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华怀允听到他这句话,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要去找衣裳鞋子,身子一动,后面传来的不适感才让他瞬间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他这才注意到卜凶的存在。
    还来不及尴尬,旁边的卜凶就将他的衣裳一件件帮着他穿上了。穿好后,华怀允艰难地下床,脚尖刚要落地,就被一双温热地手掌握住。
    卜凶很自然地半跪在地上,为他穿上了鞋袜,动作利落熟练,丝毫没有让娇贵的陛下感到不适。
    即便知道卜凶会这么照顾自己是习惯使然,但他依然还是觉得胸口火热,急速跳动的心脏似乎要冲破桎梏,不过数十秒,对他来说却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卜凶帮他穿好后,扶着他坐了起来,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地对昨晚的事避而不谈。
    “陛下,我扶你离开这里。”
    华怀允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他故作坚强地点点头,才没走两步,就觉得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
    卜凶及时伸出手扣住他的腰,而华怀允则是顺势靠在他的胸前,两人的姿势近乎半抱,氛围有那么一瞬间变得诡异,两人都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差别。
    还是卜凶先打破这种沉默。他扶着华怀允站好,转身背对着他蹲下:“陛下,上来吧,臣背你。”
    华怀允犹豫一会儿,看了外面将要破晓的天色,还是老老实实趴在了卜凶的背上。
    卜凶背着他健步如飞,跟什么也没背似的。
    华怀允看着他在红色灯笼映照下冷静的侧脸,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忧被人发现,以为他是心大,华怀允忍不住小声提醒:“你小心些,不要让你义父的人看到了,否则他就要怀疑你了?”
    “陛下在担心我?”卜凶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庞露出了丝丝笑意,华怀允虽然看不清,但是从他愉悦的语气中也能感受到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卜凶完全不担心是有理由的,他曾担任过一年的郎中令,负责皇宫中的安全,这里的巡逻队全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连巡逻的时间地点批次都是他定下来的,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被发现呢。
    华怀允没有说话,就在卜凶以为他什么也不会说时,他却肯定地回答了一声是。
    卜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认识华怀允五年来,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这么直爽肯定地回答“是的,我就是担忧你”这样的话。三岁就登基的皇帝陛下,无论是活在鲍鸿轩的脸色中,还是被宫女宦官甚至是自己的王后欺辱,他的心从来都像是一个高贵的小王子般,睥睨一切,高高在上,从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对人示弱过。
    他是如此骄傲,如今却放下了自己的原则与尊严,想来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
    想到此卜凶脚步兀地顿住,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自己的喉咙。
    “怎么了?”华怀允见他突然停下来,以为是被人发现了,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周围,没有见到任何人才放下心。
    卜凶这才继续往前走,两刻钟后他就到了华怀允的寝殿,熟练地绕过玩忽职守的守卫宦官,径直将人送回了他的床上,帮他伪造出了一种陛下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假象。
    卜凶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走了几步就被华怀允叫住。
    “卜将军,祝你今后前程似锦。”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卜凶觉得心中五味陈杂,最后他坚定地回道:“我会的,陛下。”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怀允彻底见不到他的身影后,闭上了眼睛,仿若解脱一般,沉沉睡去。
    卜凶出了陛下的寝殿,并没有直接回府邸,而是回到了昨晚歇息的房间,看着凌乱的床铺上的已经凝固了的痕迹,仔细找了找,见到没有血迹后才放心离开。
    应该没有大碍吧。
    他走出宫门,此时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明显的光亮,太阳就要冲破黑夜的禁锢,让光占领这块大地,给这里带来新的生机。
    他走到自己府邸前,正要敲门,旁边的墙角突然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跪在他面前,看她身上的露水,她必定在这里等候了不少时间了。
    “卜大人,奴婢特来告知,秦文虹欲要加害大人,还望大人进来小心提防秦贼。”
    卜凶看她身上满是被虐待过的痕迹,衣衫明显是被人撕烂的,那些衣裳遮不住的地方,布满了□□的痕迹,料子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再看这女子的脸庞,竟也有些熟悉。
    随即他就想起来了,这女子就是昨天宴上被他推开,差点被鲍鸿轩叫人拖出去的女子。
    “你不是宫中婢女么,怎会在此处?”
