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这样,你去追前面的马,我和阿虎在附近搜索,韩小娘子如果在这里下马,她一个弱女子走不远。”当先说话那人道。
    糟了。楚言懊恼,不应该把簪子拔下来的。
    马蹄声再度响起,没一会儿就走远了,两个蒙面人分别往道路两旁走去,各搜索一边的灌木丛。
    宫阑夕拔出了匕首,反手递给楚言,低声道:“我跟刺客交手时,你立刻往林子里跑去,往西走,见到一颗榕树后再往东走,那里有猎户的房屋,还有弓箭,保护好自己。”
    楚言没有接,道:“没有武器你怎么和他们交手?”
    “郡主不必担心,微臣自有办法脱身。”他说。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楚言生气的问。
    他滞了下,把匕首往她面前伸了伸,回道:“这就不用郡主担心了。”
    因为他是背对着她的,所以楚言看不清他的表情,看着那只手送来的匕首,她恼怒的接过,动作传达出了她的气愤。
    宫阑夕笑了一下,捡了一颗看起来不错的石头,有尖角还挺趁手。
    楚言看到他的动作,忍住了没发怒。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比方才宫阑夕过来时还紧张,手中的匕首攥地紧紧的。
    等看见那人的脚时,宫阑夕立即拿着石头砸去,对楚言喝道:“走!”
    蒙面人吃了一记闷头棒,立时大叫:“阿虎,在这里!”
    路对面的人闻声立马往这里跑来。
    第49章
    宫阑夕连砸了蒙面人两下, 回头对楚言急道:“快走。”
    楚言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慌,很害怕似得不敢动一下。
    蒙面人往后退了两步,看到宫阑夕手里的石头发出一声嗤笑, 再见到楚言的胆怯样儿, 完全不放在心上。
    宫阑夕心里着急,只能勉强与对方抵抗, 蒙面人不愿与他纠缠, 一刀斩落他的石头, 手一转刀就往他的胸口刺去。
    宫阑夕急忙往后退, 刀尖已经舔到了他的衣裳, 再进一分就会刺穿他的胸膛,那人忽的闷哼了一声,动作停滞,在他想低头时,一支鎏金花卉鸾鸟银钗刺入了他的胸口。
    那人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瞪着宫阑夕,宫阑夕松开握着银钗的手,一把推开他, 拉着楚言向林子里跑去。
    原是楚言趁蒙面人不注意时, 跪伏在地用匕首刺伤了他的腿, 这才让宫阑夕躲过, 反手制服了他。
    另一个叫阿虎的蒙面人还在追他们,刚刚是趁对方不注意时才杀了他,剩下的这个人必然警惕, 不会那么容易对付。
    楚言没空为自己伤了人而多想,只顾着跟上宫阑夕,让自己千万不要拖后腿连累他。
    林子里杂草丛生,下步逐渐困难,她的高缦鞋让她觉得下一步就会崴到脚,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微微加了力,无声的安慰她。
    力道虽轻,但让她心安,而且他应该知道她的食指还未痊愈,因此还避开了食指。
    楚言抬头看他,少年郎君眉头微锁,紧抿着嘴唇,气息微喘,但面上还是镇定的,桃花眼扫视着丛林,似乎是在找什么,并不是在乱跑。
    “坚持一会儿。”他忽然说,然后往右边跑去。
    大约跑了不到二十丈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楚言回头看去,那个蒙面人抬着一只脚在原地跳,然后跌坐到了地上。
    宫阑夕似乎知道后面的人发生了什么,没有回头,只拉着她向前跑,也不知又跑了多久,终于停下了。
    两人气喘吁吁的原地缓气,等平复了一些,楚言往后瞧着平静的山林问:“没事了?”
