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年以文成名,十五便在儒学上小有所成,二十就辩倒天下无敌手,对于治国治民更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就连先帝都经常去询问他如何治国,朝臣们若是有问题去问他,那么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同时这个人对于官场有十分敏锐的目光。
    他成名之后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入朝为官,先皇就暴毙,鲍鸿轩当上丞相,那时鲍鸿轩还没有只手遮天,但是汤逸就已经感觉到事态已经不对劲了。
    在面对鲍鸿轩的招揽,他巧妙地以志在云游隐居这个理由拒绝了,他举家搬离京城之前,曾经秘密去过皇宫见过太后娘娘一次,他对太后说出了他对以后局势的预测,太后也同样感觉到了朝廷危险的局势,于是求他给一个化解的方法,那时候的他说:“我虽然没有法子,但是我能教出一个有法子的徒弟。”
    就这样,他收了华怀允做亲传弟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暗中教华怀允治国之道。
    他与华怀允其实从来没有见过面,那么他到底是怎么传授知识的呢?
    原来就是通过吴常侍。吴常侍每年都会以回家探亲的名义请几次假,然后去汤逸那里,先报告华怀允上一阶段的学习情况,然后再安排之后要学的东西,如此下来,倒也真的让华怀允学到了不少东西。
    明面上,华怀允是由一个鲍鸿轩派去的十分不负责任的先生教着,顶多就学会了认字,但实际上,华怀允在私下却是博览群书的,也好在鲍鸿轩根本就不在乎他看书学习这件事,所以他吴常侍才能顺利从宫中的带去给华怀允观看学习。
    如果在学习的过程中遇到他不能理解的问题,他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先生自然是派不上用场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吴常侍讨论,别看吴常侍曾经大字不认识一个,但自从下定决心一定要教育好华怀允之后,他除了负责监督陛下学习之外,自己也跟着一同学习,遇到不认识的东西时,他与陛下就只能费尽心机,百般想办法去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只等到实在无法知道时,他们才会将问题留着去问汤逸,这其中的艰辛可以窥见一斑。
    不管怎么样,华怀允还是在这种磕磕绊绊中长大了,而汤逸自从两年前开始,就再也没有教华怀允新的东西了,他说能教的他已经教了,剩下的就只能看陛下自己了。
    他在临别之前,只留了一句话,大夏的希望就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卜凶,他对华怀允说,若是能够争取到这个人,那么陛下的就能安然无恙,反之则大夏必亡,陛下则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他自从华怀允五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整整教了华怀允十三年,两年前说走就走,毫不犹豫,想必也是觉得此事的可能性不大了。
    那时候也是因为他的话,才让华怀允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争取卜凶的,最后坐到了他的天才老师都认为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吴常侍想起这么多年来陛下做到的种种事情,便不由地心生骄傲,这样的陛下,就是他一手带大,甚至可以说是一手教出来的。
    所以陛下是个好孩子,他决不能让卜凶毁去这一切,今日来这里,他赌上了大夏的未来,就不信凭着这个理由,汤逸还能拒绝他。
    临近晌午,吴常侍终于到了他的目的地——汤逸现在隐居的地方。
    吴常侍看着他眼前的木屋四周环绕着竹子,有袅袅炊烟升起,全然一副山里有人家的惬意景象。
    吴常侍对跟着自己的两个侍者大声说道:“这汤先生倒是越发会找地方享受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儒雅中年男子,黑色的胡子直留到胸前,见到吴常侍便露出了笑意,他道:“原来是贵客上门,有失远迎,不如进寒舍一坐?”说完就侧开身子做出了里边请的动作。
    吴常侍也不客气,带着两人就随着他进去了。入门一看,里面到处摆满了书籍,显得杂乱不堪,用竹子做的墙面上写满了不少字,吴常侍凑近一看,原来是关于治国的策论。
    见他看得认真,汤逸也不说话,他收拾出三张小竹凳和一张竹桌,让受宠若惊的两人坐下,他拿出了茶就要去厨房烧水,跟着吴常侍的两人想要上前帮忙,却偏偏被他阻止了。
    他谦谦有礼地说道:“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你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们。”
    其中一个侍者颇不好意思地说:“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先生是读书人,还是让我们来罢。”
    汤逸笑着反问两人:“何为君子?”
