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鸾渐渐适应了柴房中的黑暗,能看出旁边人的轮廓,如黑色的剪影一般。那样清绝孤傲的侧影,淡而疏离的语气,与平日夺目又柔顺的云绝截然不同,吴鸾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才是真实的他。
    “咕噜”一声,在寂静中无比清晰,吴鸾有些尴尬,问云绝,“你饿么?”
    “不饿。”云绝答得简单。他过过那种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的日子,所以比一般人要禁得住饿。
    吴鸾舔舔嘴唇,越不想关注自己的肚子,肚子越叫个没完没了。他只能没话找话地制造出些声响掩盖一下,“你平日爱吃什么?”
    爱吃什么?这个问题让云绝很难回答。五岁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七岁进入细雨阁受训,每日为求果腹便要与同伴厮杀,能放进嘴里的都是好的,还分什么爱吃不爱吃?十六岁出师,藏身盈袖园,吃的倒是丰盛了,但每日挂心要完成的任务,又要与一群瓢客周旋,哪有心思顾及自己的口味。
    云绝认真想了想,只憋出一句话来,“我不喜欢喝粥。”
    在细雨阁时饿怕了,吃饭都会抢干的稠的,因为稀汤寡水不顶时候。肚子饿,就会没力气,就会被同伴放倒,面临的就是受伤甚至丢掉性命。而他就没有吃饱过,因为要把干的给妹妹嫤如,自己往往只能喝点稀粥。
    吴鸾“哦”了一声,还是不死心,“那总有你喜欢的吧。”
    深埋的记忆跳动在云绝的脑海中,五岁前他是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家中仆役成群,吃饭的时候一排婢女捧着食盒将菜肴从厨房端出来,摆在桌上。他还能记得有元宝虾、冬笋烩糟鸭,蜜汁鹿脯 、糖蒸酥酪……祖母笑眯眯的一样样夹在他碗里……
    云绝甩了甩头,“没有。”
    吴鸾无趣地闭了嘴。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又扭来扭去坐不住了。一种比饥饿更加难受的感觉让他无法忽视。他夹紧双腿忍了片刻,却觉得更加难耐。
    吴鸾蹭着墙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喊,“有人吗?给爷把门打开!”
    外面看守的小个子打着哈欠道:“你们家的银子还没有送过来呢,你小子老实待着吧!”
    吴鸾跺着脚,“爷要小解,你好歹把我松开,完事儿再绑回去也行。”
    小个子事不关己,懒洋洋道:“往裤子里尿!”
    吴鸾直着脖子骂了两句。外面索性吹起了口哨。
    吴鸾打了个寒颤,差点儿失守。只能迈着碎步在柴房里团团转,这肚子饿尚能忍耐,可是人有三急,如何忍得。
    转到第八圈儿的时候,他蹭到云绝面前,小声商量,“你帮帮忙成吗?”
    云绝吓了一跳,别的事儿能帮,内急也能帮?他忍不住问:“如何帮?”
    吴鸾示意他起身,然后背对着自己站立,“咱俩都反绑着,我的手够不到自己裤子,你反着手帮我把裤子扯下来。”
    云绝差点儿一脚踹过去。
    吴鸾等了一会儿不见云绝动静,又挺着胯往云绝手边凑了凑,“反正咱俩都已经那个什么了,你也不用害臊。”
    黑暗中一股寒气自云绝身上飘散出来,吴鸾哆嗦了一下,带着哭腔道:“等不及了,你快点儿。”
    云绝权衡了片刻,只有闭眼认命,动着手指摸索到吴鸾的裤腰。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待会儿你不会还得让我帮你扶着吧。”
    吴鸾刚想点头称是,但耳听云绝语气不善,赶紧摇头,“不用不用,你从后面拉着我的手,让我身子往前弓,别尿到裤子上就行。”
    云绝“哼”了一声,加紧往下拽吴鸾的裤腰。
    “嘭”地一声柴房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下一秒,有人举着火把冲了进来。
    正在忙着的两个人诧异扭头,定格在同向贴身而立的画面上,云绝修长的手指还握着吴鸾的裤腰,而吴鸾的裤子已经褪下了大半。
    来人眯起了一双桃花眼,“你们干什么呢?”
    吴鸾震惊之余,尿意都憋了回去,“亦儒,你怎么来了?”
    火光中柳亦儒脸色素寒,扭头往外走。吴鸾在后头紧叫:“兄弟,先帮哥哥松了绑。”
    柳亦儒回到院子里,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将地上躺着的十几个劫匪挨个又打了一遍。众匪哀嚎呻/吟,叫苦不迭,“好汉,我等已经投降了,为何还打?”
    柳亦儒飞起一脚踹在一个劫匪胸口上,“说,谁是你们领头的?”
    被踹那人正是路老三,吐出一口鲜血来,喘息着道:“我就是。”
    柳亦儒一挥手中长剑比在路老三的脖子上,“小爷让你死个明白。你绑的人是当今国舅爷,文忠侯吴鸾,他也是你们能动的么?”
    路老三没想到那个细皮嫩肉的少爷竟然是皇上的小舅子,正经的皇亲国戚,心知此番犯了大罪,难逃一死,闭眼道:“你杀便是。”
    柳亦儒挥剑,一旁的胡老大喝道:“住手,我才是领头的。”
    路老三双眼圆睁,“大哥!”
    胡老大吃力地抬头看向柳亦儒,“我是领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这些手下都是听我号令行事,他们好多拖家带口的,也是求碗饭吃才受我差遣。阁下行个好,饶他们一命。”
    柳亦儒看向胡老大,“好,看你是条汉子,小爷成全你。”
    路老三合身扑到柳亦儒剑下,双手抱住剑身,“你要杀就杀我,放过我大哥。”
    “老三!”胡老大叹道:“你的心思我一早明白。可两个男人不成事儿的。你忘了我,好好娶个媳妇,再生个娃,别让你们老路家断了香火。”
    路老三虎目含泪,“如何就成不得了?那个国舅和他的男/宠不是情深义重得很吗?”
    “情深义重?”柳亦儒喃喃念着这个词,整个人都怔住了。
    云绝从院子的地上捡了一把刀,割断了两个人手上的绳子。吴鸾解决了个人问题,一身轻松地来到院内,揪着地上人的头发挨个认脸,“就是这个豁了牙的!还有这个刚才在门外吹口哨的。咦,那个斜眼儿哪儿去了?”找了一圈,发现斜眼儿的眼睛已经被打肿了,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吴鸾将三人排成一排,飞起脚来轮着踢,“能耐啊你们,还想拿爷当女人使,还让爷尿裤子里!”他从地上拾起一把破刀,在几人腰腹间比划着,“爷干脆阉了你们,收了你们的家伙。”
    三个人吓破了胆,齐齐求饶,“大爷饶命,小的瞎了狗眼,再也不敢了。”
    吴鸾想伸手去解三人裤带,又嫌腌臜,对身后云绝道:“帮忙把他们裤子褪下来。”
    云绝黑着脸,一言不发,扭身走了。
    吴鸾想拿刀剁,运了几次气,刀提起来又放下,终究下不去手。那三个人已经吓得昏死过去。吴鸾向地上啐了一口,“杀你们还嫌脏了爷的手呢。”
    他扔了手里的破刀,过来拍着柳亦儒的肩膀,“兄弟,你还没告诉哥哥呢,你怎么来了?”
    柳亦儒垂头看着地面,淡淡道:“我见了你的信,假意答应绑匪筹备银子,约定三日后赎人。绑匪走后,我便尾随他来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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