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一跳,脸色刹那惨白。
    息蒹葭好似没注意到姜窈窕的异常,她执起竹箸,正要夹一只越鸟小面点。
    琥珀凤眸骤然一眯,只见少年抬手扬袖,一道冷光嗖的快如利箭地飞射过去,直朝着息蒹葭手中的竹箸而去。
    “啪”的轻响,息蒹葭手里的竹箸竟是被从中截断, 她手僵在半空, 动也不动。
    “瑾瑜?你干什么?”谢氏终于怒了, 贵女的教养让她不能拍案,可她身上气势半点不弱。
    息扶黎缓缓放下手,他摩挲了下手指头,微扬下颌,冷漠无情的道:“这一桌全是本世子的,本世子没开口谁敢动?”
    “你……”谢氏像是第一次才认识这个继子一样,她皱起眉头思忖起来。
    息扶黎人往后仰,靠在圈椅中,他复又用指尖敲击着桌沿,用那双琥珀色,泛着冷感的凤眸将三人挨个扫了一遍。
    紧接着他对门外头早回来候着的伏虎道:“进来,这些东西,都给本世子拿去喂寺里没饱饭吃的野狗,务必要喂得饱饱的,不得饿着任何一头。”
    伏虎拱手唱喏:“喏。”
    他找来个大木桶,当着谢氏等人的面,将一桌子的素食哗啦倒进桶中,只留下没有丝毫残羹的碟盏杯盘。
    待一桌子的素食悉数倒进木桶后,伏虎抱起木桶道:“世子放心,属下一定找那种饿的慌的野狗来喂,想必野狗是很喜欢用的。”
    息扶黎轻笑一声:“对,既然野狗想吃,就都给喂,这点银钱,本世子还花销的起。”
    谢氏的表情已经非常难看,她霍然起身眸带怒意的质问:“世子这是在拐弯抹角的指桑骂槐么?”
    息扶黎看着伏虎出去,他睥睨过去,轻蔑无比的说:“骂你还需要拐外抹角么?本世子想骂就骂,想什么时候骂就什么时候骂!”
    谢氏被这样直白的话噎的心口疼,她捂着心口摇摇欲坠。
    “母亲?”息蒹葭连忙过去扶住她,不无怨怼的道:“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和母亲同你皆是一家人,若我们是野狗,那你又是什么?”
    息扶黎冷嗤一声:“本世子是什么,你有资格问?不遵长幼的东西,息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息蒹葭气的直跺脚,想跟谢氏告状,然谢氏目下都很不好。
    她摆着手,用一种无奈的沧桑口吻道:“我是管不到你了,待我一回府,就同你大哥息越尧说去,他总能管束你!”
    若不是重生一回,少年也怕是会被这话给唬住了。
    然他此时挑起长眉,带出丝丝痞气:“本世子告诉你,你就是搬出天皇老子来,也威胁不到本世子!”
    他解下腰间长鞭,在手臂间一圈一圈地缠绕,那身煞气毫不掩饰,仿佛随时他都可能会暴起杀人一样。
    息窈窕瑟缩起来,大气不敢出。
    息蒹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二哥,你不能这样!你这是大不孝!”
    息扶黎半点不在意,他手一抖,那长鞭啪地抽在桌上,将一桌的杯盏抽的粉碎。
    “啊!”
    “啊!杀人啦!”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姜窈窕更是抱着脑袋,缩到了桌子底下。
    息蒹葭躲在谢氏身后,怕的根本不敢冒头。
    谢氏勉强镇定,她将息蒹葭护的严严实实,色厉内荏的咬牙问道:“好,我们走,不打扰世子用膳!”
    “走?”息扶黎冷笑一声,用一种愚蠢的目光看着谢氏,“你们不是想要用斋饭么?盘子还没舔干净,一个都不准走!”
    他恶劣至极,分明可以一鞭子抽过去,即便不能抽死,也能抽成重伤,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但他偏生不那样施为,反而像猫戏耍老鼠一般,一点一点的羞辱过去。
    他不待见谢氏!
    这个女人不仅一直妄图觊觎他母妃的王妃之位,还夜以继日的,温水煮青蛙一般,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更是对他的世子之位也是不放过的。
    谢氏脸色青青白白,而后又涨的通红。
    息蒹葭沉不住气,她愤怒到失了理智,抬脚踹了膳桌一记,恶狠狠地盯着少年说:“你尽管嚣张,尽管跋扈,我就是不舔,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这话一落,谢氏心一沉,正觉不好之时——
    息扶黎人脚尖一点,踩着膳桌边缘腾空一跃,眨眼之间他就站到息蒹葭面前。
    少年二话不说,直接抄了一满是油腻的瓷盘,啪地盖少女脸上。
    息蒹葭只觉眼前一黑,油乎乎的感觉瞬间就布了满脸,甚至于她鼻尖都还能嗅到那种恶心的油腻味。
    “住手!”谢氏大惊。
    如今她看明白了,息扶黎真是和往常不一样了!
    此前的息扶黎虽同她感情并不深厚,但至少表面上还过得去,该有的礼节半点都不会少,更不会在她面前口无遮拦。
    而目下的息扶黎,谢氏以为,那真是换了个人的!
