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了约莫半个时辰,绵绵和阿宓坐在酒楼中,点了这儿最有名的烧鹅。等待期间,两人站在窗外望外看,绵绵道:“阿宓姐姐自小就生活在这儿吗?”
    “不是,也才两年多。”阿宓轻声道,“我生在南地,那儿比京城更湿热些,不过风景也要更漂亮。”
    绵绵眨眼,她已经知道阿宓的长公主身份,是以很意外这个答案,“为什么呀?”
    阿宓琢磨着话儿,想着要怎么同小姑娘说,最终还是没有隐瞒道:“因为以前并不知道哥哥在这儿。”
    “喔。”绵绵才想起有些眼熟的那人,“那阿宓姐姐的哥哥,一直就待在京城吗?”
    “应该是吧,怎么啦,绵绵?”
    绵绵摇头,她已经模模糊糊记起来了,曾经是见过一个人,和这个陛下长得很像,不过比他年纪要稍微大几岁。
    若要说差别,大概就是那个人瘦得可怕,而现在的少帝慢慢戒了神仙粉,身形已经渐渐健壮起来,有了男儿体态了。
    世上有长得相像之人实在不足为奇,绵绵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烧鹅味美,两人吃过后又外带了整整十只,除了那几人外,还有这些侍卫。酒楼每日烧鹅限量,十只算是今日最后的存货了,好在掌柜的识得她的玉佩,不仅没意见,还亲自派人帮她送去了几府。
    “阿宓姐姐。”绵绵看着阿宓给掌柜的小女儿递了根糖葫芦,还揉了揉她脑袋,忽然轻声道,“你为什么会带绵绵回来啊?”
    这倒问住阿宓了,“因为绵绵乖巧又可爱啊。”
    “唔……那要是哪天碰见比绵绵更乖更可爱的小孩,阿宓姐姐就会不要我了吗?”
    阿宓讶异,“绵绵怎么会这么想?”
    她俯身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即使其他人再可爱,也不会是你。绵绵独一无二,又不是物件,怎么会被其他人取代呢?”
    绵绵望了她一会儿,阿宓的眼神很柔和,依旧闪着让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喜爱的光芒,“阿宓姐姐是在保证,永远都不会抛下我吗?”
    她好像十分缺乏安全感,阿宓有时候觉得绵绵和自己像,有时候又一点都不像,但不管如何,阿宓也的确是真心喜爱她,“嗯,绵绵不信吗?”
    “我相信。”
    小姑娘不曾对沈慎问过这种问题,因为从最初见到沈慎起,她就隐约明白这位沈叔叔目光中对她的温和都是浮于表面,而等她真正看到沈慎待阿宓的模样时,才知道原因是什么。
    出乎她意料的是,本以为会被抛弃的她,却被沈叔叔喜欢的姐姐接受了,并且带到了京城,从此开启完全不同的生活。
    在双亲被杀害的那日起,绵绵就已经不信很多东西了,但在这一刻,她觉得她依然可以尝试着、去相信一下阿宓姐姐。
    因为至少到目前,她从没有骗过自己。
    绵绵露出甜甜的笑,凑过去亲了阿宓一口,“而且绵绵也永远是最可爱最乖的,谁都比不过。”
    “那是自然。”
    带着这样的好心情,结束一日相聚后绵绵被送回了侯府,在小径碰见清清时还好声打了个招呼,“清清姐姐好。”
    清清先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孩子在侯府惯来冷漠,谁都不理,便是对侯爷也很少有笑脸,没想到今日居然能主动问好。
    拍了拍胸口,清清勉强扯出笑脸道:“绵绵好,刚从外面玩儿回来吗?”
    “对呀,阿宓姐姐带我去吃好吃的了。”绵绵眨眨眼,“清清姐姐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模样?”
    那种累是急速奔跑后的疲惫,而且眼神带着闪烁,绵绵隐约察觉了不寻常。
    不过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本意也就是心情好打个招呼罢了,没想到清清在听到“阿宓”二字时瞳孔缩了缩,这就让绵绵不由悄声跟了上去。
    如果有猎人在此,定会感慨绵绵的步伐老练,因为那明明就是猛兽在捕猎前的悄无声息,寻常人根本无法发觉。
    清清一路奔回了房,那儿是她和楚楚两人的住处,姐妹两自从到了侯府后就没分开过。
    她左顾右盼了阵,才猛得关上门,屋内楚楚被吓了一跳,“姐姐,怎么了?”
