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洲头一次听秦渡谈论他家那个公司,迷茫地睁开了眼睛。
    秦渡模糊地回答:“……能有什么事,就是民工的那些纠纷……家里那摊子事儿而已。现在要去实习了,我爸就交给我,让我去练练手——结果大概是我穿得最正式,有人以为我是管事的,对着师兄就是兜头一盆脏水……”
    秦渡又说:“好在没动手。”
    许星洲一愣,敏锐地问:“师兄你不是管事……的吗?”
    他这种人,去了肯定是颐指气使的。
    许星洲想了一会儿,又有些莫名地问:“现场还有比你级别更高的?”
    秦渡:“……”
    秦渡把许星洲脑袋往怀里一摁,冷漠道:“呵呵。”
    …………
    ……
    许星洲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如同苹果一般金黄鲜脆的阳光,和靠在她身边的秦渡。
    秦渡一手拿着自己的专业书,坐在灿烂的暖阳中,结实腰身为许星洲挡住大半光线,那明明应该是个色气十足的场景,适合拥抱适合接吻适合羞羞羞,可是师兄此时,只是一手牵着许星洲细细的手指头。
    许星洲看着秦渡和自己交握的手指:“……”
    别说在被子里偷偷摸摸自己的欧派了——起床的时候秦渡宁可牵手都不抱抱。不对,别说牵手了,这还只是勾着手指头呢。
    这是什么?这是对许星洲个人魅力的,毫不掩饰的羞辱。
    ……
    秦渡心虚地问:“醒了?”
    许星洲难过地说:“……呃?嗯……醒了。”
    秦渡:“……”
    “醒了就去洗漱,”秦渡甚至还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现在人应该还不多,师兄再看会儿书,过会再去。”
    许星洲点了点头,顺从地下床去拿自己的口杯,趿上拖鞋走了两步,却又觉得十分在意……
    她心塞开口:“那个……”
    秦渡挑起眉头,示意她说。
    许星洲其实想问是不是我的胸太平了你看不上,还想问是不是你对这方面的事情都不太行,但是她最终觉得第一个问题属于自取其辱,第二个问题属于当面找茬,容易被记仇的秦渡记在小本本上慢慢折磨——哪个问题问出来,都送命。
    许星洲打死都不想听‘说实话许星洲抱着你时我觉得我是个基佬’,更不想被秦渡记小本本,立刻理智地闭了嘴。
    许星洲颤抖道:“没、没事。”
    于是秦渡摸了摸自己通红的耳朵,在金黄的、如同脆苹果的阳光中,把脸别了过去。
    ——‘阳光,犹如金黄的苹果般降临于世。’
    这句话是许星洲小时候从哈利波特里看来的,她对这句话印象极其深刻。她小时候就是哈利波特的粉丝,至今记得这句话后面跟着的情节:是十九年后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也就是说,那‘苹果般的阳光’其实是分界了十八岁的哈利与三十七岁的哈利的一句话,代表着十九年的跨度。
    他妈的。
    我看着长大的哈利,都孩子一长串了……
    ……我呢?好不容易有了男朋友,男朋友还有问题……
    全副武装应该会有效果的,许星洲有一丝悲壮地想:大不了自己多拼拼命。
    ……
    …………
    秦渡曾经对那个叫鸡姐姐的民谣歌手的存在极为愤怒:
    许星洲和鸡姐姐关系好得过头,俩人只要状态还行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开始时甚至令秦渡以为自己被个白毛酒吧驻唱给绿了。
    妈的不就是一头白毛——跟谁他妈没染过似的,秦渡当时恶狠狠地想。他连白蓝渐变都漂过,秦渡吃醋时简直想把许星洲脑瓜弹嘣,还想把酒吧驻唱赶走。
    结果他正准备去把许星洲拽过来,教育一顿男女有别时——
    ——听见了许星洲和鸡姐姐以姐妹相称。
    秦渡:“……???”
    结果秦渡的迷惘还没散尽呢,他又看见了鸡姐姐的前任来探病……
    鸡姐姐的前任长得相当不错,衣品也好,紧身上衣包着呼之欲出的胸部,一看就觉得是个相当受欢迎的类型,举手投足间气质十足,温柔又体贴。
    ——唯独一点,就是鸡姐姐的前任个子和秦渡一样高,健身教练,是个八块腹肌的肌肉男。
    后来,秦渡撞见许星洲和他坐在一起擦口红,姐妹坐在一起挑2017春夏彩妆,又坐在一起聊今年的上海时装周……再后来秦渡听见鸡姐姐直言不讳‘我要是敢再骚一点我就抢你的裙子穿’……
    ……弄了半天是同性交友吗?!
