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侍卫,你别这样,无论你说多少,娘娘她都……”尔晴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一滴泪珠凝在皇后眼角,与此同时,她的尾指也蜷缩了一下,似做着一场噩梦,似竭尽全力想要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姐姐!”傅恒大喜,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似乎想要借此将力气传过去,助她劈开噩梦,从里面爬出来,“求你,醒过来,醒过来!只有你能帮她,只有你能救她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叹:“你想救魏璎珞?”
    傅恒愣了楞,转头望过去。
    “娘娘醒不过来,时间来不及了。”尔晴将药碗放到一旁,抽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上的药渍,大家闺秀,就连这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股优雅,她放下手帕,抬首对傅恒一笑,“你想救魏璎珞,只有一个办法……办法很简单,我来告诉你。”
    养心殿内,气氛紧张。
    魏璎珞尚不知傅恒与袁春望正在竭尽全力想办法救她,即便知道,也不会静静等着。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与其等人救,不如自救!
    从地上捡起小木人,冷静地打量片刻,魏璎珞轻轻拨弄了一下绳结:“皇上,这是平结。”
    娴贵妃:“平结?”
    “这种结很容易解开,只要两手握住这儿用力一扯,就会轻松打开。”魏璎珞做了一下演示,果不其然,绳子飞快松开,化作一缕躺在魏璎珞掌心。
    刘嬷嬷瘪瘪嘴:“那又怎么样?”
    “不管是绣花还是干活儿,平结都容易散开,所以,我从来不用平结。你们看!”魏璎珞用手头的绳子,重又在木人脖子上打了个结,“我喜欢这样打结,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所有的绣品,和我接触过的绳结,到底是什么样的。”
    刘嬷嬷一声冷笑:“就算打结的方法不同,也不能证明这物件儿和你无关!”
    魏璎珞嗤笑一声:“刘嬷嬷,木人是从何处搜出来的?”
    刘嬷嬷:“就在你居住的库房里!”
    魏璎珞:“库房何处?”
    刘嬷嬷:“库房……柴堆后墙壁上的小洞,专门用来放这厌胜之物!”
    魏璎珞笑了:“慧贵妃走了二月有余,若她真是被我生生咒杀,为何我不处置了证据,留着让你们查证!”
    刘嬷嬷:“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我可不知道!”
    魏璎珞:“好!就算我真那么蠢,专门留着证据好了,木人藏于墙壁洞内,夏季里仓库潮湿闷热,柴堆都是湿漉漉的,墙壁更是漏水发霉,这木头倒好,浸在水里,却半点儿湿气都没有!”
    刘嬷嬷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这……”
    魏璎珞盯着她:“这是因为,小木人是最近才放进去的!”
    弘历始终沉着脸,盯着魏璎珞,一言不发。
    事有蹊跷,娴贵妃不能装作没看见,当即喝问道:“刘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嬷嬷汗如雨下:“这……奴才也不知道啊!”
    魏璎珞:“都是因为你自己蠢,就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干什么!娴贵妃娘娘,此事一定有人指使,请您不要放过居心叵测之人!”
    娴贵妃摇了摇头:“把她拉去慎刑司,严刑审问!”
    李玉:“嗻!”
    李玉一挥手,刘嬷嬷立刻被拉走,她惊呼一声:“皇上饶命!娴贵妃饶命!奴才知罪,奴才真的知罪了!”
    魏璎珞冷冷注视着刘嬷嬷被拉走。
    娴贵妃:“如此说来,魏璎珞是被冤枉的,皇上,是不是……”
    她原以为事情到此就算结了,哪知弘历冷笑一声:“咒杀贵妃的罪名,落不到你身上。那身为内廷宫女,与御前侍卫有私呢?”
    魏璎珞一怔,猛然看向弘历。
    娴贵妃吃惊:“皇上,这事儿涉及宫女清誉,可大可小,若是没有证据……”
    弘历一字一句:“是朕亲眼所见!来人,把她一并关押慎刑司!”
    太监们上前,魏璎珞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向外走。
    弘历:“站住!”
    魏璎珞停住脚步。
    弘历面色极阴郁,明明是他自己下的命,如今却又隐隐一副后悔的模样:“刚才还振振有词,现在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了?”
    似乎只要她解释,他就信,然后放她自由。
    可魏璎珞垂首片刻,最后轻轻回道:“……皇上既说自己亲眼所见,奴才无话可说。”
    右手握在椅子扶手上,手背爆出一根根青筋,弘历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淡淡道:“好一个无话可说,带下去!”
    魏璎珞叹了口气,被太监带了下去。弘历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身旁,娴妃低头看着他青筋直爆的手背,若有所思。
    “皇上。”李玉忽从外头小跑进来,“富察侍卫来了。”
    “他来做什么?”弘历冷笑一声,“难不成是要为了那个女人求情?”
