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陛下问得好,一针见血,这简直是几个丑男人共同的疑问。
    袁境之没爹没娘没哥哥没人管,自己主意又大,自然没人跟在她屁股后头唠叨。燕燕不一样,拥有一个哥哥仿佛拥有一整个鼓吹婚姻的乐府。
    燕于飞人前勇猛威严,人后一把鼻涕一把泪,成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求燕燕赶紧嫁人,因为“小祖宗你二十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了。”
    然而有些人格外不开窍,燕燕把谢怀的大尾巴狼特技学得炉火纯青,心大地宣称“压根没觉得男人有什么好”。
    谢怀登基,军中世家势力为之一洗,故而四处缺人。燕燕赏了谢怀个面子,索性步了袁境之的后尘,就在宿羽手底下领了支兵,把祖传的宝贝圆月弯刀往东宫一挂,扛着谢鸾打的新刀到处砍人。
    燕大将军刚开始没回过味来,以为自家妹妹是迫不得已,其实志不在此——直到半年之后,夏季到来,几场暴雨过去,遥远的陇州传来消息,燕小将军率一百骑兵奇袭北济,把北济骑兵团杀得七零八落,趾高气昂地回营叫人去收拾战场。
    当时驻扎陇州的切云侯亲自出马,把战马和兵器收了收,回来之后,小侯爷笑逐颜开地腆着脸休了假,以“送马御前”为名,回金陵“探亲”去了,并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苦着脸喝药的龙头,“崽啊,看见没,江山代有才人出,缺你一个谁还不过了咋的?”
    这个人才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驻守陇青二州的李昙和郭单皮刚发了军饷,立即打了个这么个赌,结果赌输得一塌糊涂,苦哈哈地把钱全赔给了赌坛新贵三伦。
    宿羽并不知道自己的侍卫发了笔北济的“国难财”,满脸写着颐养天年的喜悦,把龙玺往谢疆手里一丢,拉着谢怀出了朱雀门,泡了整整三天的温泉。
    谢怀被宿羽拽上马,仍然苦着脸,显然不大愿意大权旁落,被丧里丧气的谢疆抛了个巨大的白眼。
    而谢鸾拿着燕燕找人代笔写的战报看了一下午,愣是没能从中看出半分“开窍”的真情,摇了摇头,重新走回军机处摆弄□□去了。
    燕小将军成了虎贲军少帅,而燕于飞就此沦为了“老燕将军”,为妹妹的嗜杀本性瑟瑟发抖半个月,终于忍不住,开始打算给燕燕介绍各家世家公子。
    燕小帅不常回金陵,也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回了一趟,结果好死不死,还跟袁境之述职的时间碰到了同一天。
    燕于飞这人好养活,给块土就能长,碰见谁都能活——只除了一颗克星,那就是丧父之后越来越温文尔雅慢条斯理的袁境之。
    腊月二十九,袁六小姐在御书房等皇帝出来,就这一小会也没闲着,只有一只胳膊卸了甲,露出淡紫的衣袖,被燕燕抱求生稻草似的抱着,另一手还罩着银白的护腕,纤细的食指在沙盘上拨了一下,把一枚小小的黑三角旗推到了南海上,抿了口茶,“让你去相亲?你哥哥?燕大将军?”
    宿羽跟谢怀混得越来越不要脸,装可怜撒大娇手到擒来。虽然他只在谢怀跟前是这么个德性,但燕燕跟宿羽的时间长了,耳濡目染所致,本来很薄的脸皮也难免越磨越厚——而且是只在袁境之跟前这样。
    燕燕比袁境之矮半个脑袋,只能委屈巴巴地抱着袁境之的细胳膊,用泪光闪闪的眼睛说了句:“是他!就是他!”
    袁境之拿手背碰了一下她的刘海,叹了口气,“那我能怎么办呢。”
    燕于飞恶形恶状道:“听见没有!谁也救不了你!一会下朝就跟我走!”
    燕燕没撒手,“走个屁!我就是不成亲!现在的男的一个个都什么玩意啊,打仗不如我、打架不如我、绣花还不如我,嫁嫁嫁个鬼,嫁给他们干嘛,养他们吃干饭?”
    除了“打架”,燕于飞确实都不如燕燕,一时噎了一句,“……就你这样的,样样都比你强还不得揍死你?不就得找个不如你的。养着吃干饭就吃干饭,多个人不就多双筷子么?”
    他俩的爹走得早,燕将军从小看着阿妈养活俩破孩子的艰难,对“成亲”这事其实也有点怵。对子女、伴侣的责任包括性命、品行和理想,莫说是一个弱女子,像他这样的七尺男儿,也不敢妄谈承担。
    所以,放到燕燕身上,他只想求“安稳”二字。
    而燕燕对此等大志实在毫无共鸣,无奈摆了摆手,下结论道:“他们男的完了。六姐姐,等仗打完了,我们一起当姑子去吧。”
    燕于飞愁得拿手指头插头发,袁境之笑了笑,“好男儿处处时时都有,怎么会完了。”
    燕于飞立即回了血,“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袁境之补充道:“但这世上有千百条溪流,固然每一条都要流进海里,但未必都要向东去啊。”
    燕于飞没懂,“啊?啥玩意儿?”
    袁境之又把小黑旗拨了回来,抬起狭长温凉的眼睛来,唇角一翘,“人有千种,有人爱山,自然也有人爱海。有人爱白头相偕,自然也有人喜欢独个呆着。燕将军,燕燕可以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看见自家妹妹在猛点头,燕于飞依旧没懂,乍着头发又“啊”了一声,粗声粗气反驳道:“喜欢独个呆着就不成亲?哥就你一个妹妹,有什么给什么,还能让你家就只有一个屋吗?什么厥词!”
    燕燕捂脸,小声说:“朽木不可雕……”
    燕于飞“啪”地一拍桌子,“我是你哥,你怎么说话呢!不像话!等会散了就跟我走!还什么都由着你了不成?你都多大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袁境之盯着沙盘,自言自语似的说:“国难当头的时候啊。”
    燕于飞:“……国难当头怎么了。”
    燕燕把头探出来,“那哥你怎么不成亲呢?我给你介绍个姑娘吧。”
    除了自家妹妹和妹妹的帮凶,燕于飞还没怎么跟别的女性生物说过话,一时揉了揉发烫的脸,“……这不是国难当头吗?国都要亡了,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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