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酥酥摇头,她搓了搓手,往手心呵了口热气,脚尖磨着脚下茅草,茅草也浸了水,草杆里头一踩就飙出水来。
    小姑娘忽地弯腰去拾捡,息扶黎一把握住她手腕:“你做甚?”
    姜酥酥疑惑地看着他:“证据啊,就在脚底下,大黎黎你没看到吗?”
    息扶黎一愣,他低头看了看,脚底下除了浸泡在泥水中的茅草,什么都没有!
    只见姜酥酥那一双又细又白的春风十指伸进泥水里一捞,将结扎成片的茅草哗啦拽出来。
    她似乎想将茅草拖到稍微干爽点的地儿,然力气和奶猫一样大,拽了半天小脸都憋红了也没拖多远。
    息扶黎觉得好笑,他单手一拎,就帮她将那茅草片拉出来:“这就是证据?”
    姜酥酥喘了几口气,她点了点头,忍着脏去剥除最外层的茅草。
    “要把这个弄断,再剥开,里头就是了。”姜酥酥扯了扯,吧唧捏出了一手黄色的泥水。
    息扶黎认命帮她三两下剥落茅草,但见外层的茅草去除后,就露出里头夹藏的东西来——
    用防水的油纸包裹的,一卷卷字词纸张!
    姜酥酥笑了,她拿袖子抹脸,结果抹了一脸的脏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息扶黎面色凝重,他让伏虎带人将所有茅草片都一一拆开来,果不其然每一片里头都藏了小卷筒的纸张。
    白纸黑字,卷纸抖开来,上面写的正是句句诗词,且那字迹金戈铁马,笔锋凛然,很有一番正人君子的风骨。
    “这是姜爹爹平时练着写来玩的!”姜酥酥一眼就瞧了出来,她微微鼓起面颊,生气的又说:“孙岩太小人,拿了姜爹爹的练字,临着模仿笔迹,构陷姜爹爹!”
    她常年累月地练字,于字词一途上,已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所以,纵使孙岩临摹的几乎能以假乱真蒙蔽世人,可在小姑娘眼里,他连自家姜爹爹一半的风骨都没学到!
    息扶黎让人收敛好:“酥酥,这些字都能做物证,但是还不够。”
    姜酥酥小姑娘点头,指着挖出的大坑道:“我晓得,那不是还有其他的证据么?”
    息扶黎寻迹看过去,十分不想承认,他确实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找到!
    姜酥酥皱起娥眉甩了甩绣鞋,蹦跳着过去,站在棚子里原来埋五谷轮回污秽赃物的小坑边。
    那小坑不大,可架不住脏得让人作呕,加上被大雨一冲,什么污眼的东西都淌出来了,还传来一股股的恶臭。
    姜酥酥小脸煞白,她捏着鼻子,憋忍着想吐的冲动,可怜巴巴的对息扶黎说:“这坑下面,孙岩太恶心了!”
    没都受不了那等赃东西,故而十人挖坑之时,不约而同就给避开了。
    息扶黎脸都黑了,小姑娘还站的那么近,甚至她脚边就有一坨五谷轮回脏东西。
    他想都不想,冲地过去拎起小姑娘就跳出来。
    姜酥酥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弯腰吐了!
    息扶黎既是心疼又是恼,他给她拍后背顺气,又掏帕子给她擦嘴擦脸:“你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过去?这下开心,吐得舒坦了?姜酥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姑娘!”
    他素来不会说宽慰人心的好听话,只会说这等乍听之下讨人嫌的。
    但姜酥酥再是了解他不过,他要不疼惜她才懒得说这么多。
    她摆手,奄奄一息地栽进他怀里,扒着他领子,踮起脚尖,仰起头小鼻子凑他脖颈边,努力深嗅了几口他身上的松柏冷香。
    息扶黎浑身紧绷,瞬间捏紧了拳头。
    “大黎黎,我晚上用不下膳了怎么办?”她眼泪汪汪,软娇娇的,仿佛吃了天大的委屈。
    息扶黎恨不能将人按怀里狠狠地揉一通,他手都抬了起来,最后只得落在眉心扯了扯那点皮。
    “没事,过北苑来用,我让御厨给你做,想用什么都成。”日积月累,他自个都没发觉,心软和纵容已经低到没有底线。
    总是小姑娘开心就好。
    姜酥酥抽了抽小鼻子,抱着他不撒手:“我们回去吧,我脚冷。”
    息扶黎当下半点不犹豫,将后头的事交代给伏虎,干脆背着小姑娘走出西郊,直到将人送上马车。
    好在车厢里备了干爽的衣物,不过尽是息扶黎的衣裳。
    姜酥酥躲在里头,半点不嫌弃地换了一身,没有罗袜和绣鞋,她便光着白嫩嫩的脚丫子揣进长毛褥子里。
    “阿嚏!”小姑娘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息扶黎的衣裳太大,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衬的小姑娘像偷摸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儿,十分滑稽。
    她揉了揉鼻子,缩成一团,眼梢析出水光:“大黎黎,我……我觉得冷……”
    不仅是冷,小肚子还开始坠疼起来,她难受极了,掰着手指头默默一算。
    完了,今个恰恰是要来葵水的日子!
