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雪舒了口气的时候,他忽又高深莫测地开了口:“你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么?”
    秦雪心跳几乎骤停。
    什么……真实面目??
    “你不知道么,这不是她的真实样貌。”玄司北嘴角轻轻弧了一下,想到那个人,视线都变得柔和许多,“而且她从不称我为相国……你或许不知,江湖有个玄虚阁。”
    求生欲让秦雪猛地往后缩了缩。
    “还有,她喜欢吃西街的桂花糕。”
    玄司北的笑意不达眼底,两根指头用力捏住她的下巴,温柔的话语充斥着致命的危险:
    “现在,告诉我——你是谁,她又去哪儿了?”
    ……
    “尊主!”
    随着一声急切的呼唤,沈青城披着月光猛地推开殿门。
    这时还不到清晨,本应是人熟睡的时辰,殿中的灯烛却是亮着的。玄司北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漠然站着,借着烛光,只见无名姑娘伏跪在地,一只手掌被他由足尖到足跟缓缓碾过,站在他的位置都能听见手骨碎裂的咔嚓声。
    沈青城吓得心神一荡,原本要汇报的事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这、这是?尊主……您和无名姑娘,怕是有什么误会?”
    尊主对无名姑娘的特别……是他们有目共睹的,今天早上还听说秦雪跑进偏殿里来,正撞见无名姑娘从尊主哪儿出来,这一夜夜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尊主动了心,但这才一天工夫,就算尊主平日里阴晴不定,也没必要动真格的吧?他看着都疼。
    虽然他对这个不会武功又容貌平平的无名姑娘不怎么看好,但尊主难得会对女人动心,就算有千百个不好,都算不得大事。况且……无名姑娘虽常和他不对盘,但为人不错,就算犯了什么大错,也没必要如此重罚。他怕就怕尊主这样重创了无名姑娘,到时候要是后悔起来,疼的还是自己。
    玄司北有自己的一套打算,只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你有要紧事?”
    沈青城心想这下还得了,比起他刚刚得知的那个消息,显然是眼前的事要紧,得赶忙劝尊主几句:“不知尊主为何对无名姑娘如此重罚?如若按照阁里的规矩……”
    “我还不知道,你们关系已经好到为她求情的地步了。”
    沈青城心里一咯噔,立马跪下:“属下虽对无名姑娘多有怨言,但她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她不是无名,一个手段卑劣的冒牌货而已。”
    一阵冰冷的沉默后,沈青城猛然抬头:“不对……那真的无名又在哪?”
    玄司北双眸折射出冰冷之色,嘴角抿成一线,像是不悦:“把她拖下去。只要能撬开她的嘴……玄虚阁禁忌的刑罚都轮一遍也无所谓。”
    沈青城额头上的冷汗更足了。
    或许是很久没见到尊主的黑暗一面,连他都要忘了尊主究竟是个多么心狠而冷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他即将把那个冒牌货带下去的时候,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对了,差点忘了来意——属下刚刚得知消息,不知什么原因,司空少主带陈耿匆匆离开了养心殿,直奔燕都之外,走时脸色不好,似乎是有什么要事。”
    玄司北沉吟片刻:“以前他有过几次不告而别,几乎都是因为家事,毕竟他病情不稳,司空家主想让神医照料他。”
    沈青城却摇了摇头:“这次不同了,他走的不是司空家的方向!”
    “详细说来。”
    ……
    九龙湾。
    中午的日头烈得让人睁不开眼,街边几乎见不到几个人,但从九龙湾入口处的桥上,缓缓驶入一辆奢华的马车,引起路人侧目。
    那是司空家的马车,谁也不会认错。
    马车最后在悦来客栈停了下来,悦来客栈的掌柜见此,竟然立刻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站在车边,弯腰行了个礼,又把怀里布帛包好的东西双手递给陈耿:“少主,请过目。”
    司空彦不曾下马车,只是接过了陈耿手里的东西,扯开干净的绸布,里面赫然是一块光洁而圆润的玉佩,对着光看,还能看到些司空家特有的暗纹。
    这是他送给宋悦的那块,没错了。
    可是,为什么……
    她分明已经不在人世,死在了燕宫,为何在她死后,这枚玉佩却突然从九龙湾流了出来?
    他缓缓阖目,忽然想起了自己从病魔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刻——那时候他是真切地感受到,宋悦就在他身后。
    司空彦将玉佩捏在掌心,反复用指腹抚摸着,想象着她曾经用指尖抚过这里,嘴角的弧度逐渐舒缓了些。
    就算疑点重重,就算最后得到的结果会再一次让他绝望——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
    “去那家当铺。”
    “是。”
    根据当铺老板的回忆,是个小丫鬟趁着傍晚人们吃饭的时间来当的玉佩,整个九龙湾不大,这又是近日的事,顺藤摸瓜一打听,动用司空家的情报网,不难找到知晓真相的人。
    “哎哟,那个小丫鬟就在我们风起客栈歇的脚,当时他们来的是一队人儿,来九龙湾也不过是路过。”风起客栈的老板娘如是说道。
    隔帘另一头,司空彦给陈耿使了个眼色,陈耿立马拿出一锭金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得越多,奖赏越多,你们风起客栈开起来也不容易,生意人何苦互相为难?”
    世上没有金子撬不开的嘴,老板娘眼睛放光,立马又回想了一遍:“对了!他们来这里还顺便卖了个奴隶,是个女的!前两天我看她走出来,脸上画了几道长长的疤,吓人得要命,可今天清早她换了一副妆容,那可真是绝世美人儿,看得我都心动了……”
    司空彦自发地提炼出了关键点。能被称得上是绝世美人的女子不多,精通化妆术的人更少。原本沉寂的心,忽又开始跳动。
    “还记得她的模样么,若能画下来,十倍赏金。”
    “这……我毕竟也是开客栈的,画画这事儿真做不来,不过她今天正被拍卖呢,以那样的相貌,估计会被哄抢,你去黑市问一问,那儿杂七杂八的人最多了,指不定有见过她又会画画的。”
    “黑市……?”
