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年坐在华言楼前的草坪上练法语发音,有戴着眼镜的少年坐在树下发怔,还有更多的人像许星洲一样行色匆匆地去上课。许星洲打了个哈欠,在食堂买了一个鲜肉包和甜豆浆,拎在手里,往六教的方向走。
    往六教的路上阳光明媚,老校区里浸透着春天柔软的岁月痕迹。
    许星洲叼着包子,钻上六教的二楼。窗外桃花已经谢了,树叶缝隙里尽是小青桃。毛茸茸的,相当可爱。
    许星洲起床起得早,此时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她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人看——然后她踮起脚,试图摘一个桃下来。
    就摘一个,就一个,应该不会被抓。许星洲不道德地想,还从来没吃过这种桃子呢,青青的那么小只,会有甜味儿吗?
    然而许星洲个子只有一米六五,踮脚都够不到——许星洲挣扎了两下未果后,又看了看周围——周围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就好办了!也不怕丢脸了!不就是爬个窗台吗!
    许星洲正准备手脚并用爬上去偷桃呢,身后却突然伸出来了一条男人胳膊……
    许星洲当时以为是鬼,吓了一跳……
    那条胳膊摘得也颇为艰难,隔着窗台摘桃子绝不是个好装逼的姿势,甚至相当蠢逼……那个人好不容易捉住了一枝青桃,然后使劲儿地、连叶子带桃地扯了下来。
    “给你。”那个人将那枝被捏得烂烂的桃子连叶带果地递给了许星洲:“喏。”
    许星洲:“……”
    许星洲眯起眼睛,也不伸手接,对秦师兄说:
    “——我不要你摘的。你让开,我自己摘。”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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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要。你让开, 我自己摘。”
    许星洲说完, 眯着眼睛打量秦渡。
    秦渡今天倒是半点不招摇, 穿得正儿八经, 甚至还拿了本书,眼眶下有点黑眼圈——也是, 估计他周一早晨是没课的, 现在专程起床来给她摘青桃, 一定累得要死要活。
    秦渡说:“……”
    许星洲说完,干脆半点形象都不要了, 直接爬上窗台,拽了一个小毛桃下来。
    那窗台确实挺高,许星洲站在上头都有点恐高症, 她跳下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脸着地——但是许星洲敏捷地落了地。
    他来做什么许星洲不得而知, 也不想关心, 连地二言。她钻进教室,在上次坐的位置坐定,把课本摊开,开始等待老师上课。
    刚刚七点三十五,老教授仍然没来, 许星洲打量着自己摘的那俩桃子,发现桃子上被蛀了两个洞……
    禽兽虫子!许星洲如遭雷劈, 连这种桃子都不放过!
    许星洲骂虫子时显然没想过自己也在觊觎那个小青桃, 也属于禽兽之一, 只得将那俩小桃顺着窗户扔了。
    外头花鸟啁啾, 许星洲探出头去看了看,那个青青的毛桃坠入乌黑土壤之中,有种生机勃勃的意思,她只觉得明年春天也许能在这里看到一棵新的桃树。
    “……同学,麻烦让一下。”
    秦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许星洲:“……”
    入口处挡住秦渡的女孩正要让位置让他进来,许星洲就抬头看着他,口齿清晰地问:“你来听这个课做什么?”
    秦渡说:“我蹭课。什么时候你校连蹭课都不让了?”
    许星洲:“……”
    那个女孩子狐疑地说:“来蹭新闻学院的应用统计?您上周还和我说您是金牌保送的吧?”