    秦渡不掺和了。
    …………
    ……
    秦渡早上拿着口杯去洗漱时,正好看见许星洲披着秦渡的外套,和鸡姐姐对头地嘀咕着什么。
    秦渡:“……?”
    他凑过去听了听,听到那俩人支离破碎的交谈声:
    许星洲拿着牙刷叨叨咕咕,秦渡只能听见风里传来的琐碎单词:“……不行……我觉得……今天早上……怀疑不行……男人……”
    秦渡:“……?”
    什么不行?秦渡一头雾水,他们买了什么护肤品吗?
    “……不可能吧?”鸡姐姐拔高了声音:“不是个挺好的身材吗!”
    身材?
    什么身材?他们在讨论健身?
    许星洲拼命捂鸡娘娘的嘴,压着声音说:“你不许这么大声!他也有自尊的!”
    鸡娘娘:“自尊……我给你说,还是分手最简单……”
    秦渡莫名其妙,什么自尊不自尊分手不分手的?
    他拿着自己的口杯和洗面奶男士护肤品去洗脸刷牙,许星洲和鸡姐姐在护士站外头对头地继续讨论着什么不行和身材的话题,秦渡懒得关心。
    早晨阳光很好,公用洗手间里一排水龙头,洒进明媚阳光。
    秦渡去时,偌大的洗手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放着歌刷牙,一边计划自己今天要做什么。
    星洲早上有一次磁刺激治疗,他得陪着到治疗结束,她下午大概会因为头晕而睡觉,他下午再去买个新手机,学校有一门考试,还得再去公司刷个脸。
    其实,秦渡对接手他家这份产业缺乏兴趣。
    他家里搞的那些东西——那些房地产啊建筑啊之类的,在他看来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产业真的非常适合积累基层经验:而基层的经验,作为秦渡这种天生的管理层而言,他真的极其稀缺。
    秦渡甚至为这次实习专门腾出了一个暑假的时间,看看这两三个月能不能弄出些新鲜的东西来。
    ——他不缺钱,也不缺谋生的能力。
    秦渡对着墙,漫不经心地思考。
    可他还没思考完,许星洲估计就被鸡娘娘嫌弃,悻悻地钻进了洗手间……鸡娘娘身处食物链顶端,应该是把许星洲训了一顿。
    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
    “师兄!”许星洲扒着男厕所的门悲愤地对里面宣誓:“无论你怎么样!我都对你不离——”
    “——许星洲,”秦渡窒息地说:“师兄在尿尿。”
    一阵尴尬的沉默。
    许星洲满脸通红地说:“对、对不起。”
    然后她立刻拔腿逃了……
    …………
    ……
    当天下午。
    病室里热浪扑面,邓奶奶不想开空调,整个寝室都又热又闷,高中生去外面继续打游戏,许星洲床头还堆着一打厚厚的教材,外头的世界花儿开得姹紫嫣红,万物苍翠。
    邓奶奶突然问:“你是不是也要死了?”
    许星洲:“……”
    “您说点儿人话吧,”许星洲躺在床上,捂着发疼的头道:“我现在不太舒服,很想吐……”
    邓奶奶说:“不如来聊聊男人?”
    许星洲:“……”
    许星洲懒得搭理,她困倦地在床上滚了滚,摸起了自己的手机。
    在医院睡觉并不舒服。
    在这里随时会有人喊叫起来,或是惨叫或是扭打成一片,许星洲自我感觉自己如果被吵醒的话,她的心情还是极为不受控——药物和电击只能让她的情绪变成模糊的一片云,却很难让她的心情真正好转起来。
    许星洲仍然惧怕情绪的深渊。
    尽管那深渊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可怕,会把许星洲活脱脱地剥离出去,控制她自杀,化成幻听在她耳畔不断喃喃她最害怕的句子;但是这深渊仍然存在,许星洲仍觉得它张着血盆大口。
    她就不太敢睡,于是从旁边摸起了手机,但是她摸起来,才觉得手感不对,这个似乎是秦渡的。
    他手机进了水,今天就没带走,说是下午去买个新的——许星洲扪心自问自己手机进水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拿吹风机吹干,秦渡第一反应则是去买个新的。
    许星洲:“……”
    许星洲仇恨地咬了咬被子,想了想自己微信加支付宝的那一毛两分钱,又想了想自己泡汤的实习,悲愤地心想我也想当有钱人……
    她按了按开关,那手机居然奇迹般恢复了生命,重新开机——欢迎使用中国联通的画面之后,那些积压了一整夜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
    有人约秦渡出去浪,还有他实习上的一些消息。许星洲把微信往下滑了滑,发现于主任又想和他约谈。
    许星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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