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羽漠然看着丑丑的谄媚狗脸,显然不打算护短。
    终于,狗心欲望没能斗争过亲爹淫威,大白狗夹着尾巴崴着腰溜达了回去,老老实实蹲在桌下,看着地下的松子,想吃不敢吃,响亮地吞了口口水。
    宿羽走进殿中,拿脚尖关上殿门,挡住外面的罡风。
    谢怀一边磕松子一边端详他。宿羽早上被他恶心了一通,反而恶心得想起了自己还有事要做,拍马出宫去了军机处,找谢鸾要了几张锻造兵器的图纸,刚刚跑回来,眼下还穿着甲胄,全身上下被黑铁裹得严严实实。
    大概因为宽平的肩和窄薄的腰长得确实好,宿羽这么穿都没显得臃肿,反而出奇地高挑标致,只有一颗漂亮脑袋露在外头,像只在林子里跑惯了的鹿。
    不知是领口露出的绛红巾衬人,还是今天格外冷,远远一看,切云侯的脸几乎白至透明,整张脸上砸着一个礼官挑皇后的时候爱用的标准词:明眸皓齿。
    谢怀磕着松子,赏心悦目地问道:“谁又惹你了?手里抱的什么?”
    宿羽一言不发,抱着手里的一大筒卷轴走进殿来,重重把那沉甸甸的东西往谢怀面前的桌上一墩,反手一擦额角的汗,把谢怀面前的半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喘了口气,“刚才碰见礼部的人,让我捎进来。你自己看。”
    刚才他在路上碰见了傅为。自从林颁洛这个全金陵最后一个敢玩龙尾巴的大员领旨出京南下,傅为越来越不敢面圣——进宫吧,皇帝实在是不大好说话;不进宫呢,礼部的人也不大好对付。
    傅大人两头不是人,把几十卷名门闺秀的画像往切云侯怀里一塞,扭头就跑了。
    谢怀不假思索地自己看,刚打开一半就烫手似的推了回去,“选妃?侯爷这可使不得,我们家屎壳郎媳妇儿看着呢。”
    宿羽脸色一黑,伸出右手让他闭嘴,“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到现在早饭都没吃。”
    谢怀磕开一颗松子,指指满地的天子散花,“那可巧了,你刚把自己的午饭也给倒了。”
    宿羽愣了好半天,“啊”了一声,蹲下去捡,惊喜道:“这么好?给我剥的?”
    谢怀信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至于吗?我在你心里到底什么形象啊?”
    宿羽半跪着,手里拢着一小把松子,抬起头来,说:“不陪我睡觉也不给我吃饭的形象啊。”
    谢怀低头看着宿羽。年轻人被他驱驰得满大周跑,想必也是累得心力交瘁,个子竟然罔顾自然规律,再次抽了条,显得更高更瘦。
    当了一整年的皇帝,谢怀差点把军中疾苦忘得一干二净,这时福至心灵地担忧了起来:这二百五侯没准还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他把朱砂笔丢开,把宿羽拎起来,盘鹰似的把人往肩膀上一搁,抬脚溜达到了御膳房,指挥道:“有菜谱吧?给侯爷看看。”
    御膳房众位大厨都惊了——头一次见人来御膳房下馆子的。
    宿羽把手一伸,再次愁眉紧锁地劝道:“各位大爷大妈,咱能别说‘下馆子’这仨字吗?”
    切云侯在民间跑了一整年,不仅长了个子,嘴皮子也溜了,一边吸溜鸡丝面一边跟大爷大妈套近乎,套着套着,还回头打了个招呼,“杨阿公?”
    杨西笑眯眯的,“侯爷,奴婢跟您借陛下一用可好?”
    这老太监一向最爱张罗着给谢怀选妃,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了?
    宿羽莫名其妙地挥了挥手,把屎壳郎汉子卖了,“送您了。”
    杨西把谢怀拎走,宿羽也吃光了一碗鸡丝面,本想跟过去研究一下杨西又要给谢怀选谁家的姑娘……一转念,他摸摸肚子,还觉得没饱。
    切云侯一撸袖子,又坐下了,补吃了红烧肉烧芋头、酒酿桂花圆子、姜母鸭、蜜汁糯米藕、清炖蟹粉狮子头、肉酿生麸、无锡排骨……以及三大盘烙饼。
    切云侯的饭量引起了宫人围观,宿羽低头狂吃,毫无察觉。直到大厨的小女儿蹲在地上,细细的小指头戳了戳他的腰,“……娘!侯爷的衣裳好紧啊!”
    宿羽这才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吸着气站起来,“收了吧,咳,手艺不错。”
    杨西不知道把谢怀弄到哪忙活去了,他在宫道上瞎逛了一会。
    谢怀登基以来国难当头,宫中响应民间呼声,大幅度裁减冗员,除了老太妃们规制不变,各处几乎没剩什么新人了。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年节下宫中张灯结彩,红灯笼早早地亮了起来,但是连个人影都没看着,不能不说有几分凄清。
    宿羽想起刚才他一进门,谢怀顺嘴说了句“回来了?”
    就这么个破地方,是谢怀的家。
    老宫女捧着盏宫灯走过,宿羽比了个手势,“您看见陛下了吗?”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拢拳掩住了咳嗽,说:“回禀侯爷,奴婢刚从太医院回来,陛下刚才在那呢。”
    宿羽愣了一下,拔腿就向前跑去。
    难怪杨西要急急忙忙把谢怀弄走——明天是新年,林周要回家过年,一去就是七八天,那老太监是让谢怀去看病开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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