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让皇上对张彦瑾的印象好了许多,公务繁忙之余,他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喝一口花椒酒,驱散身上的湿气和寒气,盯着屋中的铜制大暖炉道:“张彦瑾这小子,无赖归无赖,脑袋倒是挺灵光的,居然找打了瑞炭这样的东西。”
    李明锐见皇上有想要歇一歇的意思,便上前一步道:“皇上,你前些日子让派去押送张彦瑾回长安城的人回来了,带了一些图画回来。”
    “图画?”皇上不解。他是让那些禁卫军去大同好好实地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张彦瑾问他要大同到底想要搞什么幺蛾子,顺便再把张彦瑾给押送回来,现在既然张彦瑾自己回来了,他们只需要在那里好好了解一下情况回来即可,怎么还带了图画回来?
    李明锐微微低头道:“回禀皇上,前去的禁卫军说他们怕无法用语言描述当地的情况,便找图纸简单的画了下来,这样皇上便能一目了然当地的情况。”
    “哦?”李明锐的一番话彻底引起了皇上的兴趣,他合上手边的奏折道:“哪些图画,拿来给朕看看。”
    李明锐这才把收放在一边的图画放在了皇上面前。
    为了展示清楚,图画并非是用墨水这一种颜色画的,而是用各种颜色画在图纸上的。
    第一张图纸中央是一个黑色的圆形区域,上面有着拿着各式工具的人,有用铁锹挖煤的,有用手镐破开岩石层的,有用独轮车将破碎的岩石运送走的,也有拉着两轮车运送挖上来的黑色煤炭的。
    第二张则是工人们用两轮车把煤炭拉到洗煤水洼跟前的场景,只见工人们在水洼旁用铁锹翻动着煤,让煤清洗得更加完全。
    第一张图和第二张图皇上在李明锐的简要解释下还算是明白,可等到看到第三张图时,皇上便一点都看不懂了,他指着那些堆积在一起的长方块道:“这是什么?”
    “皇上,据禁卫军打听,这是张彦瑾新发明出来的一种盖房子用的东西,等到他们打完地基之后,应该就要开始盖了。”李明锐其实也不明白这长方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皇上似懂非懂,便翻开第三张纸看第四张纸,他发现第四张纸上是工人们烧制砖头的场景。
    “皇上,需要将张彦瑾宣进宫来吗?”李明锐见皇上面色疑惑,便询问道。
    皇上将几张画纸合起来递给李明锐道:“不必了,北征在即,公务繁多,还是先处理好手头公务罢。”
    李明锐见状,便收起了禁卫军递交回来的画,默默站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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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这一晃就到了爆竹声不断的除夕之夜, 张彦瑾站在阁楼上望着长安大街上的傩舞, 街道上的舞者们带着浓妆艳抹的面具, 身穿色彩鲜艳的衣服,脚踩着高挑鞋, 在长街上的跳动着。
    傩舞者有些扮演者白娘子, 有些扮演着孟姜女,有些则是扮演着哪吒……有神话中的人物,也有历史上的人物, 这些角色组成了中国的庞大的傩神体系,源远流长。
    半大的少年们跟在傩舞舞者后面跑着, 洒下一连串的欢声笑语。
    家家户户大门口都挂着红灯笼,与现代不同的是红灯笼里面不是电灯, 而是有小孩手臂粗的红蜡烛, 只有这样粗的红蜡烛才能燃一夜不灭,给新的一年带来好兆头。
    张彦瑾望着熙熙攘攘的长安长街,感慨万千。他来到这里一晃已经有小半年功夫了,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既然他已经来了,那就只能好好走下去了, 可问题是, 他不想好好走下去, 也不行不是?
