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亮,叶英招和仲华方就被一阵叫魂的砸门声给惊醒了。
    脸没洗、口未漱,甚至连衣服都是在忙乱中随便套上的,睡眼朦胧的二人连眼屎都来不及擦,就被四个不速之客堵在了屋里。
    “小叶子,小粽子,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床啦!老子要找你们帮忙!”
    一开门,仲华方就被郝瑟的口水喷了个劈头盖脸。
    “郝大哥?”叶英招抹了一把脸,待看清门外阵容,不由大奇,“尸大哥、文大哥,还有……意游公子?”
    “赶紧赶紧,进屋商量大事!”郝瑟一溜烟冲进屋里,翘脚坐在了桌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架势,简直比在自己家还像大爷。
    叶英招和仲华方双双惊诧,看着一身晨雾的尸天清、彬彬带笑的文京墨还有一脸温和的舒珞依次走入,施施然坐在郝瑟两侧。
    四道人影,仿若四道风景,顿时将整间屋子衬托得黯然失色。
    叶英招和仲华方揉了揉眼睛,连忙进屋,朝四人抱拳道:“尸大哥,是何要事需要我二人帮忙?”
    尸天清朝二人颔首,定声道:“不知二位可有附近相熟的仵作?”
    “仵作?”叶英招瞪着两眼,“尸大哥你们寻仵作作甚?”
    “我们怀疑武腾飞的死因有问题,所以想寻一位仵作验尸,只是我等初来九青山,对周围甚是不熟,所以才来问问你们。”文京墨解释道。
    “武腾飞的死因?”仲华方双眼发亮,“难道尸大哥你们发现了三师姐不是凶手的线索?”
    “经过老子缜密的推理,**不离十。”郝瑟一脸得意,顿了顿又问,“话说你们到底认不认识仵作啊?”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皆显出为难之色。
    “意游公子交友遍天下,难道不能寻一位仵作前来帮忙?”叶英招问道。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武腾飞都死了一天一夜了,如今又正值仲夏时分,就算舒公子请的人日夜兼程赶来,怕也需数日时间,到时武腾飞的尸体早就烂了,还验个屁啊。”郝瑟叹气。
    “可仵作大多供职于官府,我二人并不认识啊。”仲华摇头。
    此言一出,众人都犯了难。
    “舒公子,若是飞鸽传书请你说的那位仵作前来,最快需要几日?”文京墨道。
    “一去一回,起码要五日时间。” 舒珞皱眉。
    “虽然武腾飞的尸身有九青地窖的残冰保存,但……”尸天清一脸担忧。
    “这就是专业技术人才的缺失造成的悲剧啊!”郝瑟扼腕。
    四人长吁短叹的讨论中,仲华方沉眉想了想,突然道:“或许,我们可以去找岳伯帮忙。”
    四人一静,同时扭头。
    “岳伯?”郝瑟挑眉,“是谁?”
    “一年半前,三师姐下山购粮,在山脚处救了一个身中十二连环蛇毒的老翁,当时三师姐用内力逼出蛇毒,救回了他的命。老翁醒来后,说自己姓岳,孤苦无依,已无家人,三师姐见他可怜,便留他在山上做些杂务。”叶英招回道。
    “别看岳伯人其貌不扬,可却知道不少治病的土方,翠灿峰很多师兄弟的病,都是岳伯用他的土方子治好的。”仲华方也道,“我之前被武腾飞刺伤的伤口一直不见好,后来就去请岳伯看了看,岳伯随便上山采了几颗草药给我敷上,没几日就大好了。”
    说到这,仲华方不由压低声音:“当时,我看见岳伯的屋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我瞧着,和以前见到的那些仵作验尸的工具很是相似,所以我估摸,这岳伯以前即便不是大夫,也起码是一个略懂医术的仵作。”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舒珞四人对视一眼。
    “此人可信吗?”文京墨定声问道。
    叶英招和仲华方同时点头。
    “岳伯在翠灿峰这一年多来,治好了好多南峰弟子的伤,从未出过纰漏。”仲华方道。
    “而且岳伯受三师姐救命大恩,一直十分感激三师姐,对三师姐颇为敬重,若是为了救三师姐,他定会帮忙的。”叶英招也道。
    尸天清、郝瑟、和舒珞同时看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一笑:“也好,我们就去会会这位岳伯。”
    *
    翠灿峰北坡之侧,一座茅屋倚山而建,屋前绿荫葱葱,篱笆环绕,房前空地之上,整齐种着一拢一拢的青菜,颗颗青翠欲滴,精神奕奕,整个院落看起来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世外桃源之景味。
    “这里就是岳伯的家。”仲华方站在茅屋前,向众人介绍。
    “这岳伯很会挑地方啊。”郝瑟扫了一圈周围的地形,不禁感慨道。
    “岳伯、岳伯,您在家吗?”叶英招提声呼道。
    就听茅屋之内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门板吱呀开启,一个垂暮老翁慢慢走了出来。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形岣嵝,衣着朴素,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甲老人。
    “诶?这不是之前给咱们送过饭的那个老头吗?”郝瑟立即认出了岳伯。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点头。
    岳伯看着屋外六人,布满皱纹的枯树面皮动了动,沉声道:“几位华景舍贵客,来我老头子这里作甚?”