    “嘘”清清作出手势,静默了阵,能听到自己心跳如累,她紧张极了。
    “楚楚……”她定了定神,“我好像发现了一事,一件天大的事。”
    楚楚嗤笑,知道这个姐姐向来爱大惊小怪,“什么事说吧。”
    “你……”清清缓缓道,“不知你伺候侯爷时有没有发现过,侯爷似乎并不像真正的阉人?”
    皱眉,楚楚细想了会儿,“未曾发觉过,不过听说宫里净身并非整……”
    她脸红了下,轻声道:“并非整根切下,姐姐看错了也有可能。”
    清清不置可否,“这些我不知晓,不过侯爷既是有这个可能,我今日另外发现的一事就足以震动整个朝堂了。”
    压低声音,清清道:“你还记得阿宓吧?就是如今的那位长公主殿下。”
    “记得。”楚楚脸色不好,她们谁能忘记这个人呢。
    “她……极有可能是侯爷的女儿。”清清几乎是压抑着兴奋道出这句话,“所以,侯爷他混淆皇家血脉,这是大罪!”
    第80章 刺杀
    清清说出的话着实骇人, 楚楚起初根本不信, 反倒中气不足地笑了两下, “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长公主又怎么莫名其妙成了甚么侯爷的女儿!”
    “是真的!”清清拼命点头,“虽然侯爷容颜已毁,但你我都该依然记得他之前模样。我以前一直奇怪,若侯爷喜爱阿宓姑娘, 为何又任她和沈大人亲近,甚至多次偏袒。如今才明了, 原是他的女儿!你想想, 他们是不是生得很有些相像!”
    “……你有甚么证据?”
    说到证据,清清凑到楚楚耳边小心道了几句。楚楚双眼越睁越大, 呼吸亦是急促起来。
    清清慢声道:“即使陛下再宠信侯爷,如果知道侯爷犯下这种欺君大罪, 恐怕也饶不了他。还有那位阿宓姑娘, 你说,陛下还能如她所愿给她和沈大人赐婚吗?”
    姐妹二人脸上都浮现一种奇异的微笑。
    还是楚楚先冷静下来, 思考了会儿忽然开口, “但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一事?天家重颜面, 假使我们去对陛下揭发, 很可能陛下会为了暂时保密而处置我们, 再另寻办法。假使不是我们揭发, 那到时陛下处置侯爷,我们作为伺候侯爷的人,你觉得讨得了好吗?”
    清清一时语噎,盖因她是发现这个秘密的第一人,所以至今依旧无法恢复寻常,听到这个提醒才惊出一声冷汗,“你说的有理,那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
    两人沉默下来,楚楚毕竟能正常思考,想到一些事,她不由用目光悄悄窥去。
    其实早在两年前,她知道姐姐清清对侯爷是又敬又畏的,甚至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但也正在那位阿宓姑娘被册封长公主后,侯爷待她们二人就变了,像是待真正的仆婢,也不怎么让她们贴身伺候了。
    清清心中失落惶恐,又多次见到侯爷对那位长公主的特殊,心中自然慢慢积攒了怨气。
    可是就连楚楚也不能确定,清清此时的兴奋,到底是因为知道了侯爷和阿宓姑娘的关系而高兴,还是单纯想看侯爷倒霉。
    如果是后者,楚楚定会支持姐姐。如果是前者……楚楚心中多了一丝警惕。
    清清完全不知妹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隐约和自己离心,她百般纠结也得不出好办法,两人一直在房内絮絮叨叨商议,最终也不知要怎么做。
    她们二人烦恼间,绵绵已经悄然离开了此地,神色全程都很冷漠,完全没有偷听到惊天隐秘的激动忐忑。
    身为当事人的阿宓全然不知自己身世有异,毕竟就连长公主这个身份她也是一直被推动上去的。除去留侯本人,世上约莫只有翆姨是唯一知晓这前因后果的人,但她深爱阿宓,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事告诉阿宓。
    日子就在她皇宫沈府两边跑中渐渐过去,离登科宴还有半个月时,阿宓突然听到消息,道清清和楚楚刺杀留侯失败,被当场处死,而绵绵也为留侯挡刀受了伤。
    消息是少帝的人对她说的,侍卫道没有告诉沈大人,怕打搅他。
    阿宓心中焦急,宫装都没换就奔去了侯府。
    侯府果然处在戒严中,前来探望的人都被挡在门外,阿宓坐在马车中倒是不好下去了。
    好在管事眼尖,瞥见她的车夫熟悉,思量之下入内禀报,没多时就为阿宓带来一件斗篷,迎她入府。
    其余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都在猜测这位身形明显是年轻女子的姑娘是谁。最终有人幽幽点破,“没注意到那拉车的马吗?除了那儿,哪里还能有?”
