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啊,三哥!”飞快地与他争抢着地上飞速翻滚的小木球,沈长昱笑道:“首球归你,这一回,我可不让你了!”
    “放马过来。”沈长歌淡淡道,左手有序地控着马,右手的球杖飞快翻转,去挥打那个木球。
    “驾!”沈长昱打马追上,腕间迅速出手与他一拗,阻住了他的动作。他同时侧身一偏,大半个身子都探出马背,手中的球杖轻巧一挑,将木球挑至自己的身侧。
    带着那球向往着甲班所在的球门狂奔,沈长昱急戾打马,敏捷地避闪。沈长歌在身后紧追不舍,几次探身欲将球夺回,竟数次都失败了。最终无法,他倏地夹马疾速前行,追至沈长昱马前,忽地越过他——惊险折弯。
    沈长昱一惊!下意识扯僵勒马。沈长歌趁时自他身侧避过,腕间一挥,将那枚木球笔直地打入对侧的球门。
    “好!”——
    又一阵呼声猛烈爆开,判者敲响铜锣,高声宣告:“甲班,入球二——”
    “啊!”彩月玲珑几乎兴奋得跳起,没在人群里用力鼓掌,激动地挽着临霜,“临霜!又进了!世子又进球了!”
    临霜点点头,看着场上的沈长歌,眼神晶亮晶亮。
    场上,沈长昱眉目紧蹙,“三哥!你居然诈我!”
    “兵不厌诈。”沈长歌轻哂,轻飘飘拍了拍他的肩,调转马头再次混入球战中。
    又反复比了几个来回,甲班趁胜追击,勇往直前,又自场上夺下了一球。乙班不甘示弱,干脆破罐破摔,纷纷拼了命般,同甲班争抢拦夺,竟生生在已处的劣势上,反扳回了三球,眼见着处于平局,台上众人的心绪也越来越紧张,个个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瞧。
    便在这时,乙班一个学生在混乱抢球中,马匹倏地被旁人绊倒,整个人连人带马地摔倒在一侧!
    众人瞬时惊哗!
    在击鞠场上摔倒是极为危险的,场外的判者立时敲锣喊停,令人上前将那摔倒的学生扶起,搀到场外,太医立即上前探看,好在确认了只是受了些许皮外擦伤,未曾动及筋骨。
    摔倒的是乙班的一位学生。虽并无大伤,但也不适合再上场比拼了。然而此时两班赛况持平,且还尚有半场,乙班缺席一人,另状况略微有些僵滞。甲班私下暗议半晌,主动提出甲班中也撤出一人,以示公平。
    然而这个撤出的人选,却成为了一个难题。
    乙班方才摔倒的学生武学乃是班中上乘者,失了这样一位队员,无疑令乙班的实力折扣了许多,甲班若要撤出几乎相等水平的队员,那么几乎仅有沈长歌或沈长歆可质同。然而撤出沈长歌或沈长歆,甲班人自然不愿,可若撤出能力稍差的,乙班更不认同,说着说着,气氛无疑又再次僵滞起来。
    就在场面问题有些难解的时候,瞰台之上,一个人影竟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走到球场的边缘,面容淡然。
    “我来。”
    看着场上所有人,他颜容笃定,静静说道。
    第99章 对峙
    那个人是沈长欢。
    望见他, 整个武场的人们无疑都怔住了,一时有些鸦寂。
    自从三年前,定国公府老夫人云氏寿诞, 沈震域长子沈长欢沈吟娆两兄妹虽父回京后, 这三年来便受帝命,未曾再回北境。这其中的缘由众人虽不知晓, 但大抵也能有所测想,无疑——是与世子之位有关。
    三年前, 老定国公沈竹胤请辞爵位, 梁帝顺意将国公位承袭于沈震域, 同时需立定的,便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公府世子之位无疑便是沈长歌所承袭时, 便在这时,沈震域竟孤身请旨,望梁帝转而封立长子沈长欢为世子。
    沈长欢与沈长歌的关系,在梁国朝中众臣心中无疑是心照不宣的, 然沈震域再怎般心有偏袒,但念及长公主身份,也该知晓这世子之位兹事体大, 当该如此算正确抉择。可沈震域却一心孤注,更与梁帝下言,如若不愿将世子之位承于沈长欢,他宁不承袭这定国公府。
    梁帝自然大怒, 一气之下,将沈震域遣回北地,无召不得回京,却同时下旨令沈长欢与沈吟娆两兄妹留在京州。梁帝这一令无疑是想以沈长欢与沈吟娆为质,逼迫沈震域服从,可未想此事这样一僵滞,竟就此僵滞了整整三年之久。
    直至这年春,沈震域不知何由,终愿顺服帝命,请命封立沈长歌为世子。梁帝自然大喜,就此令沈震域承袭定国公,又自今日,下旨立封沈长歌为定国公世子。
    而今沈长欢一来,并提议要替补乙班受伤学生上场,这一刻在众人眼中看来,无异于是一场沈长欢与沈长歌之间的较量。
    沈长昱在一旁轻笑,策马至沈长歌的身侧撞了下他的肩膀,道:“三哥,这回我们乙班有大哥在,你可要小心了!”