    见两人面色困惑,他便又道:“两位不如先仔细想想我这个问题,等我泡茶回来再回答我不迟。”
    于是两人倒也真的坐在原地思考起来。
    吴常侍挑眉看着汤逸的背影,心中有些好笑地想,他莫不是这十多年来当老师当习惯了?这么喜欢提出问题让别人思考。
    不过……吴常侍回头看着他在竹面上满满当当写着的策论,苦学了十多年的他,就算才能浅薄,但是也能识货,汤逸不愧是汤家人,上面写着的东西字字珠玑,只要识字的人,任谁来看了,都能知道这绝对是能名流千古的东西。
    通过这篇东西,他可以看出来,汤逸绝对是想要回去朝堂的,并且他已经在为此准备很久了。
    想到这里,吴常侍觉得有些心惊,他想,难道这个人早就预测好卜凶会帮着陛下除掉鲍鸿轩的情景了吗?
    越想他就越觉得坐不住,便频频往外探头,盼着汤逸快点出来跟他解释。
    没一会儿,汤逸手中左手抱着四个茶碗,右手拎着几个茶壶,信步走来,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与四周的竹林形成了一副融洽的景象,从这里他又能看出来,汤逸是真的很喜欢这般自在隐居的生活。
    汤逸给三个人倒了茶,正想要问两个侍者方才的问题时,吴常侍却已经等不及,直拉着人准备去僻静处问话。
    汤逸不仅没有拒绝他,反而带着他到竹林中央的一个小亭子中,他还是十分好心情地跟吴常侍解释这里的用途。
    “这里幽静清凉,太阳高照时,我最喜欢在这里乘凉。”
    吴常侍懒得跟他拉扯这些家常,他直截了当地问道:“汤先生,您是否早就已经决定好要回朝廷了?”
    汤逸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吴常侍眼睛一亮,道:“难道你早就猜到卜凶后来突然倒戈的举动了吗?”
    汤逸答:“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他想了想回道:“卜凶此人以孝出名,即便富贵了,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孝顺这一点,对待曾经欺负过他家的人也从来没有恶意报复,反而是将人收到自己账下做了手下,在他还没有去朝廷当鲍鸿轩义子之前,他就已经有了不小的权势,早年他就从一无所有的贫穷小子到地方军队的统领,对他来说这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让他发生任何改变,你说这样的人,可能会为了鲍鸿轩区区一个义子的身份地位,而去做违背自己本性之事?”
    吴常侍反驳道:“我曾也是像你这样认为的,若他真是个好人,可为何这么多年来百般讨好鲍贼那厮,我可是看的明明白白,他也做了不少伤天害民之事!我实在看不透卜凶这人,他究竟想要什么?在我和陛下都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却突然倒戈了?”
    他想起卜凶与陛下种种亲密的迹象,一个可能性冒出他的脑子,难道卜凶做这些,仅仅就是为了得到陛下?可若真是这样,他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权势来逼迫陛下臣服,然后靠着自己的军权,成为第二个鲍鸿轩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汤逸顿了一下,道:“我恐怕知道他做这些的理由。”
    吴常侍觉得有些诧异:“这你也能预测到?”
    汤逸摇摇头:“算不得什么预测,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推断而已,你说,一个人他完全不受权势的诱惑,但是却又一直在一步步往上爬,不仅如此,他还在民间有很好的名望,他还求贤若渴,只要是有才能的人,即使是曾经的仇人他也丝毫不介意,然后他还处心积虑地除掉了奸臣,他的心中仿佛装着天下,你说这样的人,他想要什么?”
    吴常侍兀地睁大眼睛,猛地站起身来,失声大叫道:“你说他竟然……”
    汤逸将食指放到嘴边,阻止了他想要吼出来的话:“这只是我的猜测,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否则若是传到卜凶耳中,指不定就将他逼反了。”
    吴常侍的脑子依然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他皱着眉,小声地再次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卜凶此人有称帝的狼子野心?”
    汤逸点头,然后又有些否认地说道:“对这个猜测,我只有一半的把握,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就是他真的是个圣人,做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吴常侍冷笑一声道:“恐怕他不是个圣人,而是除了帝位之外,还另有所图。”
    汤逸确定吴常侍肯定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他道:“愿闻其详。”
    吴常侍张嘴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纠结万分,最后他叹息一声,走进汤逸的耳边,对着他悄悄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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