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重话落下来,明显殿中空气凝滞。
    “哈哈,朕不过和皇后逗个闷子,哪会让老婆子检查啊,这般鲜花朵儿的玉人,朕亲自来检查检查。”
    圣上今日莫名的心头火,既然你不识抬举,可不愿朕没给你机会,说完,直接打横抱起站着的女人,几步窜到后殿无人的客房中,踢开门,眼角扫着跟随的太监皆站在门外,把女人随意的往窗前的美人榻上一扔,表情阴森又冷酷,手指抚摸她粉红下唇,“这时候知道怕了?晚了,朕的小美人儿…”
    余下的惊叫声被贴身的帕子堵住,嗡嗡作响,瞳孔因为惊惧害怕扩张瞪大,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清白会在一个烈日灼心的午后消失殆尽的,没有了,没有的,不会再有。
    白光闪烁的层叠阴影中,男子身着褐紫色袍饰凤池,缓步而来,合拳一礼后,语调里难掩失落,“下官参见皇后娘娘。”
    每日,她都偷偷的站在散朝必过的回廊里偷偷瞧着,唯独他的身影最修长,淡然如竹,只恨距离太远,看不清他那惊世的容貌,他,他,怎么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她低头看自己今日随意挑的衣裳,懊恼的咬唇,该换那件新裁的曳地裙啊,近了,近了,她双脚并拢,假装在瞧风景,他是来与她说话的吗?
    她幼时被家里人忽视,参加平原侯府的宴会时迷了路,和新认识的小哥哥玩了许久,他学识特别渊博,而且还懂乐理,她羡慕极了,回府后一改懈怠,努力读书,长大后,再次见他是在郑国公府,原来,他是替他上战场的大哥去送年礼的,所以,她迎合着孤僻病弱的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她无数次的想说,我们以后还能做妯娌呢,可惜,事与愿违。
    这种心底的爱慕已经毒发遍了全身,他走动的身影突然停驻,急切的冲着对面说的什么,盘龙柱的一侧露出抹墨绿纱裙,显然是位女孩,他怎么私会宫中女子呢,这可要治罪的,她朝前近几步,听得他恨铁不成钢的一再劝说,“郡主,速速出宫吧,不安全…”
    女子的声音显然不配合,“你别想那么多,过几日我就出去,我走了,”
    “你别,你听我的…”
    她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宫墙深处,男子泄气的转身,看到她明显一愣,却不能装作没瞧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问安,“下官见过皇后娘娘。”
    她嗯了声,与他错过,走上截然相反的两段路。
    龙凤呈祥的铜镜中,映出女子苍白的面容,手指用力的掐了下大腿根,疼,真疼,原来不是梦啊。
    “娘娘,您别难过,圣上还是心中有您的,刚才还特地吩咐奴婢们备好浴汤,无事不准打扰您呢。”
    宫女上前劝说,终究要过日子,想开了,才能活下去。
    要说这位皇后真倒霉,头次竟然在太妃的后殿中,等着大婚时,喜帕可怎么算?