    沈长歌淡笑了下,没说什么,打马回到甲班的队列。
    一旁的沈长歆眯了眯眼,望了望沈长歌,又望了望场外已迅速换好劲衣护服的沈长欢,饶有兴趣地一哂。
    第二半场的击鞠赛很快开始。
    随着裁判者一声令起,场上数十人立即急速上前。数匹骏马并驾齐驱,纵如奔雷,律律长嘶。沈长欢奔得很快,不过眨眼便已冲至马队的最前,他以左脚扣住马蹬,直身长探,骤然挥手,首先将那个小木球打入了乙班的列队。
    场下倏然浮起一片哗响。
    “好厉害!”彩月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沈长欢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个小球置入了乙班的队列,不由的出声感叹。
    “那个可是定国公府的大少爷?镇远少将?”玲珑与琳琅同样目不转睛,讶然地看着场上新替上的那道白色身影,喏喏地问。
    “那正是我们大少爷!”彩月不禁骄傲道:“我们公府大少爷,可是在北境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这些对他而言,估计也就是小菜一碟!有大少爷为乙班坐镇,临霜玲珑,这下你们甲班怕是要输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禁戏谑地拱了拱临霜与玲珑的肩,跟着琳琅一块暗中偷笑。
    “呸!”玲珑顿时不高兴了,她所随的柳家四公子正在甲班,嗤声朝着两人白了一眼,“镇远将有什么了不起,三少爷还是世子呢!我跟你们说,世子就是不曾上过战场,就这样真刀真枪地比上一次,还不定究竟是谁赢过谁!”
    彩月和琳琅对视一笑。玲珑闷哼哼地挪了挪位置,靠近临霜,说道:“临霜,你说是不是?”
    临霜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紧盯着场上的动静,放在膝见的双手紧紧地揪住了裙摆。
    击鞠场上的气氛愈加紧蹙热烈。
    眼见着木球滚入乙班的队列,沈长歌眉目一凛,二话未言,倏地夹马疾行,健马四蹄腾空,飞快地混入乙班的列队。他探着身去争夺那枚轻巧的小木球,然而却有乙班的学生们左右拦着,明明仅有几尺的距离,却莫名变得无比的困难。
    “三哥。”横挡在他的身边,沈长昱笑道:“怎么样,有大哥在,是不是吃力了许多?你们甲班,便等着认输吧!”他又一挥球,将那小球击得距甲班的球门更又近了一些。
    “那可不一定。”
    沈长歌面无表情,再次一扬手,击得马匹一声嘶鸣,迅捷疾蹄,远远将沈长昱甩在身后。
    左右解决掉了几个碍人的阻拦,他控着马自空中一跃,在那木球即将滚入球门之前——赫地拦下来,击入甲班的区域。
    场中登时再次一片哗声。
    折马赶向沈长昱的身边,沈长歌淡哂,“事情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会有什么变化,莫要大言不惭。”言罢,他一声厉“驾”赶上前。
    “诶三哥你……”沈长昱被憋了一下,闷闷地瞪了他一眼,旋即也同样打马追上前。
    这一边小木球自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猝然落地,又随着惯力,在地面翻滚几圈。
    甲班的人很快追至了,刚想扬臂将木球击入乙班的球门,一道白色身影便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猛然行出,只轻轻那么反手一别,竟硬生将小木球轻松夺去了。
    甲班的人员无疑大惊!
    就在这时,赛场的一侧,另一道黑色的影子也同样猛地窜出,自白影身边猛然一出手,阻住了她挥手击球的动作。他夹马令马匹自前一逼,直直逼退对方几步,而后扬起手——
    白色影子自然猜测得到对方的意图,无声笑了一下,手中的球杖同他之间猛地一绞,竟叫对方猝不及防之下偏了寸隅。木球受了杖风,无声地向前滚移了移,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抓紧时机,沈长欢猛地挥出一杖,将那木球直直逼入甲班球门的方向。沈长歌大凛,放弃了与沈长欢缠斗,猛一策马,飞快地奔向木球的方向。
    思绪被凶猛的马蹄声彻底湮没,沈长欢与沈长歌一同,并驾齐驱,疾冽争抢,敏锐疾驰的速度令周侧的人不由地向两侧避开道路。木球划至赛场的中央,静静落在地上。一眼望去,距甲班的球门仅有不到数尺的距离,只消再一杖便可入门——
    疾驰至木球一侧,沈长欢忽地将手臂高扬。同一时刻,沈长歌猛然冲前,扬臂一挑,先他一步将那小球挑至半空,而后猝地折身,欲将那小球远远击入乙班的球门中——
    他这动作无疑是极其危险的,尽管沈长欢可将将收住杖,然而疾驰的马却无法瞬时停步,加之他偏折的角度,这一杖击出,恐怕他只会从马背掉落,卷踏入马蹄之下。一瞬间瞰台上所有人的神思都瞬时僵凝住了,震惊而不可思议的呼声惊起。
    临霜满脸的血色瞬时褪去,骤地从座上站起!