    九龙湾黑市,奴隶拍卖处,许多笼子已经空了,只是游荡的人们有些嘴碎的,还聚集在一起,似乎在谈论刚才拍卖的事。
    “那个女人当真是极品……我这辈子见过多少漂亮的,现在这一对比,那根本不及她一分!”
    “可惜被李公子买走了。”
    “也不知那李公子是什么来头,一身富贵行头,走路有人专门负责开道,九龙湾里根本没这号人吧?最近好像外来人不少?”
    等陈耿走近,才发现这群人不止站着闲聊,而是团团围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那男人正伏在桌前,埋头勾画着什么,见前方忽有来人,看了一眼他们司空家的排场,吓得笔都差点丢了。人群也一哄而散。
    “这就是你们说的,刚才被李公子拍下的那个女人?”陈耿问道。
    书生连忙捂了画卷:“我这是用来卖的,至少值五两银子!”
    话音未落,陈耿就把一锭金子放在了他面前。
    书生呆呆张大了嘴,连画像被陈耿拿去都不顾了:“金、金子!”
    此时,陈耿已将画像恭敬递给了司空彦。
    看到画像的一瞬间,司空彦的指尖倏然一紧。
    书生赶紧把金子揣进了怀里:“这个女人就是今早被当做奴隶拍卖的,估计是得罪了什么人吧,手脚还特意铐了起来,关在了笼子里……这要是青楼来的那个钱老板把她拍下,我们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去尝尝她的味儿。结果有个不知来历的富贵公子,一出手就是千两,估计把她买来当小老婆的。”
    第224章 情债
    “公子?”陈耿发觉司空彦脸色不对, 轻轻唤了一声。
    司空彦的神色有些不稳定,指尖在画纸上反复摩挲了一阵,忽然从画上抬眸, 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个买下她的李公子,在哪?”
    书生缩了缩脖子:“他啊……他不是本地人,现在马车估计都已经出湾了。”
    这位衣着富贵的公子气质温温和和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怒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总给他一股冰冷彻骨的恐怖寒意。
    ……
    司空彦带着宋悦的画像回到悦来客栈, 半卧在软榻上, 神情晦暗莫测。
    李公子去了深山之中, 不知踪迹。而西北方向的国家不少, 如若要找, 就算在各个国家拥有情报网, 也会是个不小的工程。
    他能肯定画像中的就是宋悦, 刻意勾画的妆容让她出色的五官变得更令人心动, 可让他一眼认出的, 是她的神态。
    他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是她治好的吧……是她再一次救了他的命,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她竟然遭遇了这么多。
    那块玉佩, 就是她特意放出的求救信号。可他究竟是晚了一步,与她擦肩而过。
    以他的能力, 终究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她找回来, 除非……
    除非求助玄虚阁。
    司空彦指尖颤抖着, 最终还是扶着软榻支起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定:“陈耿,联络玄司北……”
    就在此时,一道光影停留在门口,顿了一下。
    那道身影不像是陈耿的,更加颀长。沉寂了片刻,对面先开了口:“刚巧,我也有事想亲自问你。”
    正是玄司北的声音。
    司空彦一惊:“你也来了九龙湾?!”
    “我在这里本就布下了暗桩,你一到九龙湾,我就得知了消息。”玄司北冷淡地推开了面前的门,大步踏入,“为何如此着急出宫?”
    如若是为了见神医,那还好说,但九龙湾这个混乱而自治的地方,根本不是他该来的。
    沈青城没在那冒牌货口中套得任何消息,那女人就像是没有痛觉一般,丝毫不怕刑罚,审问便被搁置。他只能根据仅有的线索推算,从宋悦离宫的时日算起。刚好宫中这几日只有秦雪和商远出宫,事发后司空彦也急匆匆赶到九龙湾,他察觉到了什么,便特意来了一躺。
    “刚巧,我也要和你说这件事。”司空彦扬起手中的画像,“宋悦还活着。她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当做奴隶,被一个姓李的公子抢先一步买走,我只知道他们运去了西方,却不知究竟是哪国哪城。你玄虚阁有个专做消息生意的沈青城,能否……”
    玄司北神色一变,忽地抢走画像。
    只见纸上赫然是一座囚奴用的铁笼,一个漂亮女人双手被铁链牢牢拴住,关在其中。
    “是宋悦……”
    ……
    九龙湾另一间破旧的客栈中,商远重新点了一遍手里的银票,却仍然心神不宁。
    那个漂亮得称得上惊艳的女人……
    越回想,就越觉得那张脸熟悉。
    可惜她化妆时都关上了房门,他之前也没注意看她的本来面貌,不然,或许会更早发现。
    他重新收拾好行装上路,回到秦国复命。
    “十七公主让微臣先行回宫复命,燕国的确如皇上所料,正处于新旧交替之际,但因为魏国的觊觎,内斗得并不厉害。再一个就是姬无朝的势力太弱,大权几乎被相国掌握住,姬无朝又已经立后,我们原本的计划行不通。”商远低头道,“不过公主心中已有计较,如若她能控制住玄司北,或许能吹吹枕边风,占些便宜。”
    “只有一个魏国?”秦皇的声音威严中带着几许疑虑,狭长的凤目眯成一线,“赵国那老不死的不是最恨燕国了么,竟然没动静?”
    “赵国……不知为何,已经退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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