    张博文被张仲谦带入宫中去观看宫廷中的“大傩”去了,张修武和张彦瑾留在家中看家,二人陪着张老夫人一起吃过饺子之后,张修武便回房换衣服去了, 准备在长安街上溜达溜达,凑凑热闹。
    可等到他回来,却不见张彦瑾了,等到他问了家仆,才知道张彦瑾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小院。
    “二哥,你咋就睡下了?”张修武望着合衣躺在床上的张彦瑾,粗粗眉毛下的眼睛瞪得溜圆。除夕都讲究守岁,他这个二哥往年还知道要守岁,怎么今年连守岁都不准备遵守了?可真是放浪不羁啊。
    张彦瑾打了个哈欠,在现代的时候已经很少有人还是一家人守岁到初一天明了,从现代过来的他自然也是如此。
    他困倦地看着张修武道:“我只是在床上躺一躺,不会睡的。”
    张修武不解道:“驱傩大会一年只有一次,你不准备出去看了?”
    张彦瑾慵懒地摆摆手道:“你去凑热闹吧,我给咱们看家。”
    张修武被张彦瑾这离经叛道的行为弄得是分外不解,可他却找不出理由来反驳,驱傩大会也没有规定每个人都要参加的不是?
    就这样,张修武约着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就去参加驱傩大会了,而张彦瑾则在张修武走后,就翻身睡大觉去了。
    一直到初一天明,张彦瑾才悠悠转醒,在小兰困倦又惊奇的注视下,张彦瑾神清气爽地洗漱换衣,准备和张仲谦一起进宫给皇上拜年。
    大年初一,作为大魏顶尖的大臣们都进宫给皇上拜年,每一个臣子都会拿出自己的拜年礼物,如此一来,便有了一个高低上下的比较。
    家中除了张仲谦是宁国公在朝廷任职外,便是皇上亲册的辎重录事张彦瑾在朝廷任职,故而初一这日张仲谦给皇上进宫拜年便会带着张彦瑾一起。
    张仲谦看着张彦瑾手中的盒子,不解地看着一旁的管家道:“我不是让你把给皇上准备的新年贺礼给二郎送过去了吗?”
    管家赶紧站出来解释道:“确实是送过去了,可是二郎他说要拿自己给皇上准备的礼物。”
    张仲谦一顿,目光再次落在了张彦瑾手中的盒子上。
    “伯父,这新年贺礼是侄儿让人从西州大同带回来的。”张彦瑾打开盒子给张仲谦看。
    “这是砖?”张仲谦额头上的抬头纹都因为惊讶深了一些。
    两只手就能捧起来的盒子里一点装饰都没有,只放着一个长方形的,有些粉质的,有点像粉色,又有点像橘色的东西,正是红砖。
    “二弟,你这东西送给陛下,这不是明摆着让陛下生气呢吗?”张博文又气又无奈地看着张彦瑾,盒子里的砖头和别人的新奇珍宝比起来,简直不是一点寒颤啊!
    他这个二弟怎么就不能正常一点?怎么每件事情都让他操心?今天是初一,不宜发火,他也只能把涌起来的火压下去。
    就连平日里神经有些粗犷的张修武都严肃道:“二哥,今天可是初一,不管是皇上的臣子,还是皇子皇孙们都会给皇上送上贺礼,你送给皇上的礼物,可不是只代表着你自己,你代表的是咱们宁国府!”
    张彦瑾淡淡笑着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给皇上送一个特别的礼物,给咱们宁国府争光。”
    “二郎,你没有听见三郎说吗?今天是初一,咱们还是按规矩来吧,别在初一惹得皇上不愉快。”张仲谦还是比较谨慎,他虽然不赞同张彦瑾的想法,可是对于张彦瑾,从小他就纵容一些,说不赞同的话也委婉许多。
    “伯父,现在到咱们去宫中还有一些时间,你们且听我解释。”张彦瑾知道张仲谦并不是一个专断的家长,便耐心解释道。
    张仲谦沉默了一会儿,终究点了点头道:“好,那你说说,你给陛下送的砖头是什么用意。”
    张彦瑾把手中的板砖举高了一些道:“我给皇上送的东西叫做红砖,这种东西坚硬无比,若是用这种东西来盖房子,则房子坚固不易腐朽,可以保持原状长达数年,不仅省下了木料,也不用每年都费心思维修。”
    他沉吟了一下道:“更重要的是,用红砖和铁构建起的房子,可以盖两层,三层,乃至数层,都不容易倒塌。”
    大魏朝目前的房子不管是殿宇还是老百姓所用的房子都是一层,至于客栈、驿站之类的最多也是两层,而这些的两层都是用各种各样的木榫连接起来的,虽说不会倒塌,可到底经受不住时间的侵蚀,和红砖房子比起来,很容易就会倒塌。
    张仲谦只觉脑袋一突一突的,瞪着张彦瑾说道:“青砖也一样。”
    张彦瑾不慌不忙,笑道:“那如果我说,红砖的烧制比青砖便宜十倍呢?”
