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真也不急,好整以暇等武祯自己笑够了爬起来。
    武祯面上还有笑意,拍着自己的大腿长吁短叹,好一阵摇头晃脑,“唉唉唉!小蛇啊,枉你聪明一世,怎么就在小阴沟里翻了船!”
    “有话就说。”柳太真心平气和道。
    武祯:“刚才,梅四跑过来神秘兮兮的跟我说,你是个蛇妖,让我小心你吃人。”说完她又乐了。
    柳太真动作一顿,放下手中书稿:“你说什么?”
    武祯将梅四跟自己说的那些简单说了一遍,摇头笑道:“小蛇你做事一向稳妥,上回梅四被妖灵附身误闯妖市,你不是就办的妥帖吗,怎么这回漏底了?”
    柳太真脸色难看,将手中书稿摔在了桌上,冷着脸道:“我明明消去了他的记忆。”
    武祯猜得到,要是柳太真没这么做,她才真奇怪。不过,摆在面前的现实就是,梅四确实记得。
    柳太真坐在那沉思了好一会儿,问道:“梅家的血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武祯:“怎么说?”
    柳太真回想起之前那次,“他上次就是,被妖灵附身本就不寻常,那么多人,为何偏偏选中他?而且妖灵离体后,他的神智恢复的太快了,若是普通人,恐怕得昏迷上一两日。”
    “这次也是,虽然中元节妖市结界薄弱,但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去的,如果他身上没带什么奇怪的东西,那就一定是血脉不同寻常。”柳太真语气斩钉截铁,很令人信服。
    说起这个,武祯也摸着下巴回想起来,之前宫里的梅贵妃变成猫的事,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她半晌才说:“我家郎君从小能看见非人之物,或许真是他们梅家的血脉有问题也说不一定。”
    “这先不管,梅四你打算怎么办?”武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柳太真瞪了她一眼,道:“当然要将他的记忆消除。”
    武祯浇冷水:“可你上次消除记忆不是没用吗。”
    柳太真:“总要再试一次。”
    武祯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劝,只说:“好吧,你要是一定要去折腾梅四,那就去吧。不过,小蛇,你可别把人真折腾坏了,得适可而止。”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柳太真哪里听不出她的认真,当下又哼了一声,“我知道,吓不死他。”
    武祯这时忽然又天外飞来一句:“梅四非常崇拜《妖鬼札记》的著者白蛇郎,他还在为白蛇郎准备一本《妖鬼札记》里的妖鬼画卷,一片赤诚崇拜之心可昭日月。”
    柳太真有些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一脸冷漠,没有吭声。
    武祯忍笑:“白蛇郎,看在梅四那么喜欢你的份上,好歹下手轻点如何?”
    柳太真:“……看在你的面子上。”
    解决了这桩事,武祯这夜回家,将梅四误入妖市的事讲给了自家郎君听。
    “你说哪日我当着梅四的面变成猫,他会不会更受惊吓?”武祯盘着腿,在蚊帐里面摇着团扇。
    梅逐雨摇头,“不好。”
    武祯:“怎么,怕我真把他给吓坏啦?”
    梅逐雨又是摇头,“若真有必要,我招个鬼给他看看便是。”
    言下之意,不需要她变猫。武祯就明白了,郎君这是含蓄的表达醋意。
    她想明白,又笑起来,一手攥着郎君手指,凑近他轻声道:“你放心,小蛇有分寸,我也叮嘱过了,梅四那小子不会有事的。”说着,她脸上又露出些神秘之色,“也许对他来说,这事,是福非祸呢。”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没过两日, 梅四又来找武祯。相比上次的抑郁难解, 这回的梅四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
    最后,在武祯的追问下,他期期艾艾的红着脸说:“我怀疑,柳太真可能……可能看上我了……”
    武祯嘴里的酒霎时喷了一地, 小梅四可真能想啊, 她放下酒杯,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梅四就恼怒的说:“我睡觉, 半夜发现她出现在我床边, 还摸我的额头,当时我就吓得一阵头晕,都没敢吭声,只能闭眼装睡。如果, 如果她不是对我有意思, 为什么半夜潜入我房间,又什么都没做, 只摸了我的额头。”
    武祯看他那不自在的羞恼表情,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梅四这小子也不是第一天想太多了。
    梅四很是烦恼的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她要来吃我,结果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所以我才猜她是不是……是不是对我有……”
    武祯:傻孩子, 她那哪是在摸你的额头, 是想消除你的记忆啊, 估计你那也不是吓得头晕,是受她妖力影响。
    心里这么想着,武祯当然是什么都没说的,她拍了拍梅四的肩,强忍笑意很是坏心眼的告诉他:“这不是正好,你看,既然她喜欢你,你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可梅四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别别扭扭的,“不行,反正、反正不行。”他咕哝着,“柳、柳家娘子,她比我大七岁呢……”
    武祯一巴掌呼到他脑袋上,“我也比你堂兄大,你这话什么意思?”
