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温正霆死于心梗一系列并发症导致的心衰,现在两个儿子正为了遗产继承问题吵得一地鸡毛,满城皆知。
    “温正霆死之前一直在诅咒我,诅咒我的父亲,医护人员都是美国人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不过我听得懂,他诅咒我跟他一样下地狱,不得好死。”
    易淮握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像他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是吧,不过我不后悔。就算有一天我会为此付出代价,我还是会杀了他。”
    “不会的。”易淮拉起他的手,小心地扣住他的手指,“绝对不会的。”
    “不会什么?”
    聂郗成笑着看他,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祈愿着什么。
    树荫底下,他们无所事事地并肩坐着,易淮有些昏昏欲睡,为了抵抗睡意,他偏过头,“我跟你讲过我爸爸的事情没有?”
    虽然他们一同生活了几年,但那几年里易淮鲜少跟聂郗成讲自己以前的事情,少数几次讲起来说的也是妈妈。
    “从来没有。”
    就知道聂郗成会这样说,易淮很轻地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你想听吗?”
    聂郗成凝视着他,灰色的眼珠里满是他的倒影,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觉得呢”,他收敛了笑容,不再继续吊聂郗成的胃口。
    “我妈妈是个很浪漫的人,她很漂亮,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滤镜,反正我觉得除了江阿姨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就是她了,连那些被送来讨好罗弈的女艺人都没法跟她比,她浪漫、多愁善感,连瓶子里的花枯了都会闷闷不乐好几天。”
    “从你就看出来,她一定是个很漂亮的美人。”
    易淮没把他的这句话放在心里,“我妈妈有多漂亮多温柔我爸爸就有多么粗鲁,从小他就嫌弃我不像个男孩子,妈妈想要送我去学钢琴,他不仅不同意,还骂我已经是个小娘娘腔了,学这些东西难道将来要去变性吗?我可以肯定他不爱我,至少不像其他父母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我,他唯一爱的人就是我妈妈……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爱对妈妈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只知道他只要在家妈妈就看起来很痛苦。”
    这个男人时常疑神疑鬼,觉得他妈妈背着他在外面偷人,到他稍微长大了一点,他都禁不住去想,妈妈这样漂亮的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嫁给他。
    为了钱吗?这个男人从事见不得人的职业确实攒了不少钱,可像妈妈这样的女人应该不缺乏追求者。
    “结果前段时间我才知道我妈妈确实出轨了,我爸爸不是在凭空污蔑,起码从结果来看他没有,他应该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因为妻子出轨,所以他决定杀掉那个该死的奸夫,然后再来处理他这个不知道是不是的野种……
    “你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就是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对他时刻关注的聂郗成早就注意到了他情绪不对的事情,仅仅是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而已。
    现在他自己提起,那么聂郗成就不再有顾忌了。
    “怎么会。”易淮望着头顶的树荫,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的间隙,洒落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一块块温热的光斑,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他受人收买暗害罗冠英,你难道不觉得整件事有点奇怪吗?他死了,我妈妈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可是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过收买他的到底是谁。”
    第四十一章朔月(四)
    储物间在走廊和楼梯拐角的地方,唯一的一扇窗户透着钴蓝的幽光,易淮按下墙边的开关,黯淡的烟草色灯光霎时铺陈开来。
    一些平日里用不上的东西都堆放在这里,前段时间安妈刚做过扫除,旧家具上盖着的塑料布上没有太重的灰,他小心地穿过放瓷器的架子往房间深处走。
    他记得自己的东西是在放在最里面那块,除非是有人动过了……这么想着,他就看到了费川送他的那架白鹰巡洋舰模型,单独占据了一大片空地,在昏暗的光线中反射着漂亮的金属光泽。
    壁柜里堆满了他的旧物:淘汰了的电子产品、高中的课本笔记本、得过的奖状奖杯和来不及拼装的模型等等等等。
    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他蹲下来,从柜子的最下层拖出三个纸箱,用美工刀割断外面贴着的胶带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检查。
    前两个箱子里都没有他要的东西,到第三个的时候他紧张得手心都要出汗了:他从德国带回来的东西除了楼上的那些剩下的基本都在这几个箱子里,找不到的话就说明是真的不在。
    最后那个箱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学士服,他将这团东西拿开以后就看到了一个十分普通的扁平金属盒。
    看到盒子的一瞬间他心里浮现出“找到了”三个大字,登时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他找了这么半天的盒子里仅装着一块边缘泛黄的素色手帕,上头斑驳的陈年血迹变成了近似于深黑的颜色。
    这就够了,这样他就凑齐了通往真相大门的几把关键钥匙。
    确定他和罗弈关系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再做一次亲子鉴定。亲子鉴定需要双方DNA,他自己的好说,上哪弄到罗弈的DNA就成了最大的难题:罗弈的房间他进不去,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卡在取证步的他暂且搁置了这一方案,直到今天晚上,聂郗成问他今年生日有什么打算没有,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极其模糊的念头。
    和罗弈生活的这么多年里,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罗弈也不会特地给他过生日,只除了那么一次,那就是他的二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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