    “岳伯,我们此来,是特来找您帮忙的。”叶英招忙道。
    “帮忙?” 岳伯抬起低垂的眼皮,“什么忙?”
    “岳伯,不若我们进屋详谈。”文京墨上前一步,抱拳道。
    岳伯看了一眼文京墨,又垂下眼帘:“既然几位贵客坚持,那就进来吧。”
    说着,就自行走入屋子,留给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
    “哈哈,岳伯就是嘴硬心软,其实人挺不错的。”仲华方打圆场道。
    “对对对,人真的很好。”叶英招干笑。
    “无妨、无妨,一般是世外高人都是这般鼻孔朝天的调调,老子早就习惯了。”郝瑟意有所指瞄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率先走进了茅草屋。
    郝瑟嘿嘿一笑,舒珞和尸天清微微摇头,也跟了进去。
    一进这茅屋,众人顿时觉出大大不同。
    但见这房内,虽然摆设家具简陋,却是视线开阔,光线明亮,一尘不染。
    在屋子南北两侧,分别摆着两排木架,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整整齐齐的方块形格栏之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一眼望去,犹如百花盛开,色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而在一双木架中间,则放着一张巨大的木桌,其上罗列着各种大小不一、长短不同、宽窄有别的木匣,匣中,则收有各式各样的造型奇怪的工具。
    有长短粗细不同的木尺、铜尺、铁尺;有厚的、薄的,带柄的、不带柄的各类小刀,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镊子、钳子;甚至还有巨大如伐木锯的铁锯……
    总之是琳琅满目,令人瞠目结舌。
    就连见多识广的舒珞,看到这些工具,也一时呆住了,尸天清和文京墨更是讶异万分。
    而郝瑟只扫了一眼,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卧槽,这个岳伯该不会是是个技术宅吧,而且为啥这些工具都看着有点眼熟啊,尤其是那几柄小刀,也太像手术刀了吧……
    众人就这般怀着各种诧异,分别坐到了木桌旁的木凳上。
    “有什么话,说吧。”
    岳伯一上来,就没有半句客套话,直奔主题。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尸天清、郝瑟、舒珞和文京墨四人。
    尸天清、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瞪了几人一眼,鹿眼一眯,也是单刀直入:
    “岳伯,您可会验尸?”
    岳伯遮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阴影中的眼瞳闪了闪:“会。”
    “可否帮我们验一验武腾飞的尸身?”文京墨又道。
    岳伯眉头一紧:“你们怀疑武腾飞的死有问题?”
    文京墨点头:“我们怀疑薛女侠并非凶手。”
    岳伯垂下眼帘,整个人变得沉默而死寂,良久也不见有任何回应。
    屋内一片诡异沉寂。
    六人就这般定定瞪着那佝偻堆坐在木凳上的老翁,而那岳伯就像一个失去生气的石雕,全身上下没有半分生气,似乎连呼吸都消失了。
    “喂喂,这老头不会是睡着了吧?”郝瑟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岳伯突然动了。
    但见他慢慢抬头,缓缓将目光移向了郝瑟。
    那藏在凌乱白发下的眼眸,布满蛛网血丝,写满悲凉沧桑,深冷如百年枯井,就这般死死盯着郝瑟的脸,一动不动。
    郝瑟只觉背后汗毛倏然倒数,整个人立时紧绷如弦,三白眼豁然绷圆,灼目回瞪。
    尸天清、舒珞神色一变,二人几乎同时欲起身,却被文京墨拦住。
    文京墨朝着二人摇了摇头。
    尸天清和舒珞皱眉,又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眉沉眸冷,神凝色肃,一双眼眸,透出灼若火焰的厉芒。
    岳伯苍发覆面,皱如沟壑,一对瞳孔,浸出死潭波动的寂明。
    叶英招和仲华方缩在一旁,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啪!”
    突然,一面窗扇被山风吹得狂拍作响,豁然大开,日光灿灿洒入,耀目万分。
    而那一束光,正好巧不巧从后向前笼在了郝瑟的身上,仿若在郝瑟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辉芒,犹如塑成金身,超脱凡尘。
    尸天清等人不禁面色微变,迅速互相交换眼色。
    岳伯眸光剧闪,忙收回目光,又变成那个普普通通的打杂的花甲老翁。
    郝瑟沉下面色,敛目垂手,长呼一口气。
    “好,我帮你们验尸。”
    半晌,岳伯才出声回答。
    文京墨露出笑意,朝岳伯一抱拳:“今夜子时,夕秋院外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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