    张仲谦楞了!
    青砖烧制稀少,因为难度大,基本都是贵人和宫殿偶尔使用。在大魏,大部分还是土木和一些石头建造的房子。张仲谦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有关民生岂会不懂?砖头房对黎民百姓的好处,就如同清水对鱼来说一样。
    他额头上的抬头纹一下子就舒展开了,他惊讶地看着张彦瑾道:“二郎,你说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张彦瑾笑着道:“不瞒伯父,我在大同已经开始盖这样的房子了,年后三月份应该就会有一栋房子竣工,到时候还请伯父前去小住几日,这块红砖也是我让人从大同带过来的。”
    随后他顿了顿:“就这短短时间,我那仓库的红砖已经堆积了三个仓库,我招募的人手,甚至比盖房子的人还要少。”
    张仲谦一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木盒子里面的红砖,又捏了捏才道:“确实和青砖一样坚固啊…… ”
    张修武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使劲捏了捏道:“二哥,这红砖烧制真那么简单?那方法是你弄出来的?”
    而张博文还是有些不相信张彦瑾能想出来,毕竟这离他们的生活太远,这么多匠人烧制青砖没想出这样的方法,二弟一个纨绔,天天吃喝,哪懂去?
    张彦瑾看了张博文一眼,耸耸肩膀笑着道:“机缘巧合而已。”他知道在张博文心里,他一直是不成器的代表,若是他不把真正盖好的房子摆在张博文面前,张博文是不会相信他的,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这件事张博文到底相不相信,根本不重要。
    “伯父,红砖侄儿就算是今天不进献给陛下,改日也会进献给陛下的,伯父若是担心这红砖惹得皇上不高兴,迟早也是会这样,不如今天就让侄儿把这红砖进献给皇上,侄儿有自信给皇上展示这红砖的好处,为咱们宁国府争光。”张彦瑾目光如炬,语气笃定。
    张仲谦凝视着张彦瑾,似乎被张彦瑾眸子中坚定的神色给打动了,也颇有些儿大不由父的触动。
    张彦瑾虽说不是他的亲儿子,可他却是一直把张彦瑾当做自己亲儿子看待的。
    再加上前几次张彦瑾发明的东西都很被皇上看好,也很实用,尤其是那暖炉和瑞炭之类的东西,简直是风靡整个长安城,他也确实应该放手让他这个侄儿张彦瑾去试试了,不能总把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面不是?
