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临朝,百官跪迎,首件事情便又是边陲战事。
    鞑子们的兵力每日都在增,并分了几处游击边陲城池,兵部先前的调兵便被打得一团乱,兵部尚书已经挨了无数顿批。
    今日明德帝问了两声要如何布防,兵部尚书都抿着唇没敢出声,倒是三皇子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以为,既然对方是想分散及搅乱我方布防,我们宜静不宜动。既然是游击,我方原布防如何,如果便如何,若是他们侥幸击破一方,我们周边兵力不过都是相差十里几十里路,能及时防堵。”
    三皇子一句宜静不宜动,就是以不动应万变。
    太子低头略一思索,是觉得这个方案不错,当然还想到另一战术,不过并未当朝说出来,而是在中朝议事时才与明德帝禀道:“父皇,儿臣觉得三弟所言一计可行,但儿臣另有一计。不若故意露出了一方漏洞,我方再围困斩杀!”
    此战术大胆,同在中和殿的兵部尚书眉毛动了动。
    明德帝亦是转着鸡血石手串沉思。
    确实大胆,兵家用计险中求胜确实要谨慎,但这样一来就能打破我方被动的局势。
    “准!”
    明德帝转着手珠的动作猛一顿,抬头目光如利刃。
    再被动,必定士气低迷,如今已被骚扰得顾此失彼,何不如直接叫对方吃一遭大亏,重震军威!
    闫首辅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兵部尚书欲言又止。周侍郎身为三皇子的亲舅舅,知道外甥的要立功的计谋被人插一杠子顶了,心里不太是滋味,但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于是一道密命便往边陲发去,准备痛击敌军一局。
    徐砚听闻中朝散了后,前去内阁探望岳父。
    宋霖脸色苍白,不时抵拳咳嗽两声。
    他关切了两句,宋霖便打断了,只和他谈朝政:“快要入冬了,原本九月要述职,但因为战事拖延到现在。陛下这两天缓过神来,已命我同吏部拟了述职的名单,其中有你和你二哥。你这头不用回杭州了,直接让如今的主事把卷宗都带过来,再有提督吴沐川亦会回京一趟。”
    吴沐川也到了期满述职,但一般武将不变动,前些年他没回京,今年该走这一趟。
    徐砚闻音知雅意,知道宋霖是在提陈同济伙同三皇子战船私用翻船一事。
    “下官知道了。”
    徐砚朝他拱拱手,这时太医院的人过来号脉。
    老太医跟宋霖也算是老相熟了,免不得叨唠他生重还劳累,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再派人回去煎药直接送了过来。
    徐砚守着宋霖喝过药,想要说今天中午带初宁一块儿回宋家,宋霖再度抬手拒绝:“等我好彻底了再说吧。”
    徐砚只能离开,心里还在琢磨着安成公主究竟与宋霖说了什么,事后居然也不找他麻烦,只是总黯然伤神。
    安成公主恐怕是戳中了宋霖的伤心处,才能叫人如此。
    徐砚慢慢走在千步廊上,然后出了宫,回到工部衙门。
    初宁那头陪着太后整理庆贤长公主的遗物,有几套衣裳,还都是十分鲜艳的颜色。太后摸着那些衣裳直想掉泪:“这些都是庆贤当年穿的,我也有一模一样的。两人穿得一样,梳成一样的头,去闹先帝,先帝好几回都被背影骗了。”
    太后说着,却又微微地笑,似乎回到了当时的情影,两人年轻时也是顽皮的。
    安成公主在边上也听得难过,她小的时候庆贤长公主没少照顾,那个时候她母后操劳着后宫事务,陪她的时间就少了。
    初宁指尖轻轻扶过未在岁月褪去颜色的衣裳。精致的白玉兰绣纹,金银线相交,被光线照出斑斓,刺在眼里让人莫名就想掉泪。
    小姑娘侧头抹了一下眼,发现眼泪自己就跑出来了。
    太后抬头看到,眼里也含了眼泪。
    这小丫头明明不知道真相,却也能在边上感触,或者这就是不可割舍的血缘吧。
    初宁跟在太后身边一直忙碌到中午,太后还想留饭,小姑娘摇摇头,羞怯一笑:“我有些天没见着爹爹了,想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都嫁人了,还想着爹爹。”太后笑了,安成公主说,“那我派送你过去,朝臣办公的地方都不好通融,也叫让人先去送信吧。”
    初宁谢过,一路来到分隔的宫门前,却还没见着父亲出来的身影,倒是见到安成公主先前派去的人。
    那人见她来到,忙施一礼说道:“县主,阁老说实在抽不开空。说他两日后沐休,届时您家去见他,也好叙话。奴婢怕半路与县主错开了,才在这儿等着,叫县主多跑了些路。”
    内阁那么忙吗?初宁心里失落,勉强笑了笑,给陪着她来的两人都赏了银子。
    两人便要送她出宫。
    正是这时,来了一位拿着食盒的宫人,穿着宫里统一的二等宫女秋色宫装。
    “县主,还好赶上了。”那位宫人朝她福礼,旋即给她递过食盒,“这是太后娘娘给您备的糕点,让您在出宫的时候垫一垫肚子,饿着了,她老人家得心疼。”
    初宁忙要接过来,心想又劳烦太后费神惦记了。
    就当她指尖碰到那刷朱漆的食盒提手时突然一顿,然后缩回了手。
    “县主?”