    “这么久也没见再追来,应该是没事了,这是山林,他很难找到我们,”宫阑夕说,“我们可以慢一些走,到猎户歇息的屋里拿到弓箭,也好防身。”
    楚言点点头,想抬手拂去眼前的散发,刚动了一下右手就僵住不再动了。
    一时寂静,深山老林里只有笔直的树木和杂生的灌草以及楚言乌黑的长发,在清风中微微飘荡。
    “这里有不少小陷阱,郡主还请跟紧微臣,以免受伤。”他面不改色的说,并未松开手。
    楚言居然没有反驳他的一本正经,自觉若是挣开会让两人尴尬,但这么被他牵着又实在羞窘,遂垂下了头,一头秀发遮住了脸。
    宫阑夕见她难得鹌鹑的样子,嘴角弯了弯,她故意躲避他几天,看来态度也没有多坚决,这让他心里喜悦,在松开手让她束发与继续牵手之间,他选择了厚颜:“走吧!”
    楚言几乎是被他半拖着走的,期间有一次差点撞到他身上。
    找到屋子时太阳西斜,宫阑夕不舍的放开楚言的手,他已经厚脸皮了一次。
    楚言只觉得手很烫,也不敢看他,进了屋就装作观察一样,仔细地看着里面的陈设。
    屋里布置的很简单,没有床铺,只有两个杌凳,宫阑夕找出了一把弓和一筒满满的箭,数了一下共有二十五支,幸好她一直练习,现在水准回升了不少,只是食指的伤还没好,可能会有影响。
    宫阑夕又翻出了一把短刀,然后从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水递给她。
    楚言喝过之后才反应过来:“好像你对这里很熟?”
    宫阑夕点头,如实回答:“以前和空明和尚来过几次,所以大概知道捕兽夹的位置。”
    楚言就更感疑惑了:“这里是广化寺的地方,怎么会允许有狩猎的工具?”
    宫阑夕默了一下,似乎有所顾虑,但面对楚言还是出卖了空明:“这些都是空明和尚的,他——偷偷犯戒,不时会来这里打些野味。”
    楚言愣住,蹙眉瞅着一派温雅的少年,难以置信的说:“那、你不阻止他,还与他、同流合污?”
    宫阑夕被她看的不自在,撇开眼咳了一下道:“先休息一会儿,你应该累了。”
    楚言的脚早就疼了,她两辈子都没有一次走过这么长的路,还是山路,但她仍是担心:“万一那些人追来怎么办?”
    “不会这么快,说不定早就迷路了,当初空明和尚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这里,连路标都不敢做,要找到这里没那么容易。”宫阑夕说着找了抹布擦干净凳子,才示意让她坐下。
    楚言默默的在他擦拭干净的地方坐下,见他在对面的杌凳上坐下,杌凳有些小,显得有些滑稽。
    楚言忍不住笑了出来。
    宫阑夕面露窘意,以前他与空明和尚一块,不必注意形象礼仪,也不觉得坐杌凳有什么,此刻面对楚言,他略微尴尬。
    楚言与他接触这么多次,头一次见他窘迫,自然要笑出来,谁让以前自己多次的丑态都被他看到,想想孙家花园、六叶亭、木兰小筑、校场的那场雨,真是丢人。
    想到这些,她嘴角的笑意还未加大,心里便是一惊,这些事她居然都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心顿时乱了。
    “郡主的头发,要不要束起来?”宫阑夕轻声问。
    “不用,”她下意识的拒绝,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了,结巴道:“我、没有头绳。”之前拿着防身的簪子也不知在何时丢了。
    宫阑夕露出一抹元宝偷腥一样的笑,一闪而逝,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了一支扁头乌木簪,他今天戴了两支发簪。
    “还请郡主不要嫌弃。”
    楚言看到递到眼前的簪子呆了许久,才默默地接过,然后不知是因为食指的伤,还是因为乱了心神,几次挽髻而不成,脸颊涨得通红。
    宫阑夕很想帮她挽发,但这个举动过于逾越,女子的头发不是随便可以触碰的。
    挽不住头发,她索性放弃,但心里却更乱了,尤其是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今天你怎么在广化寺?”她忽然问。
    “我来取空智和尚新译的经书。”他说,当然这是借口,因为取经书并不急。
