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公子哥儿其实也不想带他这种纯洁的雏儿出来玩儿,嫌玩不开,听说他要回去了,全都精神一震,暖男哥哥似的叮嘱他路上小心早些睡觉。
    “假不假啊你们。”洛昙深斜了许沐初一眼,待安玉心拘谨地来跟自己道别时温柔地笑了笑,手搭在他肩上道:“我送你出去。”
    安玉心生得秀气,个头也不高,才一米七出头,紧张起来像只惴惴不安的小鹿,“洛,洛少……”
    “走吧。”洛昙深为他开了门,低头看他时突然瞳光一暗。
    他的眼睫很浓很长,正在轻轻颤抖,像两扇蝴蝶的翅膀。
    单於蜚的眼睫也很长,眨眼的时候会将眼中的光都剪碎。
    “洛少?”安玉心似乎有些怕他,或者是在这种环境下本能地犯怵。
    他回过神来,唇角挂上风度翩翩的笑,像个礼数周全的大哥哥,“走吧。”
    大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豪车,洛昙深特别绅士地将安玉心送上车,在秋夜的寒风里站了一会儿,发觉胸中那股郁气并未被吹走,反倒因为安玉心与单於蜚过于相似的眼睫而被勾起另一股烦闷。
    “怎么站在这儿。”许沐初叼着烟走来,往外看了看,“小王子走了?”
    安玉心身体不好,从小被家里保护得跟个名贵瓷器似的,相熟的人背地下都唤他一声“小王子”,有可怜的成分,也不乏讽刺。
    洛昙深一次都没这么唤过,但也从不纠正别人,闻言只点了点头。
    “你今天状态不对啊。”许沐初旧事重提,“来干嘛?”
    “找个不那么安静的地儿喝酒,太安静了喝不下去。”洛昙深向包厢走去,“行了忙你自己的去吧,别给我找乱七八糟的人,我一个人喝,发现我不行了就给我开间房扔进去。”
    “操,你也有不自律的时候?”许沐初笑道:“那个姓单的惹你了。”
    “别提他。”洛昙深睨着眼,目光冷冷的,“这儿没他的事。”
    一个人喝酒最容易醉,加之周围实在太过吵闹,像重音鼓似的一下一下在脑子里撞。凌晨,洛昙深倒在吧台上,被许沐初叫来的人架到客房里。
    不久,就坠入深渊一般的梦里。
    单於蜚下班了,吃完供给员工的宵夜,取来已经烘干的工作服,骑上自行车回家。
    从市中心到摩托厂家属区的漫长路程就像从繁华回归贫乏。一路的街景如四季一般变化,层次分明。同一个城市里,有金碧辉煌的街道和高耸云天的大楼,也有等待拆迁的筒子楼,以及住在里面每天倒夜壶的人。
    单於蜚骑得比往常慢一些,总觉得后座上还载着人,那人的手臂环在他的腰上,脸贴在他后背,他的工作服罩在那人头顶。
    如此想着,唇角便不受控制地扬起。
    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他轻轻甩头,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回到家,看到的是熟悉的满室狼藉。
    单山海坐在墙角,恐惧地发抖,两眼浑浊地望着他,声若含碳,“小蜚,小蜚啊……”
    第20章
    “爷爷。”单於蜚连忙上前,一手搀住老人的手臂,一手在对方后背轻拍,“没事了,我回来了。您别坐在这儿,我扶您回房。”
    单山海干痩得只剩一层皱皮的手颤得厉害,“他们,他们又来了。慈心都不在了,他们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咱们啊。”
    “我知道,我知道,爷爷。”单於蜚一边安抚一边将单山海扶进卧房,开灯之后松了口气——来人虽然将客厅砸得一塌糊涂,但到底没有闯进卧室。他来不及愤怒,更来不及自怜,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必须赶紧安顿好老人,再将客厅收拾好,动作若是慢了,就赶不上早班。
    单山海靠在床头,一遍一遍地叹气,眼中像是有泪要落下来,单於蜚却知道,老人的泪早就哭干了。
    “咱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单山海仍在发抖,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他们这么折磨咱们,还不如直接把我这条命拿去!”
    “爷爷,别怕。”单於蜚声音放得很轻,给单山海拉好被子,“睡吧,不早了,您的身体熬不住。”
    单山海拉住他的手,没有焦距的眼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喑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小蜚,你不该生在这个家。是我和你爸对不住你,我们……”
    “爷爷。”他柔声打断,“您该睡了。”
    单山海不再言语,闭眼躺在被褥间,看上去孤独又缺乏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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