前说:“一天不见,这么大了啊。”
    惠明斜眼看她,一把拉开拉链把火龙果的屁股拖住,说:“不是变大了,是多了个儿子。”
    丰玥凑近,看它睡得胸膛起伏看得心都化了,摸了摸它柔软的身体,说:“嗯,你生了个好儿子。”
    接下来几天惠明坚持认为她一天把一年的大姨妈量都流完了,要给她补血。
    接连几天丰玥的食谱都是由桂圆、枸杞、红枣、黑糖排列组合而成的。
    她虽然爱吃甜食,可是依旧招架不住这么大批量的糖分攻击。
    连吃了三天之后,丰玥望着眼前的这一碗黑糖生姜炖鸡蛋,神色复杂。
    她幽幽地说:“惠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坐月子呢。我不服,火龙果明明是你生的不是我生的。”
    惠明对着她很讨好地一笑,“再吃几顿,你的脸色还是很差。”
    “我这几天都这样,跟流血不流血的没关系。严格来说我身上的血流了多少,自己就立刻再生多少。”丰玥很认真地试图讲道理,“这样吃下去,你不觉得我会血糖过高得糖尿病啥的吗?”
    惠明露牙一笑:“就这么几天,不会的。”
    又一天,面对着一锅红糖花生水,丰玥终于揭竿而起、在沉默中爆发了,她跟惠明快打快过了几招,把火龙果抢了过来。
    丰玥眉一挑,“进步不小嘛。”又得意非凡,“但还是没有我厉害。”
    惠明好笑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丰玥抓着乱扭一气的火龙果,把它举到滚烫还在冒热气的汤盆前,说:“我要吃油条!”
    “还有馄炖!”丰玥补充。
    又补充:“巷口那家粢饭团,也要!”
    “这么凶?不给你吃你要怎么样?”惠明看着她,觉得这姑娘张牙舞爪起来怎么那么要人命呢?萌到犯规。
    “不给我吃那今天就是火龙果的祭日!”丰玥狞笑着把火龙果往汤盆前送。
    不待她行动,火龙果自己猛一扭身,吧唧,落尽了汤盆里,开始快乐地仰泳。
    火龙果愉快地进行着它的清晨运动,丝毫没注意到丰玥脸都绿了。丰玥懊恼,忘了,阳火生出来的怪胎,怎么会怕烫呢。
    惠明看着丰玥懊恼的表情,哈哈大笑,他站起来说:“把你这小碗喝了,我给你买粢饭团。”
    丰玥忽然无比怀念蓝猫,两个吃货生活在一起是那么的幸福美满。
    她心念一动,下一秒就接到了蓝猫的电话,“丰玥!老王不行了!”
    “哪个不行啊?”丰玥好笑。
    蓝猫带着哭腔说:“他快死了。”
    ☆、三十八
    丰玥闻言一愣,老王时日不多了她是知道的,但大限来得这么快,她没有料想到,也没有准备。
    她失色的一瞬落入惠明眼中,惠明停下脚步,坐回椅子上。
    “他又发病了吗?”丰玥问小蓝。
    小蓝说:“没有发病,是我偷看到了他写的遗书,质问了他,他说他感觉到就是这几天了。”
    小蓝索性坐在地板上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老混蛋,一把快死的老骨头,非要招惹我,我怎么办啊……”
    丰玥扶额听着,女人不讲道理起来真的可怕,“你醒醒啊小蓝老师,到底谁招惹谁啊?”
    她摇着头给惠明摆摆手,示意暂时没事,他可以去买油条了。
    惠明买了油条馄饨饭团回来,丰玥托着腮,还在讲电话,她说:“所以我说你可以停下来了,那时候劝过你的话,现在一个字不改再送给你。”
    小蓝已经不哭了,只定定地说:“这些天铜豌豆芝小姐都轮番劝我多少回了,叫我去他们家里住。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是不想我眼看着老王没了,也不想我越陷越深。这事就是典型的旁观者清,你们能分得清,我理智和情感上都分不清。你们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我不知道,学不会。小蓝老师能怎么办?小蓝老师也很绝望啊……”
    ——“我不管,我要陪他到最后一秒。”
    小蓝挂了电话在广场坐了很久,然后她化形成猫,跃入老王家里。
    老王奇怪问:“今天不用去训练吗?”小蓝说:“这几天都不去了。”
    她每天在广场中心的电影院里练习唱跳,还顺便培训了一帮少女鬼给她做伴舞,节目排练得如火如荼,就等除夕夜演出呢。
    现在她觉得这些所有事的优先级都在陪伴老王之后。
    她进之后化形成人,老王扭头看她,她一声不吭伸手把墙上的四块转都糊上了,老王问:“你把门封上做什么?”
    小蓝转身,走到老王背后抱住他,眼泪落进老王的脖子里,她鼻子嗡嗡地说:“我陪着你啊,你不高兴吗?”
    老王沉默,他搁下笔,握住小蓝的胳膊,苍白英俊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表情。为什么来得这样晚?
    他有那么漫长的时间内古井不波地走着,终于走到结尾,可是生命的尽头处,却蓦然开出了这样一丛璀璨如星的粉红色珠芽蓼。
    丰玥挂了电话之后味同嚼蜡地吃着小馄饨,夹起一段被惠明切成小段的油条,手一抖,掉进了火龙果的游泳池里。
    火龙果立刻不高兴了,两只触手乱拍,像失足落水之人拼死挣扎一样,一盆红糖花生被搅得天翻地覆,丰玥和惠明脸上、衣服上溅了一大堆红色点子。
    丰玥额角一抽,把火龙果捞起来。冰箱打开直接丢进去,让它面壁思过去了。
    火龙果最怕冷了,冰箱又是小黑屋,它于是祭出杀手锏,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惠明隔着个冰箱都能看到它小嘴大张,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他站起来,试图跟丰玥讲人道主义精神,“丰部长,你这么教育孩子不行啊。人家都说了,家长不能冷暴力孩子的,尤其不能关小黑屋,对一个内心还没有成熟的幼小孩子来说,这种教育方式会留下一辈子的阴影的。你知道童年阴影对一个人来说……”
    “它是你儿子,你生出来的,又不是我生的。那不然你把它拖出来,我热暴力一下它?”丰玥瞥了眼惠明,打断他的心理学课程。惠明被火龙果连坐,也被丰玥打进了看不顺眼的队伍里。
    她烦躁,小蓝的事,她自己跟惠明理不清的事,齐齐在她心头演奏重摇滚。
    “暴力更不行啊,要好好沟通。”惠明说着打开冰箱门,把火龙果抱出来,小家伙委委屈屈地趴在他胳膊上,一双水晶眼愤怒地盯着丰玥。
    “你还敢看我?再看我把你吃了。”
    火龙果嘤咛一声,扭过头不敢看丰玥了。丰玥站起来对惠明说:“看见没,这种沟通方式,简单直接有效,这小东西要是留下了阴影你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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