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说他是死人, 却也不妥。他的肉身散发着极强的生机,没有一丝溃败的迹象, 再活蹦乱跳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可是,这人又不是夺舍,因为他的灵魂与肉身融合的极为完美, 夺舍的老鬼功力再强,也做不到这点。此刻若非她正开着法眼,怕也是不容易发现他的异常之处。
    不人不鬼,非妖非僵, 好诡异, 好矛盾的一个“人”。
    赵萱压下震惊, 步伐如常,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眼角余光却时时注意着那个直勾勾盯着她看的人。
    赵萱额眉不着痕迹地扭动了一下,心下疑惑:这人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就在她沉思着,即将与他错身而过之际,一直看着她的人蓦地有了动作,他侧身,叫住她:“这位女士,请等一等。”
    “何事?”赵萱直视着他,心下纳闷。
    青邬:“女士,你是否在寻人?”
    在青邬心里,这个突然出现在巫凤镇的女子,应该就是受某人临死前所托,前来镇上与他做那笔未完成的交易。所以问话,也问得十分直接。
    他这话,倒是让对他充满戒备的赵萱心下蓦地一跳:这人怎么知道他在寻嬴政?就算他是异人,可她与嬴政皆不是普通人,凡尘的异人又怎么能算出她与嬴政的命轨?
    青邬着急寻回巫印,一时间乱了心神,当下并没有察觉出赵萱与常人的不同,他见赵萱不接话,又赶紧追问:“你是否受人之托,前来此地寻人,完成交易?”
    赵萱:“......”这“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抱歉,你认错人了。”赵萱对他笑了笑,随即转身,继续往前走。
    事情疑云重重,不能再多生是非。
    这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与她无关。现在嬴政的事就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管别的事。
    青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对黝黑的眼眸散发着灼人的深意,似乎想把她看穿。
    ...... 既然都已经把巫印送来了巫凤镇,她为何又不承认?
    自己当初与付老四做了交易,可付老四在两个多月前就已经身死。
    他本就对付老四没抱希望,所以对于付老四的死,他也没有多大在意。不想事隔想两个月,巫印却出现在了巫凤镇上。
    这事,除了付老四,青邬再也想不出还会有谁...
    这个女人,难不成不是受付老四托付而来?那她身上的巫印又是从哪里来的?
    不行,不管她是谁,既然带着巫印来了巫凤镇,那就必须把印留下。
    想到这里,青邬脚步一抬,便朝赵萱追了过去。
    不错,青邬就是那个和去皇陵盗墓不成,反被嬴政杀掉的付哥做交易的神秘人。
    青邬一直都知道巫族镇族之印在嬴政的皇陵中,以前他从没想过要把玉印从皇陵弄出来,可如今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这两千年来,因为镇族之宝被皇陵阴气覆盖,不见天日,逐渐失去它原有的功效,让整族的气运流失,到现在都已经有了灭族之相。如果不是他多番出手抢救,巫族怕早就因气运流失,而消失在了时间洪流里。
    至于清的交待……
    都快灭族了,他管不了那么多。
    就算嬴政是巫复起关键,可在这个时代,巫族复起又有何用?
    难不成再和人族争一次?
    如今,人和巫又有何区别,巫族的儿郎们又有多少还记得自己是巫?又有多少巫还保留着巫族血脉里的力量?
    少,很少。
    可哪怕再少,那也是他的责任。
    他不能任由那些退避凡世,隐居山林,千百年来紧紧守护着巫族血脉的族人们,因为族群气运散尽,最终与外界的巫族一样,沦落成凡人。
    为了挽救巫族仅剩的儿郎,青邬不得不违背清的遗言,让人前往嬴政的皇陵,取回玉印。他倒是想亲自去一趟,可行不通。嬴政的皇陵里,有清当初暗地里布置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轻易踏入。
    不过眼下,巫印出了地宫,想要拿回来便简单得多。只要从那个女人手上把巫印夺回来,便能彻底解决巫族千百年来的问题。
    青邬急急而追,可转瞬间,他就失去了赵萱的踪影。
    他看着空荡荡的大街,沉眉,薄唇轻抿,幽光在他眼底闪烁。街道两旁的大树,随着他沉下的眼神,无风摇曳,沙沙作响。
    片刻后,青邬神秘一笑,踏着脚步笔直朝着镇外的大山奔过去。
    刚才,风告诉他,那个带着巫印回来的女人出了镇,去了镇外的山上。
    这女人速度如此之快,又能从嬴政皇陵带出巫印,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看来他还得谨慎行事才行。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得先把人留在镇上,不能让她出镇。出了镇,人海茫茫,到时再寻找她的行踪,就有些棘手了。
    ****
    镇外的山巅之上,轻风徐徐吹起,带起地上的残叶飞舞,在山最顶端的石岩上,嬴政迎风而立,一对深红的血眸直直注视着下方小镇,血眸如海,泛着点点不明的星光。
    他压住气,然后深呼吸,想要吸纳这片空气中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可奈何,他是僵尸,呼吸这种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在他这里,却是成了世间最艰难的事,比愚公移山还要困难。
    至少愚公知道,山早晚会移完,可他,却再无可能呼吸。
    自从踏进这个镇子后,他便明显感觉到了这里对他的影响。他也道不明那是什么感觉,只感觉这地方让他很舒服,身心都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带着一股久违的温暖。
    记得久远之前,巴清一直邀请他去她的故乡游玩,他虽然满口应诺,却因为时间匆忙,直到死时,都没有踏入过巴清的故里,不想最后却是以这种方式,实现了他与她之间的约定。
    巴清,她是奇女子,一个睿智又不失本份的女子。
    他钦佩她虽是妇人身,却有男儿胸襟,眼光独到,他所布施的政令,每每都能得到她的支持。
    可到了如今,他才知道,事情可能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
    不错,嬴政经过昨晚一夜,便发现此事的蹊跷。
    这个叫巫凤镇的地方,处处散发着让他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似乎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牵联,说不清,道不明。
    巴清出自巫凤镇,而在她死前,她曾无数次邀请自己来巫凤镇。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系?