    梅四看她似笑非笑的,不敢叫痛,立刻抱着自己的脑袋跑了。
    武祯这几日就指着梅四和柳太真的事找乐子,这会儿在梅四这里听了个有趣,立马就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跑去找柳太真分享去了。
    然而当事人之一蛇公,对于这个事情的态度并没有武祯这么愉悦,她黑着脸,难得的有些恼怒,一张俏脸板的几乎能跑马了。
    “好,好一个猖狂的小子!”她怒喝道,气得不轻。
    但也只是一会儿,她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咬着牙对武祯道:“这事我不管了,既然消除不了记忆,以后你管好他,别让他到处乱说就是。”
    见她这就要把麻烦包袱甩了,武祯心里大呼可惜,她还想多看看热闹呢,于是不嫌事大的劝道:“诶,别这么快就放弃啊,不然多试几次,说不定下次消除记忆就能成功了。”
    柳太真都不想和她说话,拿起桌上一只白玉蛇镇纸砸向武祯,武祯一伸手轻巧的接住,往身边的榻上一放,见她实在是气得厉害,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拽蛇尾巴了,拍拍屁股跳窗走人。
    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真不考虑一下梅四?这少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对不熟的人矜持高傲了点,但熟了之后可是很好欺负的……”
    她没说完,又是一堆东西砸向窗户,武祯果断闭嘴闪人,只留下一阵笑声。
    武祯乐了半天,骑着马挥着马鞭在大街上溜达,想着去哪里打发时间,忽然,一声呼唤传来。
    “二娘子!”
    是豫国公府的仆人。武祯好一段时间没回豫国公府了,从她成亲,父亲就安安心心的在寺里啃青菜萝卜敲木鱼,没有再每月回来,所以现在豫国公府就只有些仆从在每日扫洒,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但来人却是满面焦急。
    “二娘子,总算找着您啦!出事了,您赶紧回豫国公府瞧瞧吧!”
    武祯眉头一挑,出事?
    等她回了豫国公府,在门口就瞧见了个风尘仆仆的脸生中年奴仆,身边还站着两个护卫。这中年奴仆穿着讲究,应当是个身份不低,得主人看重的奴仆。见到武祯从马上下来,他急急忙忙上前,纳头便拜,口中道:“可是二娘子?奴乃是昆州裴家的老奴,平日负责照顾六郎的。”
    他口中的六郎,便是裴季雅,也就是武祯的表兄,昆州这一代本家唯一活到成年的一位郎君。昆州裴家也不知怎么的,娘子众多,个个都能好好活到成年,但郎君却是一个比一个的命薄,前头好几个郎君都病死了,只剩下一个裴六郎裴季雅,虽然也是病歪歪的,但好歹还活着,就这一根独苗,于是他在裴家是地位超然,养成了一副古怪性子。
    武祯听中年奴仆说到裴季雅,心里已经有所猜测,让人将马牵了,自己提步就往府门里走。“有什么事,急的你要站在门口来迎,进去再说吧。”
    中年奴仆连忙爬了起来,“是奴失礼了,实在是慌了神。”
    等在花厅里坐定,武祯这才知道这中年奴仆为什么如此惊惶焦急。
    裴季雅失踪了。
    “六郎先前说要来参加二娘的婚礼,还说要在长安多住两月,六郎性子您也知道,一向不喜欢我们多管,先前我们只以为六郎还好好的在长安住着,一连送了两封家书也没见六郎回,想过来问问又怕惹他生气,从前好几次都是,六郎外出都不爱回家信。眼看着两月都过了,他没还有送消息要回去,家主才让人奴带人来接,谁知到了长安,豫国公府的仆人们却说六郎早已回去了,我们这才发现不对。”
    中年奴仆说完了,便耷拉着眉苦着脸看她。
    武祯敲了敲自己的膝头沉思,裴表兄在她的婚礼前就走了,那会儿是端午前,至今有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昆州虽远,十天半月也能到,如今人失踪了,肯定是途中出了什么事。
    武祯不由得想起自己送的那个小小临别礼,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她想着,直接说:“表兄确实早就回去了,你先在府上歇歇,明日我派一队府兵跟你一起,往昆州去,沿途寻找表兄的踪迹。”
    中年奴仆顿时面带感激之色,被一旁等着的仆人带下去休息了。
    武祯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思索片刻,从自己身上拔了两根头发,绕在手指上搓了搓,低声念了裴季雅的名字与生辰,朝头发吹了一口气。
    两根细细的头发丝扭曲着,忽然燃烧起来,落在了地上。武祯眉头一蹙,怎么回事,算不出来?