    秦渡:“……”
    秦渡睁眼说瞎话:“统计学难,不会。”
    那个女孩子这下又无话可说,只得给他老先生让了位置。
    “……”许星洲简直又要被气哭了,鼻尖又要发酸,好不容易才忍住。
    秦渡直接坐了进来。他还很有诚意地带了蹭课教材,此时将教材往桌上一摊——十二五规划教材《mathematical statistics 数理统计》。
    那绝对是他大二用过的专业书,书封面上还用油性马克笔写着16年秋上课教室。
    许星洲觉得他是来砸场子的。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人啊!秦渡往旁边一坐,许星洲鼻尖都红了,她现在根本见不得秦渡,一见就想哭,可是偏偏那个见不得的人就在她身边,还坐下了。
    窗外风吹动阳光,晚春时节,天地间月季绣球含苞,层流清澈。
    许星洲将买的甜豆浆放在角上,吱吱地嘬了一小口。
    “没吃早饭?”秦渡低声问:“一会师兄带你去吃好吃的。”
    许星洲翻开了一页书,道:“不了,谢谢您。”
    秦渡说:“早茶。”
    许星洲抬起头,茫然地望向秦渡……
    秦渡那一瞬间心都绞得慌,看着许星洲,等她点头。
    不爱吃早茶?早点也行,总归还是知道几家早点好吃的地方……矛盾也不大,吃顿好吃的应该就好了,她说她不爱吃日料……
    ……之前为什么这么小气,早该带她出去吃饭的……
    许星洲面无表情地说:“吃过了,学一的鲜肉包子。”
    秦渡:“……”
    然后许星洲低头开始翻笔记,一头柔软的长发在阳光下,犹如闪烁着金光。
    那时的秦渡还不知道,她正在拼命忍着,不在课上哭出来。
    课上,秦渡戳了戳她,道貌岸然道:“许星洲?”
    许星洲礼貌地嗯了一声,然后这个数科院传奇将一道课本例题推了过去,厚颜无耻地说:“你给我讲讲,我不会。”
    许星洲接过来一看,课后习题第一道,理论上的送分题,求证在满足某条件时这个函数在定义域上是严格凹的……什么?求证么子?严格凹是什么?
    许星洲一看那道题,简直觉得自己智商受了羞辱:“不会。”
    秦渡一转圆珠笔,露出游刃有余的神情,道:“你不会是吧?你不会我给你讲讲。”
    许星洲连想都不想:“你讲给隔壁吧,我不听。”
    秦渡:“……”
    秦渡说:“你……”
    许星洲使劲揉了揉眼角,以免自己又哭出来,开始专心听课。
    过了会儿,秦渡又戳了戳许星洲,颇为理直气壮地道:“你给我讲讲这道,我不会。”
    许星洲看了看,发现是一组八十多个数据,要求用计算器求这八十多个数据的中位数……
    许星洲:“……”
    许星洲又觉得自己的智商被羞辱了,怎么说自己高考数学都考了个143,绝对算不上低分,但是被秦渡这么看不起,简直是人生的暴击……
    “我不。”许星洲不为所动地说:“你自己听讲。”
    刚刚会不会有点太心狠了呢?
    许星洲趴在桌子上时,难过地想。
    老师仍在上头讲课,秦渡就坐在她的身边,犹如这一年春天最不合时宜的一场邂逅。
    可是,对他而言,哪有什么心狠不心狠呢。
    风吹散了雾,许星洲趴在桌子上,阳光照着她的豆浆杯。
    许星洲平静了许久,终于敢于回头看一眼秦渡了。
    ——她回头一看,秦渡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地坐着,半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桌子上摆着他那本数理统计,旁边一团绿油油的,是他在进来之前,给许星洲摘的小毛桃。
    ——这个小毛桃,还是,有点想尝尝……
    她想。
    许星洲眼眶还红红的,趁着秦渡还在闭目假寐,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将小毛桃捉了过来,摘了叶子,用卫生纸擦了擦。
    上头还挺脏的,许星洲趴在桌上,把小青桃擦得亮亮的,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接着,许星洲硬是被酸出了眼泪。
    那桃子又酸又涩,带着一股草味儿,和小青桃看上去的貌美完全不符!货不对板!许星洲拼命找卫生纸想把吃进去的吐掉,然而却完全找不到,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
    秦渡:“……”
    秦渡终于抓住了机会似的,问:“小师妹,你是不是很想吃桃子?”
    许星洲:“……”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许星洲视线模模糊糊的,酸楚至极,只觉得秦渡是个大坏蛋,是为了把自己弄哭才出现在这里的。
    ——他为什么要来蹭课呢?
    他来是为了道歉吗,还是只为了好玩?许星洲被这个念头一激,只觉得难受得想哭,鼻尖发酸。
    秦渡忍辱负重道:“等会中午师兄带你出去吃?还是带你出去买桃子?都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想干什么都行,就……别生师兄的气,师兄坏惯了,做事没有分寸,不要和我置气。”
    许星洲沉默了很久,才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哭腔,安静而理性地说:
    “——我不需要。”
    那不只是关于那个临床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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