    他忽觉说漏了嘴,当即闭上嘴巴不说话,娴贵妃何等聪明的人物,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也不多问,只在养心殿内坐了一会,便借口要处理宫中事务,带着珍儿等人离开了。
    她走后,弘历方重新开口:“人呢,还在外头吗?”
    李玉去而复返,回道:“还在外头跪着呢。”
    弘历冷笑一声,近乎迁怒地说:“让他跪!”
    李玉犹豫片刻:“皇上……他说有要紧事,要禀报皇上!”
    “能有什么要紧事。”弘历冷冷道,“还不是为了那个女人,告诉他,魏璎珞秽乱宫闱,朕绝不轻饶!”
    李玉:“嗻!”
    李玉正要退出去,身后忽又响起一声:“等等!”
    养心殿内院,傅恒跪在地上,他安静地等了许久,没能等到弘历的传召,而是等来了一双明黄色的龙靴。
    “傅恒!”弘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傅恒,你跪什么,为谁跪?”
    傅恒深吸一口气,伏在他面前:“皇上,奴才是来请婚旨的!”
    “你想娶魏璎珞?”弘历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愤怒,以至于连他接下来的话都不想听完,直截了当给出答复,“告诉你,这绝不可能,朕不容许!这一回,朕要摘了魏璎珞的脑袋,以正宫闱!”
    弘历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皇上曾为奴才赐过婚,奴才又怎能另娶他人!”
    弘历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你说什么?”
    “奴才……愿遵从圣上的旨意。”傅恒伏在地上,以掩痛苦的表情,“迎娶刑部尚书来保的嫡孙女喜塔腊尔晴!”
    第九十章 分手
    吱呀——
    牢门开了,一名太监从外头走进来,三下两下,除去魏璎珞身上的锁链:“你可以走了。”
    “什么?”关在她对面的刘嬷嬷大叫,双手抓住铁栅栏,不住摇晃道,“她怎么可以出去,我呢?”
    魏璎珞转了转有些酸痛发红的手腕,一言不发的出了门。
    她没有多问什么,如果对方不想让她知道答案,那么问了也没用,如果对方想让她知道答案,那么她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事实也的确如此。
    魏璎珞回到永巷,发现早已有人在那等着她。
    “富察傅恒。”魏璎珞停下脚步,望着对方,“你做了什么?”
    皇帝不会无缘无故的放人,她能出来,肯定是因为有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璎珞。”傅恒声音极轻地说,“我要迎娶尔晴了。”
    太阳还没有落山,夕阳斜照在魏璎珞肩上,魏璎珞却觉得浑身发冷,就仿佛落在肩上的不是夕阳,而是红色的雪,沉甸甸的累在她肩头,渗入骨髓的冷。
    “是吗……”她忽然转身,梦呓般喃喃,“你要娶尔晴了。”
    “璎珞!”傅恒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
    傅恒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只香囊,道:“我是来还你这个的。”
    魏璎珞慢慢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香囊。
    七夕之日,定情之物。
    “你不要了?”魏璎珞惨笑一声,“那就丢了吧!”
    她一扬手,将香囊从他手中拍飞出去,两人身旁就是水沟,香囊落进臭水沟里,水面鼓起几只泡,香囊渐渐沉到底。
    “你从前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听得多了,我一不小心都信了。”香囊沉到底,魏璎珞的心也沉到底,“所以,皇上问我时,我不解释,因为那是事实,即便严惩,我也愿意承担,我以为……你会跟我一样的……”
    “璎珞……”傅恒神色更痛,他向前一步,似想重新抓住对方。
    “你想说你有苦衷吗?”魏璎珞却开始步步后退,摇着头道,“理由千千万万,结果却只有一个——你要娶尔晴了,对不对?”
    人,总是心口不一。
    她嘴上说着足够冷静的话,心里却在哀哀哭泣,无声的祈求:“解释啊,快跟我解释啊,无论你有什么样的苦衷,我都能体谅的……”
    可是等来等去,却只等来他一个沉甸甸的:“……对。”
    魏璎珞急忙抬起头,只有保持这个姿势,眼泪才不会当着他的面落下来。
    “好,我知道了。”她笑道,“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转身离去,貌似决然,但离去的脚步却很慢很慢。
    慢到就像是故意在等待,等待他反悔,等待他追上来。
    可他没有。
    傅恒一直站在她身后,默默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缓缓踱到水沟旁,干净的手指毫不犹豫的伸进臭水沟里,从一堆泥泞污秽中掏出香囊,然后毫不嫌弃的将之贴在心口,表情极为悲伤。
    夕阳西下,辛者库宫女所内。
    “魏璎珞呢?”袁春望推门而入,目光在里头逡巡一圈。
    里头的宫女们楞住,锦绣急忙反问道:“魏璎珞?她不是被关进慎刑司了吗?怎么,又给放出来了?”
    袁春望不动声色地望了对方一眼,也不做解释,径自离开。
    以他对她的了解,若是没有回宫女所,那必定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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