    那宫人喊了一声。
    初宁精致的眉头微微簇起,打量了几眼那个宫人,再看了看那食盒:“你说太后娘娘让我在出宫的时候垫肚子?”
    “对啊。”
    “可我并没有说这个时候就会出宫啊。”
    “啊?”那宫人一愣,初宁盯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声调一提说道:“我是要来见我父亲,何时说是这个时候要出宫?!”
    “不、不是,县主,您见了您父亲不也得出宫吗?宫中又没有吃午饭地方。”
    初宁却是不想跟她分辩了。
    她来了内阁,父亲见她,内阁里也能让御膳房做几个菜填肚子。这么些阁老值班的,难不成都得饿着肚子?!
    二者,太后那头不会知道她没有见着父亲,因为安成公主送信的人还停留在这里!
    她警惕地转身,突然就朝立在这层宫门前的侍卫喊道:“这人是刺客!”
    守关宫门的都是禁卫,对刺客二字再敏感不过,当即就冲了上前。
    那名宫人也没想到初宁居然第一时间是喊人来抓她,惊慌间直接转身就跑,居然是有些轻身功夫,禁卫一时也没有追上。
    但宫中处处是侍卫,哪里能容得她逃。抓人的动静一喊,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过来,那个宫人被围在当中,脸色苍白。
    但她仍不死心地喊:“你们要做什么,我是太后娘娘宫里的人!”
    “她撒谎!”初宁站在远处高声喊,“我就没在娘娘宫里见过你!”
    那宫人见她站在外围,眼神怨毒无比,下刻却是身子一软,直接倒在地上。黑色的血就从她嘴里不断涌出,初宁身边的宫人忙挡在她前头,不让她看这可怕一幕。
    禁卫们围成一个圈,发现那宫人是咬了藏嘴里的毒,已经气绝。
    初宁在惊变中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极冷静的。
    无故给她送吃的,肯定有问题!
    她推开身前的宫人,走到禁卫身边说:“查查食盒里的东西!”
    已有禁卫去往上禀这儿发生的事,最先抓人的禁卫闻言当即打开食盒,也没敢拿手碰,用刀尖将东西都挑了出来。然后初宁拔了发间的银簪子递过去,他又一一查验。
    “县主,这些东西并没有毒。”
    没有毒?
    初宁看了几眼已经没有原本面目的糕点,想了想又说道:“全踩碎看看!”
    那禁卫挨着踩了几脚,有眼尖的人当即喊:“有东西!”
    禁卫挪开脚,蹲下果然翻出一张极小的字条,他打开一看,神色惊变,然后递给初宁看。
    初宁看着上面那行小字,气得手都在发抖。
    上面赫然写着军机!
    这人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写着军机的纸条会藏在糕点里,是要让她带出宫?
    但万一是她吃到了呢?
    正说着,有一群禁卫拉着个哭嚎的小太监往内宫去,隐约听到几句什么那些东西是主子赏的,我并不是偷了主子的东西带出宫去变卖。
    初宁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些糕点她恐怕带不出宫!
    那么巧有人送了糕点让她带出宫,结果就发生小太监私夹宫中物件被抓,那宫门肯定会查得很严实。
    如果有心人在暗中操作,她这些糕点来由会被盘问也不无可能,若是有人去问过太后宫里没送糕点,那是不是就该开该检查!
    然后就能顺带查到里面夹着的字条。
    初宁背后一身的冷汗,甚至是后怕!
    她带着这字条被查,受牵连的是谁?!
    徐三叔?她爹爹?!
    那禁卫在宫里呆了多年,当即也明白这里的可怕,见初宁脸色苍白。再是梳着妇人发髻,再是嫁了人,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遇到这事怎么可能不受惊吓。
    禁卫当即让人去通知宋霖,再让人去给徐砚送信,然后当机立断带她到明德帝跟前。
    到明德帝那头禀事的禁卫刚走,初宁就垂头跟着禁卫来求见,明德帝疑惑,等看到那张字条也神色几变。
    那张字条上写的是最新的军机,是在中朝议事过后传来新的战报,然后由明德帝命太子与兵部去办的。此事知情的可能只有四人,因为宋霖不管兵部,当时也不在场,所以宋霖不知道。
    这事离发现字条一事时间不过就差了半个时辰不到。
    那是谁泄的密?!
    明德帝听完事情前后,当然也是想到别人陷害小姑娘,而那个宫人查来查去,最后查到是一位不得宠的后妃宫里人。
    那后妃被召来的时候一头雾水,显然是什么都不清楚。
    宋霖和徐砚来到后为此事也阵阵后怕,但知道线索就此断了。
    此事还连带惊动太后和安成公主。
    安成公主抬头看了眼宋霖,眼里有着一种奇异的寒光,不是针对宋霖,却是极厉。
    宋霖察觉到安成看自己,对上她的眸光,暗中琢磨了片刻,神色亦是猛然一变。
    此事就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还是冲着他女儿真正身份来的!
    有人知道了初宁是庆贤长公主血脉的事情,而且还知道他也知道了真相,这份东西,是要让人误以为他给鞑子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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