    “娘娘,奴婢把喜帕收起来了,等到大婚时用。”
    她想献把殷勤,却没想到主子听后,脸色变的更白,转头看她的眼光简直堪比虎豹,“扔了,让你扔了,你聋了。”
    毫无形象的嘶喊出声,太妃不过就当她是个玩意儿,送出去换点值钱的东西,她要冷静,她要镇定,她要若无其事的出去宣扬,她受了雨露,她高兴,她得炫耀,她得在那个老太婆那儿装羞涩,她得在那个刽子手那儿装柔弱,她得学会,装成个人。
    平复下来的龚瑞欣亲自半扶起刚才那个说话的宫女,语气变的温柔如水,“我刚才有点失控了,你别介意,这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特别配你的脸色,来,我给你别上,真漂亮。”
    那宫女打眼就瞧出来是内造的好东西,兴奋之色控制不住,连声谢谢娘娘赏赐。
    “好了,你出去管管她们这帮丫头们,我看都顽的欢,嗯,让雪梨进来,她会调我要的香粉。”
    这个宫女是太妃派来监视的,现在她力量不足,且由着她作孽吧。
    不大会儿,碧衣宫女低眉顺眼的进来叩首问安,“娘娘有何吩咐。”
    “你去,找平原侯,就说,我与他讲个条件。”
    说到平原侯,他这些日子过的平淡如水,朝堂的事态发展他只当听个乐子,一切都放下,背上不背负重物的感觉真轻松,宫中有探子每日回禀林皎和宋謇齐的情况,并无不妥后,他专心的削木头做雕花。
    夜里,他依旧睡的不稳当,好不容易在子时末神经松散的睡熟,却处于一个梦魇中,脱离不出。
    梦中,他一直跟随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小一只,慢慢成长为了个秀美的少女。
    她被父亲惯的是非不分,明明是小姐妹们顺走的坠角子,偏任性的诬赖个呆书生,姻缘渐起。
    他亲眼看着她如何爱慕虚荣,如何撩拨那男人,看着她长大了,要出嫁。
    看着她坐在喜轿里掀开盖头抹眼泪,看着她新婚之夜大闹要退婚,看着男人无条件的爱她。
    看着他们因为一件小事,各奔天涯,看着她面对瘟疫死亡后的悲痛消极。
    看着她凭着一股执念支撑上京,看着她被老奴婆欺负,看着她慢慢成熟,学会当个下人。
    看着她被分配到苍戈院,看着她被男人强行占据了清白。
    看着她独处时的心软和善良,看着她战战兢兢的小心服侍。
    看着她被人用玉如意砸了后脑掉入冰窟窿,他伸出的手徒然无力,他的急迫没人看见。
    终于路过另外一个男人,将她打捞出来,看着她若无其事的同男人恩爱,看着她的害怕和无助。
    看着她同男人一同出行的高兴和期待,看着她沉迷话本里喜怒哀乐。
    看着她分开后的思念和甜蜜,看着她急切任性的出走寻人,看着她的等待和期盼,却没想到,男人的表现太寒心,她固执的跪了一下午,换来了柔情。
    看着他们的甜蜜太短暂,春祭中的一脚,引出了各方心思,他看着男人出外喝酒,看着她正熟睡时被人捂住口鼻带到佛堂里。
    看着她后背的伤口被火盆烫的裂开,看着她脸如金纸。
    看着她崩溃的守卫着仓库的钥匙,看着她咬舌自尽的决绝。
    看着她被昏迷着同另一个男人放到一张床上,看着她被人抱着带出苍戈院。
    看着她拿起银针一下一下划着手腕时脸上解脱的笑容,看着她在死人堆里苏醒。
    看着她不要命的逃跑,看着她认了师傅,看着她慢慢多出来的笑容,看着她懂事的照顾小妹妹们。
    看着她因师傅师姐久不回去的担心,看着她一瘸一拐的下山进城。
    看着她机敏的装成舞女混进官宴,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搂抱着威胁。
    看着她被推倒在地,看着她的不愿和所谓的思念。
    看着她和男人斗智斗勇,看着她站在金殿上的紧张害怕。
    看着在短短时间里,成长为了个清漪姑射的道长。
    看着她怀孕,看着她再次接受男人。
    看着她孤零零的生子。
    看着她得知了之前的夫君还活着,看着两人离心。
    画面一转,变成了太极宫中,明黄的帝王站于她床前,眼神炽热,床上女子翻身面对他,终于露出了她的面容,杏眸弯弯,琼鼻樱嘴,俨然是,刚睡醒的,林皎。
    第93章 玖拾叁章
    晨曦微现, 德通边打哈欠, 边偻着肩膀等候爷起身,往常这个时辰早该起了,今个儿怎的?
    内室,天青色的帐子中, 男子单手扶额,白色的寝衣被汗水殷湿,双眼紧闭, 他在回想, 梦中的一切。
    女人处于当世,确实不易,她的想法很好,他不该以偏概全,外头张震大声求见, 宋巅披件袍子过去, 听得他说,“宫中传来消息,昨日午时,丹阳郡主惹怒圣上,被罚跪一个时辰。”
    见主子爷顿时黑脸如锅底, 煞气毕现,张震喉结滚动,不自觉的吞咽口水,继续禀报, “圣上在罚完郡主后,临幸了皇后娘娘,而后,皇后娘娘捎话来,说有事相商,”
    宋巅快速系好盘扣,径自往书房去,“叫谋士来。”
    商讨一上午,决定其中一名谋士去接近皇后,看看她耍的什么幺蛾子。
    第二日,早朝,群臣叩首齐声恭喊,圣上万岁万万岁。
    “圣上,臣自请解甲归田,撤去兵部尚书一职。”
    平原侯宋巅双膝跪地,诚挚非常,“臣战场上受伤无数,身体早已破旧不堪,无法担此重职,还望圣上体恤。”
    一袭话引的众人议论纷纷,他这是被逼无奈,还是另有打算?