    她瞄他一眼,心头顿生娇气,越发想跟他撒娇,叫他多哄哄她。
    谁知息扶黎二话不说,将厢椅上的暗紫色迎春花大软枕一拆,再抖开,就成一床小锦衾。
    他将锦衾裹她身上,拍了拍她脑袋:“一会就不冷了,要是累了就眯着,我去赶马车半个时辰就回府了。”
    说完这话,他不给姜酥酥任何机会,撩起帘子跳出马车坐到车辕木上,鞭子一扬,就充当马夫驾起马车来。
    毕竟,伏虎等人还在挖剩下的证据,确实没人赶马车。
    姜酥酥撩起帘子瞪了他背影一眼,又缩回去裹好小锦衾躺褥子里。
    她咬着手指头,心头闷闷的,翻来覆去的坐立难安,既是担心半路上葵水下来,又是猜不透息扶黎的心思。
    这般纠结了半晌,她不经意一摸额头,才猛然发觉自个好似烧了起来。
    “糟了糟了!”小姑娘差点没哭出来,她从前有一回在葵水那几日受了寒,结果被逼着喝了半个月堪比黄连的苦药,那滋味毕生难忘。
    偏生她亲爹还说:“为你身子好,也让你长长记性。”
    姜酥酥蜷缩着思忖半天,眼见京城城门在望,她对外头的息扶黎怯怯的说:“大黎黎,我能不能去你北苑小住几日再回去?”
    未免对方不同意,她又急忙补充说:“我想姊姊了。”
    息扶黎并未多想:“要你爹娘同意,不然晚些时候我还是要送你回去的。”
    他倒是想一口应下,小姑娘又不是没住过他北苑,不过一想到姜潮生的银针,他还是默默的将蠢蠢欲动地心思踹了回去。
    姜酥酥没吭声,只抱着不舒坦的肚子揉了揉。
    马车一路进了端王府北苑,息扶黎敲了敲厢壁:“酥酥,到了。”
    车厢里头安静异常,毫无动静。
    息扶黎皱起眉头,他撩起帘子:“酥酥?”
    小姑娘缩成小小的一团,脸很白,咬着唇,皱着眉头,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息扶黎心头一惊,他跳上去将小姑娘抱起来,入手却觉得像接了一个火团,热烫袭人。
    但小姑娘还往他怀里钻,带着哭腔的说:“大黎黎,我冷……”
    息扶黎眼皮一跳,抱着人跃下马车,大步往沐佩玖那边去。
    “大嫂,大嫂,你快给酥酥看看……”老远他就喊了起来,那张俊脸阴云密布,低沉地骇人。
    沐佩玖正在小院里给刚种下的药苗子松土,息越尧在旁时不时帮衬着浇上一瓢水。
    不大的院子里,原来的大片青草早没了,如今整整齐齐划分为药圃,专门给沐佩玖栽种草药消磨时间。
    息扶黎风一般地闯进来,二话不说挤开息越尧,将小姑娘往沐佩玖手边送。
    “大嫂,酥酥在发烧,还不晓得哪里伤了,我刚闻到有血腥味,你赶紧看看。”
    向来泰山压于顶都还能往外吐毒辣话语的青年,此时满脸焦急,那等慌乱的模样,竟是沐佩玖从未见过的。
    便是息越尧都怔了下,自家胞弟这模样,怎的像……老树开花了?
    沐佩玖捉着小姑娘的手脉搏一探,几息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息扶黎一眼:“你把人放房间去,旁的不用你操心。”
    息扶黎这会没功夫计较,他飞奔进厢房,将姜酥酥小心翼翼放床榻里,站边上双脚生根,还不走了。
    沐佩玖拿了干爽的衣裳进来,挑眉道:“出去。”
    “我不出声,大嫂尽管治。”那意思就是不出去了。
    沐佩玖给气笑了:“我要给酥宝儿更衣,你确定要看着?”
    息扶黎蹙起眉头,声色厉下的道:“我是让你给酥酥治病,你没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么?这个时候你更什么衣?”
    要不是看到息越尧的脸面上,他还能说出更刻薄的话来。
    沐佩玖简直想给他一针,省的脑子不清醒!
    她没法跟他解释,伸手就去推人。
    岂料,息扶黎下盘稳扎,纹丝不动。
    沐佩玖恼的心肝疼,转头就迁怒到息越尧身上:“赶紧的,把你家这蠢货给我丢出去!”
    息越尧哭笑不得:“那也是你家的。”
    说着,他拍了息扶黎肩一下:“跟我出去,佩玖还能害酥酥不成?你这是关心则乱,连理智都没了。”
    再是不愿,息扶黎也只得跟着息越尧出去。
    只是从头至尾,他脸色很臭,身上森寒的气息不要命的往外渗,那是随时都会暴起杀人,凶悍又野蛮。
    息越尧摇头,细细打量他表情,忽的问:“瑾瑜,你是不是心悦上酥酥了?”
    隐秘的心思乍然被戳破,息扶黎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八道!”
    最后字音方落,他看着息越尧,诡异得沉默了。
    息越尧轻声笑了起来:“你是我养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么?心悦了就心悦,有甚不好意思的?”
    息扶黎伸手挠了挠面颊,别开头不说话。
    息越尧意味深长地道了句:“我听佩玖说,她有个战家的表弟,跟酥酥是青梅竹马,今个晌午到的京城,此时正在沐家,佩玖刚才还在琢磨什么时候过去一趟。”
    闻言,青年眸光一厉:“什么青梅竹马?要论,我和酥酥才是青梅竹马!”
    息越尧差点没让这不要脸的话给呛出好歹来,他不客气的道:“嫩青梅,老竹马?”
    这话,真真扎心!
    作者有话要说:  伏虎:冷冷的冰雨脸上胡乱的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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