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对旁人没有别的心思,即便别人将情意写在脸上,他也万万是看不见的。
    这么一想,赵寻便觉得自己有些薄待了少年。
    说到底,若是愿意,他哄少年高兴的手段自然是手到擒来,而且他能毫无破绽的让李越心花怒放。可与少年的心思相比,他这点手段便显得十分虚伪而轻薄。
    若是有的选,他倒是希望能有机会为对方肝脑涂地而死,也好过这般……
    “你想什么呢?”李越拉着他的手问道。
    赵寻回过神来,开口道:“我在想,怎么能让你高兴。”
    “我现在就很高兴。”李越倾身靠在他怀里,满心都是情窦初开的喜悦,小声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早朝的时候,我坐在那里,那些老臣口口声声都是些烦人的话,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因为心里想着回来就能见到你了。”
    赵寻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心里突然就更愧疚了几分。但他转念一想,左右少年这份情意,应当也不会持续太久,不过是从前没有开窍,所以此时格外用心些罢了。
    自己只要能在少年转心之前,好好哄着他高兴,便算是还了这分情了吧?
    赵寻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两人身份悬殊,他总无法放任自己去对少年动情,否则一旦沉溺其中,只会失了理智,到头来惹了祸端依旧要让李越替他承担。
    他宁愿在情意上亏欠李越,也不愿放任自己对李越动心。
    外头突然传来福喜的通报声,说是宗正卿张玉求见。李越闻言骤然放开了赵寻,面色闪过一丝懊恼,随即又有些烦乱。
    “怎么了?”赵寻问道。
    “没怎么……”李越有些心虚的看了赵寻一眼,吩咐福喜让人在正厅等着,而后对赵寻道:“我去见见张玉,你在偏殿等我。”
    待李越走了之后,赵寻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福喜曾提醒过他,张玉正在给李越挑选合意之人。也对,李越今年已经满十七了,过了生辰便是十八了,该到了大婚的年纪。
    若是李越要亲政,那大婚便更加是迫在眉睫。一个皇帝,成了家,有了子嗣,那亲政便显得顺理成章。
    李越到了正厅,张玉已经等在那里了。
    “陛下。”张玉见了李越先行了礼,而后道:“臣着人物色了一些身份合宜入宫的适龄女子,又从中选了些颜色出挑的,请陛下过目。”
    张玉说着示意内侍搬了一摞画像进来,李越打眼一瞅,足足有近二十幅之多,于是随口道:“这才几日的功夫啊,就是一个个的见,也见不过来吧,竟然连画像都有了,张大人怕是上回入宫前就已经备好了吧?”
    张玉尴尬的笑了笑,忙道:“为陛下分忧,臣时时不敢怠慢。”
    李越到底不能为此生气,便摆了摆手道:“画像留下吧,让朕好好挑一挑。”
    “陛下今日便可看一看,从中挑出几个合意的,过几日臣好安排她们入宫觐见。”张玉道。
    李越闻言只得敷衍着上前去看那些画像,可画中女子落到他眼里,各个都长得差不多,他看来看去也没什么区别。
    “朕觉得没什么合意之人。”李越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女子落到画中难免失了几分美丽,若是见着真人,兴许陛下就有合意的了。”张玉道。
    李越可不想见什么真人,敷衍道:“此事容后再议吧,把画像留下朕抽空仔细看看。”
    “陛下,此事万不可再拖延了。”张玉言罢索性直接双膝跪地,冲着李越便开始磕头,一边磕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说些陛下至今没有子嗣,宗正寺上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之言。
    李越到底是自幼失怙,鲜有长辈过问他的事,张玉虽不是皇室之人,但好歹也是个两朝老臣,李越总不好叫他当堂磕头磕死了,于是只得勉强从画中指了两三个。
    左右人来了也只是叫他看看,他若是不喜欢张玉总不能把他绑了送到哪个女人的被窝里吧?
    张玉见李越松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李越心事重重的回到偏殿的时候,赵寻那画已经画完了,正立在案前打算题词。可不知是什么缘故,提着笔半晌却迟迟没有落下。
    “怎么,没想好写什么?”李越问道。
    赵寻抬眼看他,笑道:“要不陛下赐个字?”
    李越闻言便笑着接过笔,略一思忖,在那红枫落叶图的留白处,写了一句“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注1】
    此句原是慨叹错过与蹉跎,但被李越这么一借,却生生抹去了原意的悲凉之感,反倒带着几分暧昧的情意。
    两人幼年之时便相识,可惜阴差阳错被迫分离,不曾想如今十年已过,却能再次得以团聚。在李越的心里,既是遗憾当年的错过,却更欣喜如今的相聚。
    赵寻看着你句话,心里也有些感慨。李越当即差人去取了自己的私印,在赵寻的画上盖了个戳,而后才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我让人去裱起来,挂在书房里。”李越道。
    赵寻忙拦着他道:“改日我专门画一幅好的给你,这个先搁着吧。”
    李越倒是觉得这幅就不错,但因着赵寻“专门画一幅”的承诺,他便没有执着,只待墨迹干了之后,让人卷起来收好。
    “你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可是被张大人气着了?”赵寻随口问道。
    李越只当赵寻不知张玉的来意,便道:“他年纪大了,说起话来絮絮叨叨,朕不耐烦听,自然没有好脸色。”
    这是不打算跟赵寻提那件事,赵寻心知少年怕是心里正别扭着,八成还觉得亏欠了自己,所以也不戳穿,只当不知此事。
    但这事儿瞒的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过了初一,就是十五,想躲都躲不掉。
    几日后张玉便带着六个女子进了宫,据说各个都是才貌双全且家世优厚的姑娘,其中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才十四,只等着让李越过目,若是看中了便可直接留在宫里。
    李越没想到张玉动作这么快,当即真是措手不及。他经过上次的事情,对张玉简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因此连去见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若是放在从前,他倒也勉强能答应,可如今他情窦初开,对赵寻正是爱慕的紧,心里哪还容得下别人?莫说是怕赵寻受委屈,就是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道坎。
    他思前想后也没什么法子,索性便称病在床,让福喜去把人回了。他这么闹腾,福喜却不是小孩子了,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所以福喜没辙了,只能便偏殿找了一趟赵寻。
    “你说陛下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福喜在偏殿当着赵寻的面,急的团团转。
    赵寻是通透之人,当即便领会到了福喜的意思,这是劝不住人,所以想让自己去劝劝。他虽然不太乐意,但仔细一琢磨,此事若是李越当真耍小孩子脾气,让张玉白跑一趟,那传出去往后恐怕李越的婚事又要耽搁好大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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