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那厚厚一摞纸里寻了两页出来,递给楚霁:“这两户是阳泉一地最作恶多端的两户,就在平定县内。你这就带人把他们抓来,交由刑部问罪,妻子儿女也暂且一并压了。另外,阳泉知府说,这些个地头蛇四处雇佣地痞做打手,扰得百姓不得安宁,朕要你即刻安排人手去各地抓人。”
    “臣遵旨。”楚霁抱拳应下。沈玄宁又看向刑部的几人:“你们到阳泉知府的衙门去,贴出告示,让百姓揭发这些个地头蛇的罪行,挨个记下来,但不必记百姓的名字。”
    百姓们本就信不过官府,觉得官府和这些地头蛇相互勾结。若是连他们的名字也一并记,他们就要吓得不敢开口了。
    刑部几人沉吟着点了头,拱手道:“皇上圣明。”
    沈玄宁又说:“另外,加派兵马保护几位刚调来的官员。朝廷命官受地头蛇的欺负,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放?”
    事情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安排了下去,几人领了命,立刻就办差去了。
    地头蛇到底只是地头蛇。朝廷的人马压下来,本就不是闹着玩儿的,何况还来得突然,那两户被指名先办的地头蛇一点防备都没有,晌午之前就被扔进了大牢。
    刑部那边审得也快,经了一下午外加一夜,再到天明时就已定了罪,两人都是够直接人头落地的恶人。
    而后,他们快刀斩乱麻的让两颗该落地的人头落了地。
    楚霁带着人头进行馆复命,顺便请旨询问这些人的家眷该如何处置。彼时沈玄宁正在房中和汤述仁议接下来一步该如何走,苏吟就先迎了出去。
    两颗人头盛在托盘里,上头用红布盖着,隔着红布只能瞧见点血迹,倒不吓人。
    苏吟瞅了瞅,低头一想,招手叫了宦官过来:“皇上说了,拿地头蛇泡酒。你们去寻两个大琉璃盏来,越透越好,把他们泡进去。”
    “?!”楚霁吓一跳,稍微一懵,赶紧把她拽到了旁边,“苏大姑姑,你干什么?”
    “真是皇上说的,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的。”苏吟声色冷静。
    楚霁失笑:“那也就是打个比方,你一个姑娘家别掺和这个。若让旁人知道了,要说你行事狠了。”
    “我行事狠?”苏吟抬眸瞧了瞧他,悠悠道,“这两个人死都死了,又不是我砍的,我把他们泡酒里,就叫我行事狠了?再说,他们这么十恶不赦,对他们不狠,不就是对那些受欺压的百姓狠?到底哪一样更狠,将军您琢磨琢磨?”
    她说罢转身就要走,楚霁又把她拉住:“哎你回来!”
    他沉声一叹,斟酌了一下言辞,意有所指道:“那若皇上觉得你……”
    “……皇上不会的。”苏吟无奈地笑笑,“将军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楚霁只觉得,两年没怎么见,她胆子愈发大了。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血腥之事由她一个姑娘家安排出来实在不好,打算一会儿面了圣,自己先把这事揽下来。他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偶尔行事狠些也不足为奇。
    然而没想到,片刻后一进屋,苏吟就说笑般的先把这事说了:“奴婢让人把那两条地头蛇的头泡了酒了,专寻了透亮的琉璃瓮装。若受过他们欺压的百姓看了,一准儿高兴,旁的恶人见了,行事也能谨慎一些。”
    “苏吟……”楚霁的心弦顿时绷紧。沈玄宁喝着茶正看他带来的案卷,听言闲闲一笑:“行,这样留存的时间也能长些。让他们在法场边上设个台子,把这两瓮酒放上去,警醒世人。”
    “是。”苏吟笑吟吟地一福,转身刚要走,沈玄宁又道:“等等。”
    苏吟停住脚,沈玄宁想了想,说:“台子不妨修大一些,办了旁的地头蛇,也都这么办。”
    老师说了,此地地头蛇丛生只是个表象,要紧的是这地方坏在了根儿里。人们目无法纪,地头蛇就会一拨一拨地冒出来,斩了这批也还有下一批。
    那怎么办?日后派有本事的官员来此地镇着,自然最为要紧。但当下敲山震虎,把人们先吓住,也是必要的。
    苏吟这法子正合适。恶人们见了,再行恶事时会有所思量;百姓们看了,也会知道朝廷这回是来正经办案的。
    ——不愧是他喜欢的姑娘,办事聪明又得体!
    沈玄宁下意识地有了笑意,心下正暗赞着苏吟,突然听到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他悚然看去,刚退出去传话的苏吟脸色惨白地冲了回来,被门槛一绊就腿脚发软地跪了下去,一时起都起不来。
    “怎么了?”沈玄宁赶忙离座去扶,放眼向外看去,门外两个宦官捧着酒瓮,满目惶恐。
    酒瓮是透亮的琉璃瓮,里面盛着头发散乱的人头,看着是挺惊悚。
    苏吟浑身颤抖,眼泪都出来了,跟刚才提这主意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沈玄宁半拥着她,嗤地一笑,忙摆手轰那两个宦官走:“吓着她了,还不快拿开!”
    说罢又转回头来哄她:“别怕,别怕啊。让他们拿走了,不在了。”
    苏吟手脚冰冷,完全使不上力气,沈玄宁只好由着她坐在这儿缓一会儿。
    旁边的楚霁神情更复杂。方才他一度在慨叹,皇上真大气,竟完全能接受姑娘家说出这种主意;苏吟真有胆识,面对这样的事竟然面不改色!
    现在瞧瞧,她原来也……害怕啊?
    半晌,苏吟终于回了魂,抹了两把眼泪,挣扎从沈玄宁怀里爬起身:“吓死人了……怎么这么恐怖!”
    他耐心地开解她:“没事没事,其实没那么吓人。是因为酒瓮有颜色、又是圆的,弄得人变了形变了色才可怕。”
    苏吟惊魂未定,手指搓起了衣边:“奴婢再也不看他们了……”
    “不看不看,你平常也看不着!”沈玄宁说罢又叫来宫人,吩咐说把那两个酒瓮盖上布再送出去,免得再吓着别的宫女。
    苏吟稍一回思,周身就又打了个激灵。
    怎么能那么可怕!!!今晚准定要睡不着觉了!!!
    第36章 着心魔
    苏吟着实被吓得不轻,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个琉璃瓮里面目狰狞的人头。
    人在黑暗中又极容易胡想。早几年有一阵子,她晚上吹熄烛火上床的时候,总会莫名想象床下会伸出一只鬼手抓她的脚腕,弄得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离床还有两步远的时候就要直接蹿上床去,缩到被子里才觉得安全。
    今天更可怕了,她一闭眼就会联想那颗泡在酒里的人头飞到眼前,散乱的头发无限延长,向她摸索过来,怪笑着勒住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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