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她那刻,容嫣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看着他离开,听见东稍间隐约的水声,她有些内疚。往昔荒唐,他折腾她整夜的时候也是有的,可也没如今日这般。她身子又酸又疼,小腹坠得难受,只得拢着被子弓起腰。
    平复后的虞墨戈归来,见容嫣蜷成一团,上床将她拢在了怀里,二人紧密贴合。
    她缩了缩头,软糯糯地声音在被子里响起。
    “早知道就不该留你。”
    他扒开被角,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小脸,含笑亲了亲她鼻尖,抱着她睡了。疲惫侵袭,容嫣在他暖怀里昏昏欲睡,随着呼吸越来越均匀,她意识缥缈……
    梦里久违不想的人一一出现,她又回到了b座16层,男女交|欢声隐约传来,她从客厅转到卧室,看到了一张妖艳的脸。是闺蜜?不对,这笑分明是尤姨娘,她和秦晏之?男人动作停了,回首,竟是她未婚夫。
    “你还算个女人嘛?”
    “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
    声音如呓语在她耳边响起,她后退,后退,再后退……身子很轻,她坠楼了,她甚至听得到嘭然巨响。可为什么不疼呢?一点都不疼,只是有点酸。
    “囡囡啊……”
    有人在哭,她看到抱着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容嫣大叫一声冲下床,却绊在被子上整个人栽了下去。身后一双大手迅捷地拦住她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捞了回来。她坐在了虞墨戈的怀里。
    怀里人的呼吸急促,满眼都是惊恐。虞墨戈拍着她背哄着,直到她呼吸渐稳,眸色也缓和下来,撩起她黏在额角的发丝问道:“做噩梦了?”
    乍然惊醒,见到身边的他容嫣莫名心安,释然吐了口气。“梦到父母了.”
    “想家了?”
    容嫣没答。想又如何,曾经那个家回不去了,如今的这个家也没人值得去想,除了弟弟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人。
    “你睡吧。”容嫣拉着他的手浅笑。
    虞墨戈拢了拢她寝衫,温柔道:“我陪你。”
    再简单不过的话,有如一丝暖流窜入心头,容嫣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坐了片刻,身下忽觉不适。这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她猛然推开虞墨戈,望向他怀——
    虞墨戈也纳罕低头,见衣角点点红迹愣了。
    哎呀,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拖了十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还能再窘些吗?容嫣都不敢再看,赶紧唤了杨嬷嬷。
    杨嬷嬷入门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尴尬,不过心情颇好。可算是来了,这颗心终于能落地了。
    杨嬷嬷陪容嫣去了净室,临走前将虞墨戈的中衣带去洗了。整理罢归来,容嫣多拿了床锦被给他,二人各自睡下。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边。没一会儿便听身边人翻了个身,陡地掀起被子将她捞进怀里。容嫣怕再脏了他,要躲,他不许,紧贴着她把她腾得暖融融地,腾出的一只手轻拍着她背,一下一下,似在甫定她惊悸的心,哄她入睡……
    一夜香甜,容嫣记不得多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在他怀里莫名地安心,她很享受他的怀抱,可这同样也是个危险的讯号,她不能陷进去。于是送他离开时,她对他道:“以后别再来了。”
    她这么说,没成想虞墨戈也如是做的。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没出现过——
    想想也是,两人各取所需,仅此而已。眼下她满足不了他,为何要来呢。
    可整整六日,他不但没来甚至半点消息都没有,恍若人间蒸发。
    果然没有保障的关系说断便断。他若真消失了容嫣也不觉惊讶,只是有点失落,不为思念他,只为再次陷入孤独而可怜自己。
    她果然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
    容嫣下意识抚摸小腹,当一切不存在后她竟有了丝微不可查的沮丧,原来内心深处她也是有所期待的。
    如果在这个世上留下份血缘有了丝牵挂,那也就不算孤独了吧。
    容嫣这么想,杨嬷嬷可不——她可没那么想得开,为了这事操碎了心。小姐任性她管不了,可不能让她一错再错,防护措施不能少,于是这几日没少了跑药堂……
    腊月十五杨嬷嬷又准备出门,未出巷子口,便瞧见临安伯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来了……
    “表姐,你带着身子不在府上仔细将养,怎来这了。”容嫣迎了上去,笑道。
    青窕佯做不悦地努了努嘴。“你不去看我,自然我来了。”
    容嫣明白她不知徐井桐的事,便也没多说什么,赶紧让下人多加些炭火,把正房的地龙烧得热些,搀扶她去稍间。
    可青窕摆了摆手,眼波含笑道:“先不急,你看看,谁来了……”
    第24章 进学
    “姐!”