    “行,那就试试吧。”张仲谦沉思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不过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得换一个更精致的盒子,你这盒子也太单调了。”
    张彦瑾也妥协了,任由管家给他换了一个精致的雕花盒子,不仅盒子外表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盒子里面也雕刻着朵朵红梅,闻起来还有一股暗香,而红砖则放在一块红色的丝绸当中。
    张彦瑾的嘴角微微抽了抽,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包装板砖的。
    管家拉着马车过来后,张彦瑾和张仲谦便一起上了马车往宫中赶去。
    两人到了皇宫外,就从马车上下来了。大魏的皇宫对于马车也是有规定的,皇子、公主、王爷的马车都可以从大门进去,……臣子们马车都只能在皇宫门口停下,然后步行进宫。
    张彦瑾跟在张仲谦身侧一路穿过丹凤门,沿着宫中的正轴线来到了含元殿。
    等到众人都将朝贺的礼物交给总管大太监后,便都纷纷按照上朝时站立的次序站立,等着给皇上说贺词。
    每到这个时候,总管大太监都会站在皇上的下首,却又比文武百官们高一些的地方接过一旁小太监递过来的贺礼,一边念一边将礼物展示给皇上看,这时候皇上会说一些话或者点一下头,这对于前来朝贺的文武百官是一种认可,利用这个机会也可以将礼物充分展示给皇上。
    瑞国公周勤作为文官之首,首先站出来给皇上进献新年贺词:“微臣恭贺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吾皇文韬武略,我大魏铁骑定能踏平关外!”
    总管大太监也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合理,唱和道:“瑞国公周勤进献《丹珠尔》大藏经一卷——”
    伴随着大魏朝经济的繁荣昌盛,国力强盛,大魏朝的文化也有了滋润的土壤,开始枝繁叶茂。佛教的昌盛便是大魏朝文化大树上的一颗鲜艳的果实。
    张彦瑾往上面看去,发现这卷《丹珠尔》大藏经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个黄布包裹,可是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大有文章。
    先是上下两块红木镶金木板,上面雕刻着金色的文字和图案,花纹繁复,富丽堂皇。
    等到总管大太监小心翼翼地拿开上下两块红木板,里面藏蓝色的内经板便呈现在了大家面前,不得不说,镶嵌的金色花纹的藏蓝色内经板上典雅又精致。
    随着靛蓝色的内经板也被挪开,里面绣着佛经的五色织绣经帘就如同一副美轮美奂的天书一般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让大家移不开眼睛。
    皇上显然对这本《丹珠尔》大藏经十分满意,连连点头道:“爱卿有心了。”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由于要看的贺礼太多,再加上皇上也是见过种种珍奇异宝的人,所以在下面的人呈现上礼物的时候,皇上只会微笑着点点头,此时皇上专门说了一句话,这可以说是对周勤最大的褒奖。
    周勤又恭祝两句,这才回到自己位置上站下。
    赵国公褚持恭看到周勤下来,便走上前去给皇上说新年贺词。
    等到轮到张彦瑾的时候,都快要接近晌午了,张彦瑾站到后面等得几乎都要打呵欠了。
    一来是他的官实在是太小,他只能站在后面,二来是像他这种大小的官,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宫,他能进宫是沾了他伯父宁国公张仲谦的光。
    张彦瑾对于自己是靠关系进来的十分清楚,很识趣地站在了后面,反正不管是站在前面,还是站在后面,都不能提前离开,张彦瑾索性就站在了后面。
    总管大太监接过一旁太监递过来的锦盒后,并没有意识到小太监惊讶的神色,照常唱和道:“辎重后营辎重录事张彦瑾进献一块……”
    大殿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注视着突然就哑了声的总管大太监。
    总管大太监跟在陛下身边十几年了,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茬子,他望着锦盒里这块绫罗包围着的红不红,橘不橘的长方形物体,组织了半天语言,却依旧找不出一个词来。
    并非是他词穷,而是他实在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是砖头嘛,颜色又不是青色的。
    大家的视线纷纷都落在了总管大太监的身上,总管大太监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讷讷地看着皇上,就在他要下去下跪请求皇上饶茹的时候,却听见张彦瑾道:“红砖。”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张彦瑾的身上,朝堂上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红砖?”皇上眉头微微蹙起,他直觉红砖这个词有些奇怪。毕竟,大家的意识里,砖是青色的,或者灰色的。
    张彦瑾双手微微一拱道:“回禀皇上,微臣送给皇上的新年贺礼便是这经过烈火淬炼变得坚硬无比的红砖,恭祝我大魏朝固若金汤!”
    皇上又瞅了瞅那锦盒当中长方形的物体,面上喜怒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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