    “你怎么知道我往崇训寺这里来了?”她又问。
    “我在路口看到了你的银钗,以前见你戴过,又见到路边有血迹,我以为……”他说着眼里闪过庆幸,“幸好你没事。”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再问。
    宫阑夕答道:“通过太阳的方向,看树木的影子。”
    似乎没有什么可问了,楚言眼神虚浮,明显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不过没有挽好发髻而已,何至于如此惊慌?宫阑夕看着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他自然不知道楚言此刻心乱如麻,急于想要压下心里的触动,谁知他的回答让她更加不安。从赵怀瑾身上,她不想再喜欢上一个人。
    第50章
    夕阳西下, 屋里变得昏暗,宫阑夕想起自己先前的决定,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空明和尚教过他夜里辨别星辰出去, 但今夜却不同, 因为今夜中秋,月光明亮, 不见一颗星星。
    他当时忽略了这点, 不禁一阵后怕, 所幸楚言没有离开, 不然他不一定能找到她。
    楚言一直沉默不语, 宫阑夕觉得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只会更加危险,便翻出火盆干柴,拿着火石点火。
    “砰——砰——”
    两颗石头相撞闪着火花,没几下他就点燃了干草,拿着棍子往干草里挑了几下,火势稳定后,他又拿过架子水壶, 烧起了水, 只可惜没有食物。
    楚言愣愣的看完他的举动, 看着火堆, 神游归位般的问:“不走吗?万一有人找来。”
    宫阑夕微顿,如实告知。虽然事态情急,但仍是他思虑不周, 差点陷她于危险之中。
    楚言听后,不甚在意的轻笑道:“幸好我没听你的,独自来找这里,不然就要迷路了。”
    宫阑夕愧疚自责,单膝跪下,英俊的脸上极为认真,许诺道:“微臣疏忽,以后必定不会让郡主身陷危险之中。”
    楚言愣住,看着跪下的人呆了好一会儿,虽然她与宫阑夕亦是君臣,但从未被他行过如此大礼,何况、何况——她连忙说:“你快起来,当时情况紧急,哪还能想那么多?何况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子前倾,水红色的衣衫垂在了地面上,长长的黑发发梢扫过地面,宫阑夕看着,很想抓住那片乌黑的头发,放在手心里细细抚摸。
    “是郡主决断,救了微臣,反是微臣惭愧,做事不够周全。”他没有起身,因为是真的自责,山中虽无野兽,但夜里的树林阴森可怕,换做男子独自在这里也是会怕的。
    楚言只好扶他起来:“只我一个人早就被抓住了,多亏有你,”她说着,脸蓦地一红,手从他臂上松开,声音也不自觉的轻了许多,“快起来吧!”
    宫阑夕站起来,没有错过她极力掩去的不自在,微感疑惑,但他没想太多,因为早就对她身上披着的破烂外衫介意许久了。
    “请郡主莫觉微臣唐突。”他说罢,背过身去解腰上的蹀躞带。
    楚言愣住,随即想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扭了头,还用手遮住了眼睛,慌忙拒绝:“不用,我不需要。”
    但带鞓上玉銙相撞的声音还在传来,“叮——叮——”的几声响后,便是衣裳脱下的漱漱声,蓝色的圆领袍就送到了她面前。
    楚言没有接,她仍保持着回避的动作,道:“真的不用,我不冷,这外衫也不打紧。”
    宫阑夕劝道:“这里没有其他替换、取暖的衣裳,只能委屈郡主了。”
    楚言仍是拒绝。
    “这里没有其他人,郡主无需顾虑,”顿了下,他轻笑道:“微臣爱洁,衣裳也没有异味。”
    他身上当然没有异味,一直都是清新淡麻的味道,可怕的是,除了他的声音,楚言还分辨出了这是独属于他的气味,此刻这股独特的味道在她鼻尖萦绕,再久一些,她的心就更难以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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