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可能确实是娇贵惯了,就是欠冻。
    随军军医只管缺胳膊少腿,不管此等富贵病,燕燕在路边捡了个江湖野郎中,一把脉,野郎中贴上去的假胡子都快掉了,“这还不出人命啊?”
    不过谢怀体质特异,一年到头有出不完的幺蛾子,跟在他身边时间久了,起初他出幺蛾子的阵仗还能把十岁的谢鸾吓得哇哇哭,一边哭一边拿纸拿笔,“大的!里有什么要交待的东西!里跟我嗦!”
    ……三年过去,谢鸾已经话都懒得说一句了。
    小容王挽着袖子蹲在一边掰丸药,把黑漆漆的药丸掰成黄豆大小的一小块一小块,搓得圆圆的,整整齐齐摆在案边,等谢怀乐意的时候就能吃。
    大概是由于从小被他大哥当狗崽子养,谢鸾这孩子很有些缺心眼傻高兴的脾气,也就是这种时候有点蔫头巴脑的。燕燕在一边看得都很有种母性的感动,“小阿鸾,你长大了哎。”
    谢鸾蔫巴巴地说:“师父和大哥教得好。”
    谢怀被郭单皮啪啪地拍了三年瞎马屁,已经彻底免疫,当下置若罔闻地放错了重点,“搓什么搓,洗手了吗你?”
    谢鸾当即就要张牙舞爪地造反,被谢怀轻描淡写一挥手把一身反骨拆了,“大人干活小屁孩不要瞎吵吵。”
    简直还把金陵新晋吉祥物当玩尿泥巴的黄毛小子!
    燕燕把弯刀一甩,拎起吉祥物就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数落,“什么叫白眼狼?你跟你大哥就是!”
    郭单皮见人走光了,才从袖中掏出书信,“殿下。”
    谢怀接过,仔细查看了封口的火漆完好,这才打开。
    郭单皮习以为常,谢怀一向是谁都不信。他有时候会想,谢怀没准有一天会多疑到自己指认自己写的信是逆党伪造。
    信是炭笔写就,字迹四仰八叉。谢怀看完一遍,捏起一粒丸药塞进嘴里,不嫌苦似的嚼碎了才咽,一边又看了一遍。
    一溜黄豆大的小药丸就像下酒的五香花生米,几乎被他吃光了,巴掌大的纸片也被他看了千八百回,谢怀终于把信纸凑近烛火。烛火一跳,一缕火光腾地冲了起来。
    青烟随风飘起,谢怀那双生得格外勾人也格外看不透的眼睛沉在丝丝缕缕的烟气里,云遮雾罩,密雨环住青山。
    谢怀想不明白事的时候就是这副神情,心里一套九曲十八弯的盘算,嘴上还八成要打个岔。
    寂静的帐篷里静可闻针,能听到外面将士们走来走去,铠甲磨蹭,发出金属皮革的声响。也能听到谢鸾在跑来跑去,指挥各位叔叔伯伯开火煮饭。小少年还未到变声期,嗓音清亮透彻,就像刺破混沌黄梅天的细雨。
    郭单皮走了一会神,突然听到谢怀心不在焉地轻声问道:“尉都的那个摄政王,真的是蛇眼吗?”
    第39章 九回肠
    ———九回肠———
    在陇州军地牢看门的小兵今天格外心神不宁,一会一趟地往外面跑,看一眼热闹,再回来守着。
    不能怪他没见过世面,实在是抓奸细的事在陇州军来说还是闻所未闻。
    北济人无数次像鬣狗玩弄不甚美味的野兔一样,捉住了驻扎九回岭的兵士,将活人挂在岭上烽火台边,既轻蔑,又残暴,听来都令人牙酸。
    等到换防的将士到了九回岭,往往那些同袍已经冻成了不瞑目的冰柱子。
    这次破天荒地捉到了奸细,奸细还对罪行供认不讳,那陇州军对待奸细,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唾弃。
    依照李存年的意思,对北济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副校尉亲自押送马沙上九回岭行刑,上百将士若即若离地围观他们出发,阴沉天色下涌动着一片嗡嗡的不安议论声,间杂着几句唾骂。
    小兵偷偷摸摸地溜上去,刚看了一眼,迎头就碰上了挎着长剑大步往外走的李昙。
    李昙一脸焦躁,路过的时候顺手一拳捶了他的肚子,“乱跑什么,看门去!”
    霸王花今天显然脾气不小,小兵“哦”了一声,抽身往回跑,被走出去又绕回来的李昙揪住了后领。
    李公子今天奇了,低调严肃不显摆,连鹰扬卫的制服都没穿。可惜一张脸长得实在是比较打眼,在茫茫糙老爷们中一个异军突起的小白脸,小兵捂着眼都认了出来,疑惑道:“李公子?”
    李昙低声问:“宿羽和三儿呢?”
    小兵回忆了一下,“……他俩?睡觉呢啊。”
    李昙把心放回肚子里,手一松推他下去,“回去吧。我出去一趟,你把人给我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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