    他指了指宫门方向。
    这些人恍然大悟,低声道:“看来传言无误,陛下依然宠信侯爷,连长公主亦对侯爷敬重有加。”
    “一个半途生出的公主。”有人从鼻间哼出一声道,“陛下喜爱甚么,她难道还敢逆着么?陛下快及冠,总不好像以前那般肆意进出侯府,这位岂不是最好的传话人?”
    说得有理,大多人无不引以为实。
    …………
    “侯爷伤得重吗?绵绵怎么样了?”阿宓边走边问。
    管事道:“侯爷只是擦伤,并不碍事,但绵绵姑娘被匕首刺了手掌,要休养好一阵才行。”
    阿宓抿唇,不再多说什么,到了地方提步进房,却愣了一愣,因为留侯正坐在床边与躺着的绵绵说些什么,但氛围似乎不大好。
    她从没在绵绵脸上看过那样的表情。阿宓心中想,就像有时候捕猎的啁啁一样。
    随着她的进入,这古怪的氛围停滞了下,然后迅速流通起来。绵绵弯弯眼露出笑容,伸出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阿宓姐姐,抱。”
    准备去抱住人的阿宓被留侯挡住,留侯温声道:“她才受伤了,还是不要随意碰触好。”
    往她身后看了看,“只你一人来了吗?”
    “嗯……哥哥有些事不便出宫。”
    留侯颔首,“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准备过几日进宫时再顺便说几句,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知晓了。”
    他依然从容,仿佛这场刺杀并没有带给他什么,更没有带走什么。可阿宓是亲眼看过清清楚楚待在他身边的模样的,难道他竟没有一点感觉吗?
    阿宓忍不住道:“侯爷,清清和楚楚……是怎么了?”
    怎么会突然刺杀?阿宓以为,如果是别人派来的刺客,这两年好像也没有从侯爷这儿得知过什么秘密,毕竟人一直都好好的无事,更何况,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怎么就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刺杀呢?
    阿宓对这些虽然了解不深,但也飞快想到了好些疑惑的点。
    毕竟这次实在来得太过蹊跷了。
    留侯风轻云淡道:“我准备将她们二人送走。”
    阿宓疑惑,不禁轻眨了下眼,“然后她们不愿吗?”
    “不是不愿。”留侯看向阿宓,“阿宓不问我为何要送走她们吗?”
    “……为什么?”
    留侯顿了下,“阿宓该知道我的身份,她们二人也算不上真正的侯府侍妾。”
    他指的自然是阉人身份,阿宓不防说到这个,明显迟疑了下,轻轻道:“嗯,知道的呀。”
    “嗯,所以她们各自与府中护卫相好。我正是发现了此事,才准备放她们自由。”留侯道,“但她们还不知道我的打算,约莫是误会了,以为我要处置他们四人,所以想先下手。”
    话音刚落,床上的绵绵突然咳嗽出声打断了阿宓惊讶的神情,“绵绵?”
    留侯似笑非笑,“大约是伤口疼了,去唤大夫来。”
    阿宓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再和留侯交流,说起来他似乎很倒霉,伺候的婢女和护卫私通,还想反过来刺杀他……
    左思右想,阿宓对临走前少帝的话十分为难,都已经这种境况了,也不好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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