    “奴婢明明惹了将军不快,将军大人却不计前嫌救了奴婢一命,奴婢若是不报答,余生岂能心安,奴婢昨夜伺候的人便是秦贼,他昨日说加害将军,还请将军小心这人?”
    卜凶道:“秦文虹与我素来不和,但我们同在丞相大人手下做事,我身为丞相义子,他不敢对我做什么,你说的对我并无用处。”
    他见那女子失魂落魄跪在地上,便又道:“也不是全无用处,经你提醒,我会小心提防些的。我看你倒是有一颗赤心,秦府与宫中想必你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我府中如何?”
    女子连忙躬身谢道:“奴婢名唤问蝶,若大人不嫌弃,奴婢定尽心竭力照顾大人。”
    他才将女子带到客房,正要叫人准备一身新衣服给她,迎面便走来一个贵妇,身穿绫罗绸缎,头上插满了亮眼珍贵的珠钗,手上戴着的首饰更是价值连城,便是她身后的婢女男童身上穿的戴的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比得上的。
    她就是刚被封为诰命夫人的卜原氏——卜凶的母亲。
    这些珠宝他是绝对有不起的,之前他家也是不可能有这些东西的,那么肯定就是鲍鸿轩送来的了。
    “母亲,您身体可好。”卜凶躬身请安。
    卜原氏得意的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件件展示给自己儿子看,随后又道:“好得很,我的儿,你义父又给咱们送了这么多珍贵的东西,这些年来他对待你像是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将来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义父,好好报答他,知道吗?”
    她言语中真心实意的感激让卜凶瞬间皱眉,他压下心中的烦躁,含糊地回答了,随后又试探着问道:“母亲,你对义父时常“游猎”之事是如何看待的?”
    所谓的“游猎”并不是真正的打猎,而是指鲍鸿轩兴致来的时候,便带着皇宫中的禁卫军出去劫掠百姓,百姓不认识鲍鸿轩,却认识禁卫军的衣裳,之后他又在秦文虹的出谋划策下,故意做了舆论引导,让百姓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在了无辜的皇帝身上,甚至在抢劫之后,他还假惺惺以自己的名义派人去安抚百姓,给些施舍,以此赢得民心,简直无耻之极。当他才看清鲍鸿轩的真面目,想要退出这个恶人团体时,已经来不及了。
    “游猎”是他们私下里知情人的说法。这件事极为隐蔽,除了朝中被威胁不敢乱说的大臣和跟随“游猎”的士兵知道,剩下的就只有他还有秦文虹等鲍鸿轩的人了,当年他曾经私下对自己母亲和弟弟说过这件事,为的就是想要他们不要被鲍鸿轩蒙住了眼,提醒他们鲍并不是好人。
    “哎呀我的儿啊,谁还没个小爱好,再说了,若是外面死个一千一万能够保我们荣华富贵,那就让他们全去死了又如何?”
    卜凶看着自己母亲用天真烂漫的表情说出如此凶歹之言,心中只觉得嘲讽。真是好大一个“小”爱好,想他卜凶十年沙场,杀人如麻,自认为自己的内心已经铁石心肠无人能比,但今日却在一妇人前自愧不如。
    卜原氏见他不说话,心中有些担忧:“我儿莫不成是心软了?你可是从十五岁就从军杀人了,你在军中拼死拼活打了五年得到的饷银,连你义父给我的一件首饰都比不上,这世道就是如此,别人死,我们才能活。”
    “孩儿不会心软的。”鲍鸿轩这等祸国害民之人是绝不能再留了。他决心一定要为大夏除掉鲍鸿轩这一祸害,还大夏枉死的百姓一个公道,还这天下一个太平。
    卜原氏这才放心下来,这时她才想到自己的来意,而那个被带回来的女子已经穿着新衣服出来了,卜原氏上前亲切地抓着那女子的手说道:“我儿第一回带女子回来,是终于要娶妻了吗?”
    “不是,这女子与我有一面之缘,现她无处可去,我便让她留在府中做事。”
    听到不是儿媳,她立马放开了那女子的手,不满地说道:“儿子,你已经二十有五了,你以前说要事业有成才会娶妻,难道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不够有成就吗?你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会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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