    “小心——!”
    就在沈长歌的一球击出,身子一斜跌下马背的瞬间,一侧的沈长欢骤然踢马跃身,拽住了沈长歌的衣襟,将他猛地揽过。马一声长嘶,前蹄高扬,眼见着便要落蹄而下,他拥着他猝然向旁一跌,堪堪地从马蹄旁擦风而过。
    木球远远滚入乙班的球门,场外骤起一声锣响,“甲班,入球四!甲班胜——”
    定了一刹,瞰台众人登时爆起一阵高呼,“好——”
    临霜一口气终于松懈下来,视线却还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上,背脊满布冷汗。
    “好险!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身旁的彩月与玲珑琳琅同样叹息,颤抖着挽住临霜的袖。
    场上,沈长歌与沈长欢同时微松下一口气,对视一眼,慢慢自地上站起身。
    “我输了。”目视着沈长歌,沈长欢轻轻一哂,道。
    ·
    自太学中寻了一处安静无人的角落,沈长歌与沈长欢二人漫步而行。
    “大哥。”默默走了一会儿,沈长歌忽然出声。
    走在前面的沈长欢闻声一停,微诧地回过头。抿了抿唇,沈长歌低低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沈长欢轻笑,出手拍了下他的臂膀,说道:“你我兄弟,不必言谢。”
    他眸目半敛,心中一时说不出是种怎样的滋味,只得保持沉默。
    记忆中,似乎自他从有记忆开始,他与沈长欢的关系便一向并不亲厚。
    上一世时,因父亲的缘由,尽管这个大哥待自己一向不错,然而他心中的顾忌之心,也令他对他总是无端有着一层隔膜,加之他少年时期便与父亲随军覆往北地,不曾多加接触,故在他心里,也仅只把他当做一个并不熟悉的大哥。后来他经过那一切磨难,卷土重生,他一直怀疑,当初兵符被泄一事,会否与沈长欢脱不开干联。这样致命的怀疑令他再次见到他起,便不由地心存忌惮,故更加同他避而远之。
    直到三年前,临霜向他指破二婶与三叔一事,他才不由狐疑,或许此事与沈长欢当真并不相干。加上这三年来,他在暗地中对他多加观探,才发觉他自幼授于父亲,为人正直磊落,襟怀坦白,更不似那般奸恶宵小之辈。
    而今,在赛场最后一刻,他又不惜自己的安危……
    叹了口气,他复又抬起头,挥散掉心中七七八八的冗乱心绪,对他笑道:“大哥此次单独叫长歌来,可是有什么话,要与长歌说?”
    “瞒不过你。”沈长欢微笑,顿了一顿,才终于继续出口,“这个月中,我与吟娆便要回北地了。”
    尽管沈长歌早有所料,听她此言,仍是不禁微微一怔。
    沈长欢继续道:“在我走之前,这个东西,必须要交给你。”自袖中取出一个封阖的盒子,他将盒子递到他的面前。
    沈长歌没有接过,只是静静低眸看着那个盒子,眉目微微一蹙,“这是什么?”
    沈长欢默了默。
    “你自己打开看一看,便知道了。”将盒子不由分说放入他的手中,沈长欢笑道。
    静握着那个掌大的木盒,沈长歌瞳眸微暗,手掌微地紧了一紧,心头拂过了一丝冗乱。尽管他还不曾打开,他便已能猜测这盒中装的究竟是什么。而透过这个小盒,他似乎便已看到不久的未来,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那些悲剧繁乱、夺势争权,以及最终令他不堪回首的结局。
    而一切,都似乎是由它而起的。
    胸口微缓了气息,沈长歌抬起头,深瞳静若沉潭,“这是镇远军的兵符,对吗?”
    一丝讶异之色自面庞掠过,沈长欢很快又恢复如旧,沉默地低眸,表示了默同。
    “为什么要给我?”
    对面静默了少顷,沈长欢淡笑开口,“它属于你。”
    他道:“长歌,如今你已承袭世子之位,有些责任,便必须要肩负得起。我相信你能做得到。而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大哥。”沈长歌突然开口。
    沈长欢看着他。
    静了一会儿,沈长歌开口道:“半月前,你曾修书给父亲。我得这世子之位,其实是你劝告的父亲,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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