    “你放开蒹葭!”谢氏强自冷静,“往后你的事,我再不过问,我也不会和你父王还有息越尧提及半点。”
    息扶黎嘴角一勾,笑的森然而残酷。
    “你最好管好你膝下的一双蠢货,”息扶黎却是反过来威胁谢氏,“不然,本世子改天就去养只大黑狼狗,谁敢再跟本世子叽叽歪歪,本世子就放恶狗吃人!”
    他说的杀气腾腾,半点都不作假。
    毕竟,恶狗吃人的事也不是没有。
    谢氏脸色有白,她点头妥协道:“好!”
    息扶黎意味不明地收手,被拍了满脸油渍的息蒹葭再忍不住,委屈的哭了起来。
    谢氏生怕再次惹恼息扶黎,毕竟这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还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纨绔!
    她紧紧拽着息蒹葭,不再看息扶黎,转身就走,更是顾不上膳桌底下的姜窈窕。
    息扶黎冷笑连连:“记得给寺里掏银子。”
    他还厚颜无耻的要谢氏将赔偿的银钱给一并付了。
    谢氏脚步一顿,而后以更快的度离去。
    不待见的人走了,息扶黎抬腿一踹。
    “嘭”膳桌挪开,露出桌子底下抱着头瑟瑟抖的姜窈窕来。
    “啊!”她惊呼出声,慌忙捂着自个的脸,“不要抽我的脸,不要抽我的脸。”
    息扶黎凤眸微眯,他打量姜窈窕,忽然问:“郭清是不是对年纪小的姑娘特别偏爱?”
    姜窈窕娇躯一僵,她捂着脸,蹲在那,根本不敢抬头。
    这般掩耳盗铃的姿态,让息扶黎心头一动,他继续问:“姜窈窕,在你见着本世子同继母动手,大不孝之后,你觉得本世子还会不会留着你?”
    姜窈窕又想起郭清那一脸的鲜血,她怕的要死,十分后悔鬼迷心窍要应邀今日之约。
    息扶黎又说:“但你若把郭清的事同本世子说上几分,兴许本世子不会计较那么多。”
    这话不知戳中了姜窈窕那点软肋,让她战战兢兢地瞄了少年一眼。
    息扶黎正待细问,冷不丁伏虎脚步匆匆的进来。
    “世子,酥酥吐了。”伏虎道。
    息扶黎一愣,吐了?什么吐了?
    伏虎顿了顿,补充道:“还哭了……”
    话音一落,息扶黎提拎起姜窈窕将之扔给伏虎,并丢下一句:“带回去问审。”
    伏虎只感觉到身边一股清风拂过,再眨眼,少年已经不见人影。
    第037章 白毛毛
    五岁的小姑娘叉着小短腿坐在软榻上, 微微仰起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水从眼角顺着小脸滚落下来。
    小姑娘眼睛哭的红红的, 雾气蒙蒙好不可怜。
    小鼻尖也是红的, 许是哭的太厉害,还有清鼻涕滴下来。
    “呜呜呜……”哭声细细的软软的,像被丢弃的幼兽崽子在呜咽。
    本是整整齐齐的双丫髻此时也散了半边, 细软的头披散来,鬓角的沾染上眼泪水, 湿润润地团在小姑娘脖子里。
    “哎哟,小酥酥不哭了啊 , 不哭了!”乐宁公主榻边抓耳挠腮,费了好些心思都没将人哄住。
    小姑娘哭的一抽一抽的,显然伤心极了。
    乐宁原地转了两圈,扭头就吼身边的宫娥:“傻站着干什么, 平时一个一个不挺厉害么?给本公主哄人啊!”
    四名贴身宫娥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有说好话的,也有拿丝帕叠小老鼠逗人的,更有做夸张的表情动作的。
    仿佛十八般武艺都叫四名宫娥使了出来。
    结果,没将人哄着不说,小姑娘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乐宁火冒三丈,手一叉腰就道:“都给本公主滚开!”
    这话一落, 四名宫娥齐齐起身, 正要退到一边, 不成想,从门牖外头传来一声清喝——
    “姜酥酥?”
    俊美少年,脸上微有焦急,琥珀色凤眸中沉着骇人的幽芒,视野所到之处,即是冰寒。
    他大踏步进来,谁都没管,径直到小姑娘面前,气息骇人地扫过乐宁,沉声道:“谁欺负你了?”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望着少年,隔老远就娇娇的跟少年伸手索抱。
    息扶黎将人抱起来,实在嫌弃她哭的鼻涕横流,遂摸了帕子先给她擦了脸。
    小姑娘哭声渐弱,藕节小手臂搂着少年脖子,一声不吭的将自个毛茸茸的脑袋埋少年肩头。
    少年轻拍了她后背几下:“说,谁欺负你的?”
    小姑娘抽哒着呜呜地摇头。
    息乐宁撇了撇嘴,心头汩汩的不断冒酸水,小姑娘别看跟她玩得好,但真正能让她安心的人,不就是面前这个息混蛋么?
    刚才谁都哄不了,这会一到少年怀里,那哭声就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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