    容嫣看着面前人竟愣住了。“容炀?!”她赶紧上前,拉住了弟弟的手既惊又喜道:“你如何来了?”
    原身和弟弟感情及深, 这种情感延续到容嫣身上, 她激动得明明是高兴, 却忍不住眼圈红了。
    容炀见到姐姐也极是兴奋, 清瘦的小脸亮了起来,笑道:“我随二哥和表姐夫来的。”
    “表姐夫?”容嫣看了眼青窕,青窕含笑点头。
    “前几日你表姐夫去趟通州,想得几幅丹青顺路拜访了容家, 炀儿想姐姐便跟着带来了。”
    “他们肯让他来?”容嫣讶异问。
    青窕撇了撇嘴。“见你, 自然是不让。腊八那日, 伯爷故交翰林院的徐先生不是随井桐来了么, 一直在伯府没走。容二婶母听出个缝,说是明年你兄长春闱,商量着来拜见,给提点提点。容二叔送了几幅丹青,又都是捎带脚的事,你表姐夫也就应了。万氏可不亏呢, 临行前把小儿子容烁也给塞上了马车。自家的都送去了, 留下炀儿也不是个事, 毕竟炀儿才是伯府亲小舅, 所以这不就跟来了。”
    说着, 又不忿地哼了声。“若不是冲着炀儿,我才不容他们。”
    “给表姐添麻烦了。” 容嫣抚着弟弟的肩含笑道。
    青窕皱眉。“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替你不平。心硬得跟石头似的把你赶出家门, 我没找他们算账去便罢了。这会儿还舔着脸因咱家关系占便宜,好不知羞。”说着,看了看容炀,也觉得自己话多了,便抿唇勾了勾嘴角叹息道:“不管怎样,你们姐弟两是见面了。炀儿想你也想得厉害,年前他暂不会走,你们姐俩趁这机会好好聊聊,我也先回了。”
    见表姐起身要走,容炀突然将她唤住了。“表姐,我还得跟你回去。”
    容嫣疑惑地握着弟弟的手,容炀垂头小声解释道:
    “二婶母许我见姐姐,可不许我留宿,定要我和大哥二哥在一起,我还得随表姐回去。”
    “你愿留就留,在乎她作甚!嫣儿是你亲姐姐,她还管得了你和姐姐在一起。”青窕仰着脖子道。
    姐弟俩没应声,互望了一眼。
    姐姐出嫁,父母过世,容炀独自留在容府。虽祖母疼他,可到底还得由二房照顾着。万氏是个咬尖自私的,这些年能待见他,还不是看在容嫣嫁入秦府的份上。如今容嫣与秦晏之和离了,想也想得出弟弟在容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过了年容炀便十三了,身高已及姐姐,只是过于清瘦,细胳膊长腿显得人有些单薄,一身玄青直缀都撑不起来,把少年该有的朝气都给压住了。他长相随了母亲,更偏清秀,又因着才刚刚发育,故而稚气未脱,可那双清眸里却多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黯淡。
    毕竟是一脉血缘的弟弟,是容嫣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她看着他好不心疼,也徒生了份愧疚,只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当姐姐的义务。
    容嫣真想留下他再不叫他走了,可想来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不要说祖母,族长不会放他的,只有他赶紧考学,出人头地才能摆脱那个环境。
    为了不给弟弟造成困扰,容嫣答应过了晌午会送他回去。且毕竟是来习课的,为了进学,这难得的机会也万不能耽误了。
    容炀闻言,懂事地点了点头。
    看着谨慎的姐弟二人,青窕心里好不酸楚。若是姨母和姨夫还在,他们哪里用过这种日子……
    因腊八那事,徐井桐被罚了整整三日,最后不得不回京才算了了。为了让他一心举业,徐井松不但联系了他的老师——也是他未来岳父袁直盯紧了他,还请了两个宛平名士跟着。
    真是操碎了心。
    如此,他有多重视弟弟,便有多抵触容嫣——
    不过为了妻子,他没有表露丝毫,不然也不会答应容家兄弟来访师学业。但别人看不透,容嫣明白。两个不和的人,面上再如何融洽,气场都是相排斥的。
    所以除了青窕,她尽可能地少接触淮安伯府。
    不过弟弟来宛平这件事,知道徐井松为的不是自己,但她还是应谢他,毕竟来的人都姓“容”。
    容炀是个懂轻重的孩子,即便再思念姐姐也明白哪个更重要。只有课业长进,学业有成,他才能摆脱如今的困顿。