    还有什么办法能知道他人是不是还活着?武祯想着,眼神忽然瞟到房间一个长几上放着的十几个礼盒。那都是些朋友们送来的婚礼礼物,她搬到郎君那边去之后,很少回来,这些礼物堆在这里就给忘了。
    武祯忽然想到,裴表兄当初好像是留了礼物的,也放在那一堆里面。武祯想到这,走过去翻腾了一阵,找出裴季雅留的那个礼物。想着说不定能找出什么线索,就算没有线索,他沾过手的东西,或许能因此推算出些什么。
    三两下拆开盒子,见里面还放着个更精致的小檀木盒子,锁着一把小金锁。没见着钥匙,武祯瞧了两眼,随手一扯把小金锁扯了开,打开了檀木盒子。
    盒子里放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而是两个木头雕的小人,十分粗糙,瞧着像是表兄亲手雕的。武祯伸手将两个小人拿了起来,翻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对,就是两个普通的柳木雕木头小人。
    就在她准备将这东西放回去的时候,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
    不过片刻时间,武祯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官服的小吏站在自己身前几步远,小心翼翼又有点奇怪的问她,“梅郎中,您这是怎么了?”
    梅郎中?武祯发现了不对,她瞧了瞧自己的手,手掌宽大,左手手心上有一个旧疤痕,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绛红色官服,腰上系着的一个银香球是她今早上给郎君系在腰上的。
    武祯又抬眼看这个不算陌生的房间——郎君在刑部官署处理工作的房间。
    她变成自己的郎君了。
    是裴季雅留下的那两个木头人有问题。武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个,忍不住露出了个阴沉沉的笑。算计她?好,不错,表兄果然不愧是她表兄。
    武祯忽然就不急了,往桌上舒服的一靠,饶有兴致的翻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郎君的手掌,忽然成了她的,这感觉还真是奇怪。
    那郎君现在呢?难不成,去到她身体里了?他们互换了身体?武祯自顾自的思考着,却不知自己把那小吏吓得不轻。小吏眼睁睁看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梅郎中正说着事,忽然往前一晃,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之后,就好像中邪了似得,露出了个可怕的笑容。
    如果梅郎中笑起来如此可怕,那他平日里不笑果然是对的。小吏战战兢兢的看着梅郎中旁若无人的靠坐在那思索什么,神态动作与平时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他想起刑部流传的某个传闻,不禁吓得腿都有些软。
    “梅、梅郎中?”
    听到这弱弱的嗓音,武祯抬头,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于是她抬头笑道:“这里没事了,你先走吧。”
    被她笑得后背发凉的小吏哪里还敢说什么,捧着没做完的公文赶紧跑了。
    而梅逐雨,他好好的工作着,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再清醒过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刑部官署,而是在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地方。
    见到窗边那个榻,他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夫人在豫国公府的房间。他看到自己手里握着两个木头人,也看到了自己的手,白皙纤细。
    梅逐雨:“……?”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梅逐雨面无表情的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形——他不知怎么的到了夫人的身体里, 所以反推,现在夫人很有可能是在他的身体里。刚才, 他只是很寻常的在工作,并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所以身体的忽然变幻, 可能是因为夫人做了什么。
    他再一次看向自己手中抓着的两个木头人。他仔细翻看了一下, 发现这是个新手雕刻的, 雕刻的很随意, 但能从发髻和衣服的大致轮廓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这两个木头人身上有古怪,但一时半会儿他看不出来门道。梅逐雨认定了这一点, 将两个木头人收了起来, 转身往外走。
    走出一步, 他脚下一绊, 噗通一声摔了一跤,胸前磕到了一个木盒子,一股疼痛感瞬时由胸前扩散。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被撞到的胸口, 摸到一团柔软,梅逐雨又默默放开了手,无视胸前的痛,从地上爬起来。
    地上散乱着几个盒子, 可见刚才武祯在这里乱翻了一阵。梅逐雨将这些盒子放到一边几上, 稳稳的往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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