    文武皆肃然,不敢发表言论,唯恐招惹煞星。
    龙椅上的男子端坐,不同于先帝爷的随意,显然,他更在乎,额头皱起,声音响彻大殿,“据朕所知,平原侯今年刚过而立吧?”
    三十而立,你就破旧不堪,让大殿上的七旬老者有何颜面?
    “圣上可请御医验伤,臣胸肺处就曾数次中剑伤,导致春秋沙尘季节呼吸不畅,心悸气短,浑身乏力等等症状,腿部更是一遇阴雨天就疼痛难忍,如蚂蚁爬行,圣上,臣有病。”
    宋巅心意已决,态度强硬。
    “丞相,怎么看?”
    圣上沉吟许久,看向抄手站立的宋岩,他是特意扶植起来对抗宋巅的,亲哥俩争斗,多么有趣的画面。
    他也不负圣望,确实奸敏奸诈,细听他温语,不疾不徐,“回圣上,臣以为,平原侯确实病的不轻,交上永昌十万大军的兵符便可。”
    不愧是丞相,对待自己的亲大哥,都能言辞如此犀利,不留后路,绝情断义之人,是也。
    “哦?看样子,丞相比朕还狠心啊。”
    任在场的谁,都得暗骂一句,虚情假意。
    宋巅倒不慌不忙,似乎早已料到。
    “臣的兵符并不在此处,圣上若允我妻儿回家过中秋,过后定双手奉上。”
    他早就不在意兵符,他的兵还真不是块破铜烂铁能指挥的。
    圣上似乎也知道此事不会如此顺利,只不过,没想到他会为了林皎放弃大好的前程,真是个痴情种。
    “哈哈,此话有理,着丹阳郡主三日后出宫。”
    龙颜大悦,众人知道,平原侯的勇猛功过都已过去,新的朝代,即将开始。
    宋岩下朝紧随着圣上消失在珠帘后,他急,为何要三日,“圣上,还是趁早放了丹阳郡主,把平原侯治住再说,万一这三天他蓄积力量反击该如何?”
    前方的明黄色顿足,脸上邪魅的神色闪过,他怎么可能放过他的太阳,不过是拖延之法,到了三日,就说太妃舍不得,再过段时间,就没有什么鬼郡主了,而是个小小的白常在,她若听话,就赏个位份乐乐,若是不听话,那就更有趣了。
    至于宋巅,他算个什么?有能耐就造个反,让他瞧瞧,没能耐就给我好好憋着。
    “丞相还没意中人,是吧?”
    前方的帝王连身都没转,继续说了一句,“朕瞧着陆丞相家的三姑娘挺贤惠,抽空定下吧。”
    石化的宋岩看着圣上走远,忘记行礼。
    太极殿中,林皎抱着小耗子玩布老虎呢,听见唱诺声,眉目闪过不喜,干脆也不穿鞋下地,直接坐在榻上没动,等着来人大笑出声,才忿忿回头。
    “林皎,你那位未婚夫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怂包,我罚了你,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无用啊,无用至极。”
    男子龙袍的金龙跃跃欲试,即将飞腾冲天,“这天下属我最厉害了,林皎,林皎,你觉得,我厉不厉害?嗯?”
    高大的身形蹲下,希冀的注视着唯一一个给他温暖的这个女人,我只想要你,来证明我身上流淌的血还是热的。
    林皎有些怜悯的回望着他,“你现在悔改,还不晚。”
    啪的一声,圣上伸手打了下她的手背,“我问你,我厉不厉害?”
    女子瞪眼,小声嘟囔句,“不可救药。”
    见他还要打,林皎把手背到身后,都什么毛病,喜欢体罚。
    “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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