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
    秦渡憋屈地道:“不玩了,真的不玩了,师兄把游戏盘掰掉。”
    然后他听见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接着许星洲打开门,眯着眼睛对秦渡说:“你知不知道,游戏是无辜的。”
    秦渡简直是个孙子,低三下四:“好好好——不掰了不掰了……别生……”
    然后许星洲不爽地说:“——有罪的是你,你玩游戏太烦人。”
    接着,许星洲将门咕咚一声关上了。
    秦渡一个人睡在自己的主卧里。
    夜风吹过辽阔大地,二十一岁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渡没开空调,只是躺着思考着自己的家庭。
    秦渡小时候,跟着他妈妈走南闯北。秦渡是他家的独苗,而他的妈妈——姚汝君,是个天生的学者。
    姚汝君与秦海遥相识时,就是个无法被安放的性格。她有着旺盛到难以置信的求知欲和行动力,那具不到一米六的、甚至有些孱弱的身体里,是一个燃烧着求知的灵魂。
    秦渡六岁时跟着她去剑桥读博,在三一学院广袤的草坪上,姚汝君坐在喷泉旁,以英语与教授争论。
    姚汝君应该是和星洲投缘的。
    可是她在和许星洲投缘之前,先是一个母亲。
    而许星洲被姚汝君看见之前,首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家庭破裂的,连心智都被情绪逼得模糊的十九岁女孩。
    ‘我觉得那个阿姨真的很温暖。’——许星洲对他说。
    ‘……可是她不会喜欢我了吧。’
    秦渡难受得不行。
    他的星洲——那个六岁患病、复发数次、自杀多次未遂的生活家,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熟悉这个世界在她身上的规则。
    秦渡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他收起来的锐器,他一摸那个盒子——
    下一秒,秦渡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簌簌和呜咽声。
    时针指着夜里两点,接着,门上传来两声几乎听不见的‘笃笃’。
    秦渡:“……”
    那声音小的可怕,像是生怕把秦渡闹醒了一般。
    但是又伴随着死死压抑着的、破碎的哽咽,一下下地,实打实地敲在了门上。
    许星洲做了噩梦。
    她惯常梦见恶龙与勇者,她在荆棘遍布的城堡里厮杀,犹如迪士尼1959年制作的睡美人一般——可是许星洲这次死死被恶龙踩在了脚底,她手里的七色花被恶龙捞走,连最后的翻盘机会都没有了。
    许星洲醒来时就觉得眼前发黑,心口疼得发麻,窒息到无以复加。
    那是连安定都给不了的睡眠,连阿普唑仑都无法给予的宁静。
    许星洲在屋里,难受到无意识地撞墙,又把自己好不容易愈合了的额头上的创口磕开了,她丝毫不觉,眼前发黑,只觉得生的确痛苦。
    那些让她快乐的、让她感到激情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让她心动的再也感动不了她,那些令她绝望的却切实存在于世间。在无边的绝望之中,许星洲只知道这世界上还剩两条路。
    一条路是跳下去,终结无边的痛苦。
    另一条是,寻找唯一的篝火。
    许星洲拽着自己的被子,跌跌撞撞地、摔着跤跑了出去。
    秦师兄的房间关着门,许星洲哭着站在他的门前,哭得发抖,连肩膀都发着颤,她怕把秦渡吵醒了,却无论如何都想钻到师兄怀里,因此小小地敲了两下门。
    ——那里没有噩梦,她想。
    孱弱的勇者是打不过恶龙的,但是英雄可以。
    许星洲挤着门板跪坐在地,难受得不住发抖,可是那点声音连蚊子都吵不醒。
    ……不可以吵醒他,不可以给人添麻烦。
    久病床前尚且无孝子,更何况这种虚无缥缈的喜欢——秦渡的喜欢是有前提条件的,许星洲不敢挥霍。
    白天一天的好情绪到了晚上便只剩绝望,在浓得化不开的长夜之中,她拼命憋着呜咽,咬着自己的胳膊不哭出声,不敢打扰秦渡睡觉,也不敢打扰任何人,只敢像向人类求爱的河流一般,在月光中,蜷缩在心上人的门前。
    然而,下一秒——
    她所倚靠的门,开了。
    许星洲重心失衡,差点摔在地上。
    “……”秦渡蹲下来,看着许星洲,沙哑道:“不敢开门?”
