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最终还是把那套天青汝窑茶具买了下来,他说:“以后弟弟结婚,大约可以送给他吧。”
    七点整。
    傅落银推门上班,把早餐留在了饭桌上;林水程回到家,给首长和小灰猫喂了粮食,揪着小灰猫滴了药。
    他把手机放在床边,开了电磁炉给自己煮了一碗泡面,随后洗漱了一下,躺回床上。
    这次他终于记得了一点梦里的片段,他梦见自己的家变成了灰色,整个冬桐市都灰蒙蒙的,仿佛被调上了无法磨灭的滤镜。
    林水程推开门,看见院子里他的爷爷、父亲还有弟弟都在,他们三个人也是灰色的。
    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也是灰色的,不说话,他的名字叫楚时寒。
    他们都很温柔地看着他,不说话,只是面容有点悲伤。
    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他每往前一步,这院子里的人和事就离他远一步。后面画面就变了,这些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林望一脸凝重地穿戴着他的警服,林水程从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他知道那是他的父亲要去执行紧急任务了。
    林等在写作业;楚时寒坐在桌边看书。
    林水程还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院子里,他的爷爷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嘴巴动着,像是在大声给他念诗,而他捧着小脑瓜蹲在他面前认真听。
    他的爷爷是个侠客式的人,教书的,除了逼着他们练字以外,闲来无事还会提笔写几句三流诗句,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把林水程培养成文学家——林水程显而易见更适合理工科;于是老爷子后来把主意打到了林等身上。
    林水程问:“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梦里的他抬起头,只看见头顶开始下雪,雪花纷纷扬扬飘洒下来,落地全部变成了纸钱。冬桐市的葬礼开始了。
    从这段梦境中醒来后,林水程觉得心脏狂跳,那种压抑的氛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上午九点半。
    傅落银因为胃疼而放缓了讲话的语速,会议室的其他人抬眼认真听着,气氛沉寂无声。
    首长窜进林水程怀里,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颊,随后跳下床,从出租屋的宠物门底下钻了出去,开始了它今天的检视小弟的工作。
    林水程爬起来打了一个电话:“喂,您好。我是林水程。”
    对面显然还记得他,立刻说:“哦哦哦林先生您最近还好吗!还有空继续接项目吗?我们这几天正愁找不到人……”
    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出来,甚至写下来,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变得似是而非,仿佛世界在此刻给他上了一个屏障,把除了他以外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吵闹声。
    林水程又开始剧烈耳鸣,他喘了几口气后,伸手压了压耳根,又在接踵而至的眩晕中,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指尖,让疼痛把自己的神志唤醒。
    “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之前帮贵公司合成的已上市药物方便再给我寄几盒吗,我想作为纪念保存一下,之前搬家不小心把样药弄丢了。这种非处方药我买不到,非常不好意思。”
    对方立刻说:“这当然没有问题,您在星城吗?我们这就给您送过来!”
    林水程报了地址,而后开始了等待。
    什么都不做,保持这个动作,只是等待。
    两个小时之后,他的门被敲了敲,林水程打起精神去开门,对方给他递来一个砖头似的快递盒:“制药公司的包裹,请签收。”
    林水程签收后拆了开来,里边是整整四十盒上市药品,淡绿色的小药丸。标签写着:建议服用:成人一日半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后吞服了四颗,回到床上,等待着下一段睡眠的到来。
    想要睡觉的愿望压倒了他的一切理智。
    他在睡梦中清晰地知道,在他无法感知的部分,他的血液和神经中,5HT1A、去甲肾上腺素、GABA、谷氨酸在合成、转运、发挥效用的过程里,都会被这种药物影响,他的皮质激素正在抑制大脑海马的神经元再生,而这种过程将会发生暂时性的逆转——为了他等待了两个星期的,安稳的睡眠。
    这种抗抑郁药物同时会带来剧烈的副作用,它阻断了多种与治疗作用无关的递质受体,他会变得比以前更加嗜睡,低血压,如果他运气好,甚至会在这种朦胧的状态中直接死去。
    下午两点,傅落银从花店中走出,把玫瑰塞进了粉色的樱花束中。
    两点半,他来到了林水程的房门外。
    “林水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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