    于是,比起兄长容焕,容炀似乎更重视这次机会。要知道翰林学士可不是谁都能请得了的。他的一句话,一个观点,许就是下一场科考的题眼。翰林院是“清华之选”“储相之地”,离国家最高政治中枢——内阁仅一步之距,针对时论,没有比他们分析更透彻的了。
    弟弟来了,容嫣心情明朗许多。为了让他安心学制艺,容炀忙时,容嫣便到淮安伯府来看他。这倒是成全了青窕,孕期情绪起伏不定地,总想有个贴心人陪她聊聊,巴不得见天见到表妹,便打趣道:“我这是沾了表弟的光啊。”
    容嫣婉笑。
    不过“沾光”的,可不知她一人。
    容炀来的第二日,在淮安伯府,容嫣终于见到失踪了好几日的虞墨戈了——
    容焕心里清楚,自己能来拜师是沾了堂妹的光,故而对容嫣没有在通州那般冷漠,还算客气。
    然十四岁的容烁是万氏的小儿子,自小娇惯,许是听多了母亲对堂姐的抱怨心生不屑,可毕竟是客又受了兄长叮咛,不敢放肆,见了容嫣别别扭扭地。
    不过兄弟二人见了虞墨戈,听闻他是英国公家三少爷,笑脸相对,极是恭敬。
    瞧他们那逢迎的模样,容嫣心里便懊糟。她是想和他们划清界限了,可在外人眼里,到底他们还是一家人。
    不过好在容炀是个志洁端正的孩子,这就够了。
    徐井松道难得一聚,不若邀徐先生大家同去大书房聊聊。容焕陪笑应和,两个小的自然听兄长的,而虞墨戈——不经意地瞥了眼容嫣,慵然点了点头。
    临去前,容嫣嘱咐弟弟,等他结束回容宅吃晚饭,便陪着青窕去后院看澜姐儿了。
    到了后院,小丫鬟道,三小姐带着小小姐去了伯夫人那,要歇了晌再回,姐妹二人便在游廊里散步。
    聊了会,青窕神情踟蹰,偷瞄了眼表妹,咬了咬下唇试探道:“……你表姐夫去容府,容老夫人问及你了,还道了些……秦府的事……”
    容嫣搀扶她的手微顿,随即平静道:“嗯。”
    见她无甚反应,青窕接着道:“……你离开通州后,郡君去了容府……和老夫人打听过你……瞧这意思是舍不得,可这话始终也没点透,倒惹得老夫人动了心思。你祖母的脾气你也清楚,怕是她和井松说了什么,让他劝你回去。若他真的劝了,你可不要气……他这人也是,怎偏就不顺你意……上次陈侍郎的事就够恼了……”青窕眉越蹙越深。
    容嫣算明白徐井松为何会去容府了。他一个武将何尝听他喜过丹青,到底还是怀了私心吧。不过表姐真心待己,容嫣不会告之徐井桐的事给她添堵。于是笑道:“安心,我不会气,他也不过是给祖母传个话而已。”
    说着,神情微敛,又道:“我和郡君许是投缘吧,从入了秦家门,她便待我如亲孙女,甚至比待秦晏之还要好。我病的那些日子,她日日为我求佛,说句不好听的,她比我亲祖母还要亲。可就算她来了也说明不了什么,秦晏之若是听她的,当初也不会同意和离。祖母动心思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我不会回去的,即便是秦晏之来了我也不会回去,更何况他也不会来……”
    容嫣这话出口,青窕一口气算松了。看似她在埋怨自家夫君,其实还不是在探表妹的口风。她是想表妹安稳,可也不想她错了主意再回到那个深潭古穴似的家,对着一个冷漠无情的丈夫。
    “那眼下年关,你可要回通州……”
    “不回。”容嫣应道,没半分犹豫。
    容炀也见了,还回去做什么。容家没有一个想待见她的,何必回去做那碍眼的?
    青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拍了拍她手道:“那不若回外祖家吧!外祖母一定想见你,数来你们有多少年没见了。端午归宁,我去看了外祖母,她还提到姨母,提到你了……不若年关便在伯府过,初二随我回京去瞧瞧外祖母。”
    这几日害口,表姐气色不佳,可提到外祖便神采奕奕。然容嫣却没有这份感触,的确太久不见了,久得她头脑中根本提不出对外祖家的任何记忆。
    她不想惹得表姐郁郁,浅笑道:“还有日子呢,再说吧……”
    青窕直性子,哪容她含糊。方要开口究问,一股子突如其来的酸意涌上,她拧眉捂住了口,拉着嬷嬷便朝后退,几欲安奈终了还是败了,“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容嫣上前,青窕捋着胸口摆手。“腌臜,别过来了!有嬷嬷在,你先去后院等我吧。”说罢,被嬷嬷丫鬟搀扶着去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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