    许星洲哽咽着、发着抖点头。
    她不敢打扰秦渡的睡眠,更不敢磨灭人们对她的为数不多的爱意。这世上的人们不需要许星洲,那些给她的爱意只是人性的施舍,与消遣用的爆米花电影别无二致。
    秦渡叹了口气,扯起地上的被单擦许星洲的眼角泪花,那被角黏上了破皮处的血。
    许星洲哭得发抖,极度焦虑不安地说:“……抱、抱着睡,好不好。”
    秦渡:“好。”
    于是秦师兄把许星洲牢牢抱在了怀里,接着扣住膝弯,把还在发着抖的小师妹稳稳地抱了起来。
    “离得这么远,”秦渡抱着许星洲,嗓音发哑道:“晚上还要来找师兄抱抱。你是小色鬼吗。”
    许星洲手心都是汗,抓在秦渡身上时一抓一个手印,却死死地、如同溺水之人拽住船锚一般,拽住他。
    “你不敢敲,”
    黑夜中繁星漫天,秦渡抵着许星洲的额头,沙哑道:
    “……师兄以后睡觉就不关门了。”
    第53章
    许星洲犹如溺水。
    那姑娘蜷缩在秦渡的怀里, 秦渡心疼得都快死了。那个女孩子如同被世界拔去翅膀的候鸟,发着抖瑟缩在巨人的胸口。
    他把许星洲抱到自己床上,点亮了床头的灯。
    许星洲哭得满脸通红,抱着自己的膝盖,似乎还在为打扰秦渡睡觉羞愧不已, 秦渡从床头抽了纸巾。
    许星洲发着抖道:“我、我自己擦……”
    秦渡又抽了两张, 欺身上去,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许星洲卑微而颤抖地说:“师、师兄我自己擦……”
    秦渡不容抗拒地给许星洲擦了满脸的泪水,她哭得太厉害了, 鼻水都流了出来, 狼狈不堪。
    许星洲捂着脸不让他看, 另一手哆哆嗦嗦地去抢秦渡的纸巾,秦渡说:“别动。”
    哭成这样的许星洲绝称不上好看。
    不仅不好看, 甚至十分狼狈,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鼻尖通红, 鼻涕一抽一抽的, 不住地推着秦渡让他不要看。
    秦渡心里,犹如被钝刀割了一般。
    “别动。”秦渡沙哑道:“——师兄给你擦。”
    然后秦渡用纸巾笨拙地擦拭她的眼角和鼻尖,许星洲推又推不过, 睁着哭得像小馒头一样的的眼睛看着他, 却奇迹般地不再发抖。
    秦渡心酸至极。
    次日早晨, 闹钟还没响起来, 秦渡倒是先醒了。
    外头似乎要下雨了, 大约是早晨六点半的模样,昏暗的光线落在许星洲茸茸的发丝之间,女孩子额头上贴了创可贴,昨天晚上秦渡处理得有点笨,一面创可贴的胶贴在了她的头发上,今天估计要撕下来重贴。
    许星洲身上有种柔柔软软的女孩香气,温香暖玉的,全身心地抱着秦渡——大约是嫌抱着秦渡睡比较热,她没盖被子,连带着秦渡都不允许盖,就依偎在秦渡的怀里。
    天光昏昏,光线暧昧得不像话,别说床铺,连鼻尖的味道都叛变了老秦。
    世界都这样了,这要是没点那什么简直不是男人——秦渡口干舌燥,忍不住伸手揽住了许星洲。
    那姑娘仍在睡,秦渡揽着她的腰,迷恋地亲吻小师妹的发丝。
    花瓶中的月季别开了脸。
    秦渡动情地扣住了许星洲的腰。那女孩一把小细腰纤细又柔韧,盈盈一握,骨肉匀停,他甚至故意在许星洲腰上粗鲁揉捏。
    “小混蛋……”秦渡吻着她,沙哑道:“连夜袭都学会了,师兄该怎么罚你?”
    许星洲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声,迷迷糊糊地抱住了秦渡的脖子,那瞬间秦渡脑子都炸了,简直想把这姑娘活活拆开吞下去。
    ——这他妈简直是个劫难,秦渡想,他妈的。
    秦渡终于冲完澡出来,以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身后浴室一股难言的味道。
    许星洲还迷迷糊糊地睡在秦渡的床上,没抱着秦渡——这位秦师兄把小师妹揭下来之后,还尽责地团了一轱辘被子塞在了她的怀里。
    早上七点十五,秦渡把厕所灯关了。
    这种同居真的要人命,秦渡想,然后接着许星洲朝被子上滚了滚,仿佛在试探那到底是不是个人。
    秦渡:“……”
    接着许星洲大概发现了那团被子超乎寻常的柔软,明白自己被一团被子糊弄了,她肩膀发抖,鼻尖几乎是马上就红了——秦渡心想这不是要人命吗,他还没走去,许星洲就害怕地睁开了眼睛。
    秦渡:“……”
    这到底是什么魔鬼,秦渡举白旗投降:“师兄起床洗了个澡,没走。”
    许星洲这才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睡了回去……
    秦渡坐在床边,他刚洗完头,鼻尖还往下滴着水,俯下身以眼皮试了试许星洲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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