    嬴政沉眉,静静地沉思,想要理清其中的关系。
    就在他始终琢磨不透的时候,身后微风拂过,光点斑斓,赵萱的身影随着散发在天地间的星星莹光,蓦然出现在了他眼前。
    赵萱刚一着地,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心底的疑惑:“嬴政,当初你与巴清是怎么结识的?”
    嬴政看向她,道:“何此一问?”
    赵萱:“巴清这人,绝对不是简单的异人,我总感觉,她似乎下了一盘很大的棋,而你,便是其中的关键。”
    嬴政沉眉,似乎陷入了回忆,良久,他道:“我当初遍寻朱砂炼丹,得知她家中朱砂万千,便遣人找上了她。”
    嬴政并不避讳自己当初想要长生不老的事实。
    赵萱诧异,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她还以为巴清才是主动出击的那一方,不想却是嬴政自己送上门的。
    “你当初与她相处之时,可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无,她一心辅助我,其智慧与胸襟,不比当世男儿差。”
    “你当初许诺了她什么让她甘愿留在你身边,全力辅助你?”赵萱问出事情的关键。
    这个问题,便是整个事件中最为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在驱使巴清,让她堂堂一个巫族异人,放弃巫族的一切,跑去嬴政身边,只为辅助嬴政成就霸业?
    只要弄清楚这一点,事情便会明朗。而同时,嬴政也会安然度过这一次的魔考。
    不错,嬴政从一个多月前,在知道自己的血脉在他离逝后自相残杀,便进入了天意专门为他布下的魔考之劫。
    要不然,事情又怎么会这般巧合?
    高来封在他陷入过往之时寻她来山市,而山市刚好又是他友人的故乡。
    而这个友人,似乎早在两千前年,就在他身上下了一盘棋,偏这未完的棋局,又在两千年后触发。
    而她,因为与嬴政有了因果,在此刻,就成了天意的推手,成为开启这盘棋局的人。
    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
    入局的人,一个也躲不掉。就是不知,这局会为住后带来什么变化。
    第54章 嬴政的斗意
    赵萱问出此话, 让漫不经心的嬴政顿时一激,他当年并未许诺过巴清任何事,唯一默许的,便是让她拥立私兵,这还是看在她妇人的身份上才允许的。
    毕竟,一个妇人就算养了私兵, 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更何况,那时她又是一方豪强,家产可抵国库, 没点保护手段, 很容易成为别人下手的对象。
    他与她一向配合默契,她是他政令上难得的拥护者,他自是不想她出事。
    可除了这点, 他与巴清在相交之中, 似乎再无付出。
    赵萱一看嬴政的样子,当下便知道了答案。“巴清所图谋的可不小。罢了,你先随我下山, 咱们再四处看看,看能否再找出什么线索。”
    说到这里, 赵萱话一顿, 看着嬴政略为迟疑了一下,又道:“你自己多留意一下, 你从踏入此镇后, 气息就在逐渐与这个镇子融合, 我担心你会彻底与巫凤镇同化,到时可就麻烦了。”
    赵萱到底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嬴政。
    巫凤镇太过诡异,如果嬴政一直被蒙在鼓里,毫无防备,到时说不定会中招。
    嬴政闻言,心下大惊。
    融合,同化?
    难不成,他感到的异样,便是这个?
    罢了,还是先听她的,在这种事情上,她比他更专业,更有发言权。
    “嗯,下山,回城。”
    嬴政此时也歇了寻找故人足迹的心思,心底隐隐失落,已经对这个地方失去了不少兴致。
    毕竟,任谁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友人,在背后为自己设了一个局,好感都会大打折扣。
    这种事,谁遇上都无法泰然处之,更别说是嬴政了。
    赵萱:“暂时还不能回城,你进了魔考之劫,而巫凤镇,就是你应劫之地。只要度过此劫,你便有望再往前一步,成就旱魃之身!”
    嬴政抬起的脚步微微一顿:“魔考,是何意?”
    赵萱:“修行之人,在没修成正果之前,本就是逆天而行,路途中劫数万万,每渡过一次,便又是往前跨了一步。不管道,魔,妖,鬼,皆会有劫,而你是僵尸,不在三界六道之内,所以,你渡的劫,称之为魔考,你是第二个渡劫的僵尸,第一个是黄帝之女——女妭,也是后来的女魃。她一成僵便是旱魃之躯,因堪不破心魔,弄出一个赤地千里之祸,后被她父亲封印了。”
    女妭成僵,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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